“此生有你這樣待我,值了。”金鈴趕緊擦眼淚,要離開。
董元卿一把抓住金鈴的手,緊緊地抓着,攜帶了他多日以來對金鈴的思念,生怕稍微不抓緊她又跑了。
“我只恨,不能保護你。”他痛心地說。
金鈴含淚而笑,“有這份心,我就滿足了。人各有命,順其自然吧。”
唯今,她只希望,他能平安。
用力掙開他有力的大手,捂住就要奔出喉口的嗚咽聲,匆匆跑出去……
這一夜,殘月的房裡一直亮着燈。
明知他不會回來,她還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撐頭,一手捏着那未寫完的字,等着他。
傷寒本就未愈,清晨時她不住咳嗽起來。
夏荷趕緊命人熬藥,又是去請太醫,看有沒有什麼特效的方子。忙了整整一個早晨,殘月的咳嗽才平息,漸漸不安穩地睡去。
夢裡畫面朦朧不清,隱約好像看到漫天的鵝毛大雪,只不多時,大地便被一片素白包裹。
瘋狂的嘶喊聲,刀劍拼殺鏗鏘作響。
血……
到處都是刺目殷紅的血,染紅了那潔白的雪花。
到處都是死相猙獰的屍體,恐怖的畫面扼住咽喉……
他一身黑色狐裘,肩上落了厚厚的雪。黑與白的對比,格外清澄鮮明。他那烏黑深邃的眸,映着繚繞的火光血光,就像嗜殺殘虐的地獄修羅,周身瀰漫着森冷的王者霸氣。
血光,濺了殘月滿身滿臉,她卻還望着他笑。
忽然,他瘋了一般扼住她纖細的咽喉,狂肆地吼着。
“女奴,皇后,你……選哪個?”
她的心好痛,痛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不住搖頭,眼角的淚珠奔涌滾落。
不!她不要選!
他曾經說過,只要她幫他奪得江山,她便是與他一起攜手共賞江山如畫的那個人。
如今,他不再那麼堅定了嗎?他居然要她選。
疼痛的心,喚醒殘月煎熬掙扎的夢。猛地睜開眼那一刻才發現,眼角已滿是淚痕。
夢中的傷心還未掙脫,眼前便看到屬於他纔有的俊美臉龐,真真實實就呈現在眼前。
她愣了一秒,直接撲入他懷中,哭得像個孩子。
“月兒不選,月兒不選……落哥哥不要讓月兒選!落哥哥說的誓言難道都不作數了?”
雲離落的身子猛然僵住了,落哥哥……
曾幾何時,夢中隱約出現過這樣的類似熟悉卻無比陌生的稱呼。
她在喚他?難道真的在喚他?
即便心下困惑不已,但還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背。他不知說怎樣的話可以安撫她,最後只能什麼都不說。
殘月漸漸安靜下來,居然伏在他的肩膀上,漸漸安穩睡去……
待她再醒來時,已是晚上了。
恍惚間,她記得,他有來過。可空蕩蕩的寢殿,只有夏荷和絲兒守在牀畔伺候,根本不見他的蹤影。
夏荷見殘月好像在尋找什麼,輕聲說,“大將軍王有要事稟報,皇上回坤乾宮處理國事了。”
殘月這才放心點下頭。原來,他真的有來過。
本想下地走動走動,怎奈渾身絲毫氣力都無。只能喝下一碗湯藥,再蓋好被子,毫無睏意地閉着眼。
“公主,您要儘快好起來。免得皇后趁機佔了上風,咱們再想爬起來,只怕就難了。”夏荷跪在牀邊,喂殘月一些熱水。
殘月閉眼不做聲,她怎會不曉得,皇后這病來的蹊蹺。
爲今之計,她最想知道,爲何他會將她忘記得這麼徹底。在她離開這幾年,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皇后在他身上做了手腳,會不會有辦法解決?
若他恢復了記憶,他會變成一個怎樣的落哥哥?之前糾結的那些個恩恩怨怨糾葛紛爭,能否隨着時光流逝而化解爲一池靜水?
落哥哥,你那個叛逆又清傲的月兒回來了。而你……流失在何方?
“皇后病着,我們理應過去看看。”
殘月勉強起身,讓夏荷爲自己梳妝打扮妥當後,坐上轎子去了棲鳳宮。
皇后現在的狀態顯然好了許多,臉色較殘月也紅潤很多。
“姐姐還病着,怎有空來妹妹這裡串門子。”皇后想到那晚殘月盛氣凌人來給她兩巴掌,就恨不得將殘月五馬分屍。
但是,皇后還是笑臉相迎。
“皇后妹妹忽然重病臥牀,身爲姐姐不來探望,豈不讓人挑理了。”殘月笑着坐在皇后牀畔。
“姐姐是要與妹妹生分了。姐姐病着,妹妹還沒得空去探望,倒是讓姐姐帶病勞累,妹妹怎過意得去。”
“不打緊。誰探望誰都沒關係,最關鍵是咱們的姐妹情分,莫要因爲失寵得寵的懸殊而疏遠纔好。”殘月看向一側的金鈴,“你家娘娘的藥可服了?”
“還在竈上溫着。”金鈴恭聲回道。
“姐姐來喂妹妹服藥吧。”殘月笑靨如花,只是臉色蒼白得讓見者生憐。
皇后身子微微一震,“不勞煩姐姐了,妹妹還未到服藥時辰。”
她可是領教過殘月豁出性命的行徑,萬一借喂藥之機,在藥裡下毒,防不勝防。何況,殘月現在倍得皇上歡心,指不定到時候皇上站在殘月那邊維護她。
殘月自知皇后的恐懼,笑笑道,“妹妹可要保重好身體,是藥三分毒。何況妹妹還曾服過姐姐的心頭血!不知妹妹可曾聽說過,心頭血最鮮也最毒?”
皇后嬌美的小臉當即隱現一絲微動,她不是沒聽說,殘月曾經身中劇毒險些喪命,至於後來緣何痊癒,她不盡知曉。只知道她的嫁妝靈芝桃在半路被人劫走,自此失去蹤跡。
“姐姐是在警告妹妹?還是在威脅妹妹?”皇后甜美一笑,依舊那麼清純無比。
“警告也好,威脅也好,姐姐還不都是爲了妹妹好。”殘月起身,“看妹妹的病也好轉了,姐姐也告辭回宮了。”
“妹妹就不送了!”皇后笑着點點頭。
待殘月走後,皇后臉上所有的笑容霎那間消失殆盡。
“娘娘,今晚的藥……還喝不喝?”金鈴小聲問。
“還喝什麼喝!”皇后氣惱地低吼一聲。清楚記得,前些天,殘月就笑得詭異地提醒過一次,她曾身中劇毒。
最近,她不是沒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就說,每晚噩夢連連,總是嚇得一身汗驚醒。喝了很多安神藥,依然不奏效。
白日裡的精神頭也不比先前,總是犯困,躺下還睡不着。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大,難以掌控,經常聲嘶力竭大發雷霆。
若是換做從前,她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氣。至少不會在坤乾宮公然又打又罵,她在雲離落的心裡眼裡,一直僞裝成溫順又純善的樣子。
“娘娘不服藥,這病……還怎麼裝下去?”金鈴不明白,又小聲問道。
“賤人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我放棄裝病博寵!”
“娘娘要遂了她的意?”
“不然怎麼辦?難道真如那個賤人所說,本宮繼續自殘身體?”皇后越想越氣,一把掀開被子,下地來回徘徊,“董元卿這個廢物,給本宮看了這麼多日,還是治不好本宮的夢魘症!”
金鈴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想爲董元卿說上一兩句求情的話,又不敢多言。
“殘月那個賤人,算你狠!”
皇后寒冷的目光瞪向窗外遙遠的朝華宮方向,眼底掠過一絲冰寒徹骨的精光。
次日,皇后的病奇蹟般的大好了。她帶着雲澤興來朝華宮拜謝,說是殘月身帶福星,只是去了一趟棲鳳宮,她的病就大好了。
殘月只淺淺笑,見皇后和雲澤興趕在午膳時分,也只好留下他們一起用膳。
還以爲,皇后心存戒備,不肯逗留。不想,居然答應的很是爽快。
皇后留下用膳,殘月只好款待。命小廚房加了菜,還差人去請了雲離落。豈料,他國事纏身,無暇旁騖。
殘月暗地裡讓夏荷留心着點,以免皇后耍什麼花招。
誰知,飯才吃到一半,雲澤興忽然捂住肚子,大喊肚子疼。
殘月頓覺不妙,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然而,還不待她喚人找太醫來,雲澤興就已疼得吐了一大口血,昏厥過去。
皇后抱住雲澤興急得大喊,“來人吶來人吶……太子太子……快宣太醫……”
殘月驚白了臉色,見皇后欲抱雲澤興回宮,趕緊阻止道。
“太子現在的情況不易顛簸。既然在我宮裡出的事,還是讓太子留在朝華宮醫治,較爲妥當。”
皇后這會兒已顧不上計較雲澤興爲何會在殘月宮裡吐血昏厥,趕緊讓人將雲澤興抱去殿內的牀上躺着。
忙亂的宮人們,將雲澤興在朝華宮用膳時吐血一事,不消刻就傳遍整個後宮。
楊晚晴帶着秋梅第一個趕到朝華宮,她看了眼正要被宮人們撤下去的飯菜,出聲喝止。
“這裡的一切都先不要動。待皇上來了,檢查過後,再處理。”
宮人們趕緊退出去,儘量不碰原地的一絲一毫。
隨後,雲離落帶着蓮波便匆匆趕到。林楹惜也尾隨而至。
皇上特命孫如一爲雲澤興診脈,結果居然是中毒。
“宮裡主子的膳食,要經過專人嘗試纔可上桌,怎會中毒?”雲離落氣惱地一拍桌案,嚇得衆人紛紛跪下。
“皇上!皇上……興兒會不會死啊!你看……你看他的臉蛋好蒼白啊!”皇后哭着跪倒在雲離落腳下。
雲離落怎能不心痛。他就這麼一個孩子,乖巧可愛又懂事。想到往日他清澈無比的笑臉和璀璨黑亮的大眼睛,心就揪痛難耐。
緣何,他的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遭此劫難?
孫如一趕緊施針,穩住雲澤興的心脈,不至毒血攻心。又配了藥讓人趕緊去熬,一番折騰下來,雲澤興的小命總算暫時保住了。
“給朕查!誓必查出怎麼回事!”雲離落沉鬱的聲音,恍若洪鐘,震得整個大殿爲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