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深吸了好幾大口氣,總算漸漸平復了怒火。嘆息一聲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也實在捨不得你啊。你也知道宮中有規矩,但凡宮女就是皇上的女人。你雖然是我的人,也不能……也不能跟別的男人廝混!我是皇后,自己宮裡鬧出這樣的醜事,你讓我今後以何顏面再繼續掌管六宮!這樣的醜事鬧大了,難保本宮不被你牽連。”
“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會了,您就幫奴婢這一次吧。就只這一次。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做牛做馬報答娘娘恩情。”
儘管金鈴磕頭如搗蒜,依舊無法轉圜皇后的心意。最後命人將金鈴關起來,只待早上親自去坤乾宮請罪,讓雲離落定奪此事如何處置,也不至於將自己一併牽連了去。
時辰還早,天剛放亮。皇后躺下想休息一會,怎奈氣憤難平,根本毫無倦意。便支着頭,歪靠在榻上,閉着眼思前想後……金鈴乾的好事會不會被旁人知道,暗地裡給她使絆子?又想今天跟她一併抓到金鈴現形,知道這件事的宮人是否可靠?
恍惚間聞到一股淡淡的香,不知不覺間竟泛起困來,身子一晃便失去了知覺。
皇后早上醒來,發現早膳時辰已過,日上三竿。一邊怒罵宮人不及時叫醒她,一邊讓人趕緊伺候她梳洗打扮。
“沒用的狗東西!金鈴姑姑不在,你們就出差子,存心氣本宮!”
“奴婢知錯了娘娘,奴婢知錯了。尋思娘娘一夜未睡,想讓娘娘多睡一會……”
“拖出去打!”一聲令下,小宮女便被拖出去狠狠打了。
雲燕眸光一轉,一邊幫皇后端來洗臉水一邊說,“娘娘息怒。往日裡她們都是被姑姑管着,早習慣了姑姑指使什麼做什麼。今早奴婢有心喚醒娘娘,怎奈奴婢不是娘娘近身侍婢,靠不得前啊。”
“你爲何想喚醒本宮?”皇后目光犀利地射向雲燕,倒想聽聽雲燕如何說。
雲燕掃眼四周,跪在皇后腳前聲音很低地說,“昨晚發生那樣的大事,若今早娘娘不盡早去坤乾宮請罪,若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提前去御前告娘娘一狀,倒時只怕即便娘娘也是被矇在鼓裡,也解釋不清了。”
雲燕的這句話深得皇后歡心。早前能在身邊出謀劃策,精心籌謀之人只有金鈴。近些日子,也不知金鈴怎的,除了對她的恐怖也拿不出什麼深得她心的好點子來。
即便雲燕所言,她已想到,但還是對雲燕已另眼相看。
匆匆收拾好,便坐上轎子直奔坤乾宮……
殘月後背都是傷,根本下不了地。當然接受過影衛訓練的她,這點疼痛根本不是她的極限。她若想走,依然可以健步如飛,毫無異色。
“皇上讓我伺候你用膳。”蓮波端了米粥過來,坐在殘月牀邊。
“勞駕了。”殘月輕輕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身子不痛的舒服姿勢趴着。
蓮波喂殘月吃了幾口,雖然伺候人的手法不是很盡善,但好似比之前溫柔許多。
“你的命真硬。”蓮波拿帕子給殘月擦了擦脣角。
殘月失笑,“要死早死了,可以在七歲那年,也可以在十五歲那年,或許在十七歲那年死就更恰當了。”
七歲,他將她丟在到處都是橫屍的人間煉獄。十五歲,他將她推入波詭雲譎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十七歲……服毒自盡都死不了,區區火刑又算得了什麼。
殘月接着又說,“那麼多的劫難都死不了,一時半會不會死。”
“你的想法倒是很特別。”蓮波又喂殘月吃了幾口,殘月擺擺手,感覺腹飽,再沒胃口了。
“如果……楊良妃回宮,你願不願意?”殘月試探地問向蓮波,想看看蓮波什麼反映。
“我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全看皇上願不願意。”
“那還要看你願不願意幫忙了。”殘月勾起脣角,輕笑。接着又說,“哦,不!你與楊良妃向來交好,要看看你願不願意幫楊良妃了。”
“你怎知道楊良妃想回宮?萬一她不想回來,只想在老宅圖清靜怎麼辦。”
“都是女人,有哪個女人不想守在心愛之人身邊白頭到老。”
“皇上的心裡又沒有她。”蓮波的聲音有些落寞,好似在說自己。
“你應該最清楚,思念之時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相望,也足以甘之如飴。”殘月知道,這句話可以說到蓮波心裡。
“你爲何想讓楊良妃回宮?”蓮波還是難免不懷疑殘月是何目的。
“她曾對我有恩。我幫她一次,就當報恩。”
蓮波忍不住嘲笑起來,“你這種人居然會知恩圖報?”
“即便我不知恩圖報,也不曾恩將仇報過。”殘月很討厭蓮波現在的嘴臉,好像在說她做了什麼有悖良心以怨報德的壞事。
“大言不慚,說的倒很理直氣壯!”蓮波又放下臉子,恢復以往不待見殘月的神色,端着剩下半碗米粥的碗轉身出去。
“你這話什麼意思?”殘月追問,然而蓮波已一腳跨出門外。
“連什麼意思都不懂,你也夠愚的。”蓮波已出門,之餘她的聲音迴旋在殘月耳邊。
蓮波走出殘月的房間,正巧碰見雲離落在院子裡,好像要進去,也好像根本就是在院子裡站一站。
“皇上。”蓮波行了禮。
“她……就只吃了那麼一點?”雲離落幽深的目光盯着端在蓮波手裡的半碗米粥。
“是。”蓮波心裡有些不舒服,但還是恭聲回道,“貴妃娘娘說,沒什麼胃口。”
“她想吃什麼?”他忽然問蓮波。
“她……”蓮波愣了愣,“傷口未愈只能吃些清淡的飲食。或許……她會比較想吃梨花糕吧。”
蓮波清楚記得,殘月打小最喜歡的就是梨花糕。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有多少都能吃進去。
雲離落點了點頭,轉身欲離去,蓮波緊跟上來。
“皇上,朝務繁忙,照顧貴妃娘娘的事,就全權交給奴婢吧。您不必爲此憂心勞神,過個三五日,奴婢定讓貴妃娘娘康復起來。”蓮波不想他再爲殘月的事操心。
自從十七年前,他抱着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回到寧瑞王府開始,他的日子便緊緊地與那個小女孩聯繫在一起,自此分都分不開。
一個奶氣未脫的小女孩,居然以他的女人自稱。還在王府裡橫行霸道,任性妄爲。不管闖多大的禍他從來都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有發生,不管也不問。
哪怕她砸了皇上御賜的名貴花瓶,他寧可冒着揹負對皇上大不敬的罪名,硬是將碎片埋入土中。然後又在大街上買了贗品回來,遮掩此事。
他十七歲那年,皇上下旨賜婚,將楊將軍的長女賜給他爲王妃。他不許下人在王府裡討論此事,依舊抱着月兒在膝上吃飯,任由月兒糾纏,同牀睡覺。
猶記得,那時王府裡有個送菜的老大爺,老得牙齒都要掉光了。一日來王府送菜,見到他抱着殘月吃飯,那老大爺咧開沒牙的嘴,口齒含糊不清地笑着說。
“原來王爺家的娃子都這樣大了。長的真俊,像王爺。”
蓮波還清楚記得,他當時的反應。他夾菜的手僵了許久才緩緩有了反應,只說了一句話,放下殘月漠然離去了。
“以後王府裡,不許再用這樣的人。”
大家都以爲王爺嫌棄那送菜的老大爺年歲太大,說起話來因爲沒牙口水亂噴而惱怒。但蓮波知道,他不想再聽到,有人再說殘月像他女兒之類的話。
自那之後,他與殘月疏遠了很多,而殘月依舊每天糾纏他與她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睡覺。
他大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蓮波很擔心王妃進府後,那個不知天高整日糾纏王爺的傲慢丫頭開罪王妃。總不能因爲一個還什麼都不懂的丫頭,影響王妃和他之間的夫妻感情。他在朝中需要儀仗楊將軍增強勢力,半點疏忽不得。
蓮波決定管教殘月,在王妃進府後她能規矩一點是一點。但凡殘月出錯,蓮波便開始嚴厲管斥。記得那次因爲她又吵着要跟他同睡,蓮波給了她兩巴掌。
殘月當時哭的很傷心,跑去像雲離落告狀,蓮波還以爲這頓懲罰鐵定逃不過。竟沒想到,他望着殘月哭得雙眼通紅的樣子,什麼都沒說,也沒對蓮波做出任何懲罰。
自那以後,他將殘月送走了。蓮波不知道殘月被送去哪裡,只覺得王府總算清靜了。也自那之後,他因爲蓮波打殘月的事,與蓮波疏遠了許久。
蓮波挺想不通,她和張公公都曾是虞淑妃身邊的人。自從虞淑妃死後,張公公留在宮裡,她進王府伺候他。有着虞淑妃那層關係在,他總是將她當成他最親的人。許多不向外人道的心事,都與她訴說。
他們的關係雖是主僕,有些時候更像姐弟。
他居然因爲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與她疏遠。難道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都抵不過與那丫頭相識的短暫兩年?
後來……蓮波漸漸明白了,殘月在他心裡的位置根本無人能敵。只是他自己還沒有發現,那個從五歲便養着身邊的小女孩,早就住進了他的心。
坤乾宮外的陽光明亮又刺眼,蓮波望着他頎長的背影,那扎眼的明黃龍袍,昭示着高處不勝寒的孤單與寂寞。
蓮波看着不知不覺紅了眼眶,他爲殘月做的已經夠多了。既然已經忘記,最好不要想起,至少現在的他可以開心很多。
“皇上,不放心奴婢伺候貴妃娘娘?”蓮波擦了擦眼角潮溼,笑着問走在前面的他。
“怎麼會。朕最信你。”他走出院子,拐入長廊。
“那麼皇上就專心處理朝政,貴妃娘娘那裡,有奴婢伺候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