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納悶,那金鈴的死與你又無關。再說,若不是你,金鈴在冷宮,哪裡能有穩婆去接生。董元卿再笨也不該去毒害你呀。”楊晚晴百思不得其解,“我總覺得,這件事,背後有推手。”
殘月看了看周圍,讓伺候的宮人去亭子外候着。壓低聲音對楊晚晴說,“姐姐,此事你就當已過去,不要被人以爲你也牽涉其中。你現在有孕在身,萬事可要小心。”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誰了?”楊晚晴一聽,驚得臉色微白,“爲何不稟報了皇上,處置了那個禍害。”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可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只因她在前朝有穩固靠山,不易現在拔除。”
“前朝有靠山?你是說……”楊晚晴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也猜到是誰在背後使詭計。
“姐姐還有兩個多月分娩,也正是關鍵的時候。好生養着,若這後宮不安寧,還是少出來走動爲好。”殘月囑咐一聲,起身離開花園。
她總覺得跟楊晚晴太過親密,對楊晚晴不是有益之事。林楹惜因着林嫣若的事,終究不會善罷甘休。只因林丞相在前朝的勢力頗大,又盤根錯節,不好剷除,對林楹惜的一些所作所爲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雲離落也曾在一次閒聊中說,林丞相在前朝早就結黨營私,試圖左右朝堂,而云離落也早有剷除其之心,怎奈時機還未成熟。
殘月就等着時機成熟,然後將林楹惜這個禍根也一併剷除。
自從董元卿失敗自盡之後,林楹惜也安分了。她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只待此事在人們的腦海之中淡化之後,再做打算。
時不時的,她會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去冷宮。
楚芷兒關在那裡,無人伺候,也沒有按時按點的飯菜,即便送來也是餿了的不能吃的殘羹冷炙。
當林楹惜看到頭髮髒亂,滿臉污垢,捧着連狗都不吃的飯菜狼吞虎嚥的楚芷兒時,震撼之餘只剩嗟嘆。
誰會想到,當初叱吒後宮,佔據皇上五年專寵的女人,也會淪落如此。
“皇后娘娘……您不能吃這個!”林楹惜一把打翻楚芷兒手中的酸臭飯菜,從食盒裡取出特意備來的烤雞和清蒸魚。
極度飢餓之下,楚芷兒早沒了嬌貴與高傲,一把抓起整個烤雞,狼吞虎嚥地啃食起來。
一番風捲殘雲,楚芷兒一抹嘴巴,瞪向林楹惜,恢復些許先前的凌厲,“你來這裡做什麼。”
“妾身一直感念皇后娘娘曾經提攜之恩。如今皇后娘娘淪落如此,妾身心痛不已。怎奈妾身在宮裡不受寵,幫不了娘娘什麼忙,也只能送些吃食過來,略盡綿薄之力。”說着,林楹惜竟落下淚來。
楚芷兒想到如今的落敗處境,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只是目光呆滯地盯着門外燦麗的陽光看。
金鈴死後,悽清的冷宮連個人聲都沒有。一到夜裡,就只有老鼠和野貓亂叫的聲音,嚇得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覺。她從夢中驚醒,會嘶喊他的名字,怎奈冷寂的房間,只有淒冷的風呼呼捲過。
“落……你真的不要芷兒了。”
呢喃自語,垂下眼瞼,看到雪白的碗碟,忽然又想到了白允。
他已經死了很久了,他的樣子居然在她的記憶裡不再那麼清晰鮮明。就好像,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白允,也不曾真切記住他的樣貌。
他總伴在她身邊,只要一轉身就可以看到。從沒想過,會有一天,不管她如何轉身,永遠再也見不到他。
忽然很後悔以前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看過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他的樣貌也不至於模糊得腦海裡只有一身雪白,之後便是他死時的滿身鮮血淋淋……
有時候夢到白允,他就躺在她身邊,幫她掖被子。即便外面有野貓發情的嘶叫,她也不願醒過來。
有他的夢,好安逸。
“娘娘,您就不恨?”林楹惜只從楚芷兒的臉上看到了呆滯與迷茫。
楚芷兒緩緩有了反應,看向林楹惜,目光依舊死灰。
“他們在宮裡享盡人間美好,過着天神一般的日子,而你卻在這空空蕩蕩的冷宮,自生自滅,食不果腹衣不保暖……你就真的不恨?”
楚芷兒的眼裡閃過一絲顫抖。
“皇上曾經那般寵你,卻在她出現之後移情別戀,始亂終棄!若不是她用了狐媚之術勾引了皇上,皇上豈會絕情至此!你真的就不恨嗎?皇后娘娘!”林楹惜抓緊楚芷兒的肩膀,用力搖晃,試圖搖醒她。
“恨。可是恨又有什麼用?”楚芷兒拂開林楹惜的手,望着這個髒亂的空屋子,“如果也讓你一個人在冷宮怎麼久,什麼怨啊恨啊情啊愛的,都不及一碗熱飯,一件暖衣。”
此後,只要林楹惜一有機會,還會偷偷溜進冷宮給楚芷兒送飯送衣。有的時候,即便有機會,她也不會來,她要用這樣的恩惠牢牢牽制住楚芷兒。
養狗的技巧便是如此,喂得太飽,便不願爲主人效命了。只有在它最爲無助與飢餓時,丟去一塊沒肉的骨頭,也能牢牢收買它的心。
殘月安排白珞瑤就住在自己的隔壁,若有什麼事,可以第一時間知道。白珞瑤的性命雖然保住了,卻落下咳嗽的毛病。一旦受點冷風,就咳嗽不停。
道長囑咐,只要不咳血,性命無憂。
雲澤興日日來向殘月請安,殘月留他一起用膳,他卻用以還有書沒背完推辭。每次離去,他都會在白珞瑤的門口站一會,有時候會進去,有時候站一會就離開了。
甜兒還是老樣子,不溫不火,不悲不喜,整日裡在房間甚少出門。她的琴棋書畫學得極好,假以時日,定能名動雲國。
有三個孩子爲伴,殘月感覺日子每天都很幸福。
時光流轉,兩個月很快過去了。絲兒比楊晚晴更早臨盆,誕下一個小皇子,長得像極了雲離落。
雲離落早就知道絲兒賣主求榮的事,也不待見她,連帶那個皇子,也不待見。
眼見着沒有扭轉乾坤,絲兒悲落不已,但好歹有個皇子,今後的日子也算有個盼頭了。
絲兒產後不到半個月,楊晚晴臨盆,產下一女。小公主,長得粉嫩可愛,明眸皓齒,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雲離落喜歡的不得了,去慶善宮的次數也漸漸多了。可羨慕死後宮的嬪妃們,都巴不得也能有孕,生個女兒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雲離落給小公主賜名梳彤,賜封號安慶。
一時間,安慶公主的名號,傳遍整個雲國。前來慶善宮送賀禮之人,也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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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也極喜歡這個可愛的女孩,每日都往慶善宮跑。若有一日不見到小梳彤,就想的不得了。
她會帶着雲澤興一起去,告訴雲澤興,這是小妹妹。雲澤興也很喜歡這個小妹妹,正可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看看這小鼻子,像極了姐姐。”抱着懷裡的小可愛,殘月不禁想,她的興兒在幼時也是這般討人喜歡吧。
楊晚晴靠在牀上笑,不說話,只是極幸福的笑。
小梳彤突然皺着鼻子哭起來,長長的眼睫毛上掛着晶瑩剔透的眼淚珠。
“快讓義母看看,是不是尿了。”殘月略顯生澀的手法,蘊滿母愛。
殘月總往慶善宮跑,雲澤興空了時間,就喜歡去白珞瑤那裡坐一坐。
“送你。”雲澤興將脖子上掛着的平安扣戴在白珞瑤的脖子上。
“爲什麼送我這個?”由於長期咳嗽,白珞瑤的聲音啞啞的。
她不能受冷風,即便在這樣炎熱的夏季,也只得關窗子關門。屋裡即便放了很大一塊冰,還是悶熱得讓人難受。
“謝你救了母后。”
“皇后娘娘對瑤兒那麼好,就是讓瑤兒爲皇后娘娘去死……”
正說着,她的小嘴別雲澤興的下手堵住。
“宮裡最忌諱說死字,不吉利。”
白珞瑤開心笑起來,“這個平安扣,我會好好收着。”
“這樣最好。”雲澤興也輕笑起來。
轉眼,到了小梳彤的滿月酒。
雲離落大擺筵席,百官同慶。文武百官紛紛獻上祝賀詞,被雲離落這幾個月砍掉不少羽翼的林丞相,也在之列,即便心裡不開心,還得表現得極爲興奮,又爲小梳彤送上了一份大禮,從南海求來的金佛一尊。
前朝熱鬧,後宮也熱鬧。
各宮嬪妃紛紛來賀,說着吉祥話。
林楹惜就趁衆人忙着奉承楊晚晴的當,偷偷溜去了冷宮。
“今天是良妃的公主滿月的日子。皇上笑得很開心,殘月也很開心。那個小公主,就如衆星捧月,被視作皇宮的珍寶。”盯着楚芷兒的反應,林楹惜覺得時機到了。
“以前,良妃就跟殘月統一戰線,明裡暗裡沒少勾結。”林楹惜繼續說。
楚芷兒想起了,雲離落出宮去找殘月時,就是楊晚晴攔住了她的去路。若那時候,她得以出宮,阻住雲離落尋找殘月,之後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
白允,也不會死。
白允啊……
“現在闔宮歡慶,我放你出去,不會被人注意。”林楹惜試探盯着楚芷兒的反應,見她眼底躥起一絲寒光,林楹惜笑了。
“這把匕首是用最堅硬的玄鐵打造,無堅不摧,削鐵如泥。”林楹惜將一把鋒銳無比的匕首悄悄藏在楚芷兒的衣衫內。
守着冷宮的太監,已被林楹惜用下了迷藥的酒醉倒。
冷宮宮門打開,楚芷兒緩緩走出冷宮。走過冷宮之外悠長的長巷,宮中繁花似錦喜氣洋洋的氣氛,在隔了那麼久遠之後,如夢幻般再一次映入她空洞的雙眸。
黃昏的陽光似血般紅豔,爲宮中喜慶的氣氛更添了一抹喜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