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隱隱間流露的恐懼,顯然他是知道當時推他落水的人是她。
如此一來,她就更想知道,爲何雲澤興選擇說謊。
“太子與她不一樣。”蓮波怨惱的口氣,顯然對皇后也心存不滿許久。
“你有你的選擇,我亦是。既然你不選擇合作,我也不打算與你成爲敵人。”殘月向前一步,臻首微揚,示意蓮波讓路。
蓮波壓低聲音,警告,“不許傷害皇上和太子。”
殘月側眸睨着蓮波,“見了本宮還不跪!”
蓮波雖然不甘願,但還是極不情願地跪在地上高呼“貴妃千歲”。
殘月冷笑。當年的兩巴掌之仇,一直不曾得報,如今也算舒了兒時那口怨氣了。
殘月走進門,雲澤興慌忙丟了粥碗,跳下凳子,居然躲到伺候他的宮女婉心身後。
“太子……太子您怎麼了?”婉心試圖將雲澤興從身後拉出來,他卻緊緊抱住她的腿。
“貴妃娘娘莫怪,太子年紀尚小,昨日又落水,嚇到了。”婉心抱歉地向殘月解釋。
“不妨事。”殘月笑着端起粥碗,對雲澤興和藹笑道,“興兒,姨娘餵你吃粥好不好?”
雲澤興眨着大眼睛,半天也不回聲,就一直盯着殘月看。
“你走吧,看把太子嚇得!”蓮波心疼地抱住雲澤興。
“我只是想看看他。”殘月看到雲澤興的恐懼,心頭不經意刺痛。
“他不喜歡你,你沒看出來?真想不明白,你怎麼總是這樣毫無自知之明。”蓮波將雲澤興放入內殿,走向殘月,口氣極端不客氣。
殘月又看了眼躲在內殿,探出一隻大眼睛,悄悄看她的雲澤興。又瞪了蓮波一眼,只能轉身離去。
“公主,我們就是自討沒趣。”回去的路上,夏荷不滿嘟囔。
“那孩子……”殘月沒有說下去,只輕嘆一聲。總覺得是自己太過份了。
還不待回到朝華宮,隱在朝華宮附近的石獅子後的女孩,悄悄探出小腦袋。
她看着殘月的身影,久久無法別開眼。
就在殘月即將踏入朝華宮宮門時,那小女孩終於忍不住出聲喚住殘月的腳步。
“你……貴妃娘娘。”清脆甜美的聲音,那麼好聽,宛若黃鶯出谷。
殘月邁進高高門檻的腳步僵在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這聲音……多麼熟悉啊!
“貴妃娘娘?”女孩見殘月沒有回頭,從石獅子後面走出來,又呼喚了一聲。
殘月掙扎許久,終緩緩回頭,看向不遠處那長得亭亭玉立美麗清秀的女孩……
那是……
“貴妃娘娘!”女孩看清楚殘月的臉,高興地笑起來,又大聲呼喚一聲。
殘月緩步走下臺階,就站在女孩的面前。顫抖的脣,溼潤的眼角,模糊了女孩明麗的笑臉。
朝華宮的宮女紅杏見到此景,趕緊跑出來,先向殘月行了一禮,之後殷勤地介紹道。
“娘娘,這位是甜兒公主。”
“知道了。”殘月望着甜兒那愈發美麗的臉,聲音乾澀地應了聲。
甜兒看了眼紅杏,端莊又規矩地向殘月行禮,“甜兒參見貴妃娘娘。”
殘月的心猛烈一疼,淚水差一點就衝出眼眶。甜兒從小一直都喚她母妃的,如今陌生的一聲“貴妃娘娘”實在刺心的疼。
夏荷看出些許端倪,趕緊拉着紅杏回宮,“紅杏姐,我正爲娘娘繡絲帕。想秀一朵梨花,可花蕊怎麼都繡不好,你來幫幫我。”
紅杏被夏荷極不甘願地拽回宮裡。
殘月向甜兒伸出手,甜兒柔軟的小手輕輕放在她的手心上。倆人一大一小,手牽着手,一併走向御花園繁花盛開最美處……
肖冀入宮稟告軍機要事,聽說愛妹被皇后打,心疼之下便請求皇上能入宮探望肖婷玉。
就在他經過御花園時,遠遠看到殘月牽着甜兒的手,坐在假山石後的涼亭內。
御花園的風很清涼,奼紫嫣紅的繁花競相盛開,風中帶着一陣陣好聞的芬芳。
站在那片美豔的花海中,望着身旁出落得愈發美麗的甜兒,殘月開心地笑了。霎那間,恍若所有的花兒都失了色彩。
站在不遠處的肖冀,望着那花海中,一大一小兩個恍若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兒,竟有那麼一瞬,看得出了神,連顧清語喚他好幾聲也沒反應。
“肖兄肖兄……你怎也進得宮來?”顧清語搖着摺扇緊走幾步到肖冀身邊。
“哦。”肖冀回過神,發現是顧清語,說道,“去看看婷玉。你怎麼也在宮裡?”
顧清語搖搖摺扇,指着跟在後面的小太監抱在懷裡的畫具說,“新入宮的幾位娘娘還未繪畫像存入宮裡,這不進宮來爲幾位娘娘繪畫來了。”
肖冀又瞄了一眼,衆多假山石後的殘月,點點頭說,“我先去探望婷玉了。”
“肖兄。”顧清語趕緊喚住肖冀,忍不住也向肖冀方纔看向的方向望了望,“那方是不是有佳人勾了肖兄的魂兒?”
“渾說什麼!”肖冀嚇得整張俊臉都繃緊,趕緊張望四周,拉着顧清語就走。
隱約間,顧清語只看到假山石後的花海里,有一位穿着素色飄逸衣裙如仙子般的美人兒。
“那是誰?”顧清語問肖冀。
“後宮之中豈容你渾說造次?還不閉嘴!”肖冀等着一對氣得吐火的虎目,氣得顧清語趕緊捂嘴噤聲。
“再不說就是了,何必惱我?”
“哼!”肖冀一摔袖子,轉身就走,顧清語趕緊追上去。
“不如小弟先去繪玉妃娘娘的畫像。若趕得及多繪一張,肖兄帶回家中,也好一解思妹之情。”顧清語文弱的步子勉強跟上肖冀的流行大步。
“休想討好我!”肖冀又冷哼一聲。
“兄弟之間,豈有討好一說。肖兄太見外了,呵呵……”顧清語用摺扇掩嘴,訕訕一笑。
殘月幫甜兒理了理鬢邊的碎髮,隨手摘了一朵粉嫩的花別在甜兒的髮髻上。在嬌美花朵的映襯下,甜兒清透明豔的美麗更加耀眼。
“公主長大了一定是沉魚落雁的美人兒。”殘月笑讚道。
甜兒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仰望殘月,困惑不解地說,“爲什麼喚我公主?而不是甜兒?”
殘月輕笑,隨手又摘了一朵白色的花兒,“公主閨名豈是隨便喚得的?”
“不!”甜兒一把摘下頭上的花,摔在地上用腳碾碎。
殘月望着地上香消玉殞的花兒,遲遲無法別開眼……
甜兒抓住殘月的手臂,試圖搖醒她,“他們都在說,新入宮的貴妃娘娘像極了多年前的月皇貴妃!”
殘月慘淡一笑,“只是傳言罷了,這個公主也能信?”
甜兒認真看着殘月那故意逃避的樣子,眼中隱現水色,“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殘月趕緊轉身背對甜兒,輕輕擦乾眼角的淚水,“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你告訴我,你說實話,你就是甜兒的母妃,對不對?”甜兒跑到殘月面前,仔仔細細地仰望殘月的臉。
甜兒要看清楚,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唯一疼愛她又是她心心想念的母妃。
“公主,你看清楚,我不是,不是!”殘月蹲下子,抓緊甜兒的肩膀,強迫而認真地告訴她。
甜兒聲音哽住,眼淚珠子止也止不住地滾下來,“爲……爲什麼?”
“你還小,你不懂得大人之間的紛紛擾擾,你只需平平安安地長大,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
殘月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甜兒打斷,“自從母妃死後,甜兒搬去和皇祖母同住,甜兒就不知道什麼是開心。甜兒……好想,真的好想母妃,每天夜裡都會夢到……母妃。”
“甜兒……”殘月忍住心下背痛,抓着甜兒肩膀的手,不由得收緊。
“甜兒親眼看到……看到母妃被燒死,心好痛好痛……經常做噩夢,好像又看到……母妃被大火包圍。甜兒哭了好久好久,去求皇伯父……饒了母妃,卻見不到皇伯父。還……還被皇后娘娘責罰二十大板……”
殘月的心揪痛難耐,抓着甜兒肩膀的手更加收緊。泛紅的眼角,終忍不住火燙凝出淚水來。她更大地睜大雙眼,努力圈住淚水。掙扎許久,才擠出聲音來。
“疼麼?”
“疼,很疼很疼。甜兒躺了兩個月才能下地……”甜兒抽抽哭紅的鼻頭。
“母妃,你告訴甜兒,你是不是甜兒的母妃?”
甜兒熱切的期盼,殘月根本擠不出絲毫聲音。深深低下頭,淚水砸入地上,最後融入土壤之中。
“你就是甜兒的母妃對不對?爲什麼不認甜兒?爲什麼?嫌甜兒不乖?還是嫌甜兒是父皇的女兒?”
“甜兒!你怎麼這樣說?”
“甜兒知道,自從父皇駕崩後,宮裡所有人都不喜歡甜兒!甜兒雖然是公主,卻是有名無實的公主!若不是皇祖母祈求皇伯父,甜兒在母妃死後就被送出宮了。”甜兒委屈抽噎的聲音,生生刺痛了殘月的心。
“皇后……對你一點都不好麼?”
“怎麼會好!甜兒知道,她因爲母妃的事一點都不喜歡甜兒,恨不得甜兒在宮裡消失,再也不提起母妃。她也從不讓甜兒見皇伯父,還威脅甜兒,若膽敢私闖,就讓甜兒和皇祖母沒好日子過。她就是佛口蛇心的毒婦!故意做母儀天下的樣子給外人看!我恨她,也恨皇伯父!”
殘月趕緊捂住甜兒的嘴,“這些話,你怎麼能隨便說出來。”
甜兒望着殘月笑着掰開殘月的手,兩隻小手緊緊抓着她的手,“這些話,甜兒也只敢在母妃面前說,往日裡都是憋在肚子裡一丁點都不敢提的。”
“我不是公主的母妃。”殘月趕緊抽回自己的手,“公主快些回宮去,以免被人看到,說些有的沒的是是非非。”
“母妃爲何不肯承認?”甜兒無法理解殘月,怨惱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