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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癡傻兩個月後,早朝上終於有御史上奏,請宣德帝爲江山社稷着想,另擇儲君。

宣德帝此時老態更顯,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突然感到一股無力。

他是皇上,皇位給了他無限的權利,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恣意妄爲,他也有他的責任,他得給他們一個儲君,免得哪天他突然駕崩,他們羣龍無首。整個大梁都是他的,但他不能像普通家主那樣想把家業給誰就給誰,他也沒有那麼多家業可分,他能傳下去的只有一張龍椅,只能給一個兒子,其他兒子會落得什麼樣的結局,得看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太子傻了,剩下兩個兒子……

長子與他之間已經沒了任何父子情,將太子之位給他,他未必會領情,而且他身體虛弱,太醫說他得常年服藥,大梁怎麼能有這樣病弱的皇帝?宣德帝另有一層顧慮,長子心裡肯定恨極了沈皇后與兩個兄弟,一旦長子登基,待他百年後,他能善待他們?

交給小兒子?

宣德帝不甘心。

他最偏心小兒子沒錯,但這次他闖了大禍,竟然因爲一個女人謀害親兄長,如此心狠又衝動魯莽,既不配爲人兄弟,又不堪一國儲君。

或許他心中有了決定,但宣德帝就是不想這麼快的定下來。

就在此時,沈皇后在照顧太子時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兒後,匆匆趕去了鳳儀宮。

“怎麼回事?”看了眼服藥睡過去的妻子,宣德帝將太醫叫到外面,低聲詢問。

太醫低頭道:“回皇上,娘娘是傷心過度,又疲於照顧太子殿下,是以虧了身子,今後好好調養,儘量避免勞心傷神,應該能養好。”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太醫走後,宣德帝重新進了妻子的寢殿,坐在牀邊,靜靜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從兒子昏迷後,她就再也沒有裝扮過,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麼看重儀容的人,好像忽然對什麼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顧兒子,就是吃齋唸佛,人瘦了好幾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纖弱無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裡。

“皇上?”似乎被他驚醒,沈皇后睜開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嘆道:“恆睿那邊,交給宮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着點就行,不必事事親爲。”

沈皇后搖搖頭,望着他笑了,“我不覺得苦,皇上你知道嗎?恆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幾遍,他終於會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時候那樣……”

笑着笑着埋到男人懷裡哭了起來,“都怪你!當年他那麼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說他消受不起,你不聽,你看他現在成了什麼樣……”

女人膽大包天,竟然指責天子,可宣德帝並不覺得被觸犯,只是更難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兒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他並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個心結,宣德帝摟緊了妻子,在她耳邊道:“明日早朝,朕會立逸兒爲太子,但他還要學很多東西,你好好愛惜身子,咱們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擡頭時卻變成了難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兒了?”

宣德帝嘆了口氣,幫她擦掉臉上的淚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兒子,只有把皇位給他,將來你與恆睿纔會過得安生,朕也走得……”

話沒說完,被沈皇后急着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蕭逸爲太子。

衆臣下朝後,免不了一些竊竊私語,其實太子爲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給遮掩了過去,皇上要保謀害親兄的小兒子,他們閒的沒事纔去跟他對着幹。

王府裡面,謝瀾音不安地看了眼蕭元。

之前他那麼自信,她以爲皇上會封他爲新太子,畢竟在皇上眼裡太子是蕭逸害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寧可選擇一個逆子也不肯給蕭元機會……

謝瀾音又心疼,又怕蕭元受打擊。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時,蕭元忍不住笑了,放下書,朝她招招手。

謝瀾音特別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蕭元將人抱到腿上,安撫地香了一口,握着她手低聲道:“不用擔心,這都在我意料之中。”

謝瀾音震驚地看他。

蕭元眼裡只有平靜,還有一點點被她取悅的愉悅。

沒受打擊就好,謝瀾音總算鬆了口氣。

“不過……”

蕭元故意拉長了聲音,然後在她着急皺眉時才笑道:“不過瀾音還得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謝瀾音不滿他三番兩次賣關子,輕輕捶了他一下。

“幫我想封信。”蕭元攥住她想放下去的小手,與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說了起來。

早在她幫他救出姨母時,他就知道他的瀾音極有騙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蕭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樣,蕭元相信這次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

九月蕭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當了一個月太子後,忽然收到一封神秘來信。

信是許雲柔寫給他的,蕭逸不認識誰的字跡,也認得心上人的。

而蕭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絞了一下。

壓抑了許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涌來,蕭逸擡起頭吸了口氣,才繼續看了下去。

雲柔說,她以爲他會去法寧寺見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沒有等到,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她。

雲柔說,她知道他當上太子了,勸他以後行事定要謹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樣魯莽。

雲柔說,祝他遇到個合心意的太子妃,然後……

如果這輩子過完時他還願意娶她,來生再見。 щшш ¤ttκΛ n ¤C〇

看到最後,蕭逸雙手顫抖。

來生再見,她是什麼意思?

蕭逸再也坐不住了,一夜輾轉反側,他決定去法寧寺見她。

當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露餡兒後他被父皇母后責罵不要緊,她的下場會更糟糕。

蕭逸再次出了門,沿着昨日出宮那條路走,希望她派來遞信的女尼出來見他,他好讓對方傳話回去,然而走了兩趟也沒再見到對方,怕母后新安排給他的大太監生疑,蕭逸只好折回東宮。

晚上宮裡進出困難,他想偷溜出去也行不通,三日後,蕭逸以登高賞景爲由領着人出宮了。

帶出來的人除了一個大太監,其他的都是他的忠僕,離開京城不久,蕭逸出其不意的迷.暈那個大太監,讓衆人留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等他,他換身衣裳,快馬加鞭朝法寧寺的方向而去。因爲黃昏前必須趕回宮,蕭逸跑地特別快,恨不得身下駿馬再長出一對兒翅膀。

可就在他趕到法寧寺山腳已經望見法寧寺裡的院落時,身下駿馬突然長鳴一聲,毫無預兆地擡起前蹄,蕭逸本能地抱住馬脖子想要讓馬平靜下來,那駿馬卻在一陣焦躁的狂奔後山塌般側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蕭逸後頸突然一疼,意識頓失。

像是暴風突然平靜了下來,林間小道上,駿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死了,它的主人則一動不動地躺在旁邊。

兩個暗衛等了片刻,對個眼色,鬼魅般趕到蕭逸身旁……

大概兩刻鐘後,法寧寺的巡寺侍衛發現了蕭逸,碰巧對方曾經遠遠見過蕭逸,認出這是當今太子殿下,立即跑回去回稟主持,主持一邊派人進宮遞消息,一邊親自護送昏迷不醒的太子回京。

宣德帝剛得到消息時,正在崇政殿處理政事,聽完底下人回稟,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裡發現的太子?”

那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出了“法寧寺”三個字。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宣德帝暴跳如雷,氣到身體隱隱發抖。他知道兒子今日要出遊,但萬萬沒想到出遊是假,去私會心上人才是真!那個女人害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如今親哥哥都傻了,他竟然還惦記着她!

“太子去法寧寺,他身邊的人爲何沒有勸阻!”還不知道兒子到底傷成什麼樣的宣德帝首先想到了懲罰那些護主不力的太監侍衛們。

侍衛統領郭大人剛剛審完那些人,低頭道:“回皇上,他們,他們說是太子不許他們跟着……”

“朕養他們是做什麼的!”宣德帝大怒,狠狠將手裡的奏摺砸了過去,“都拉去杖斃!”

郭大人不敢耽擱,立即去了。

他命人去行刑時,蕭逸終於被擡回了宮。

宣德帝與聞訊趕到的沈皇后一起趕去了東宮。

太醫診治後,渾身冒冷汗,跪下道:“稟皇上、娘娘,太子墜馬時傷了左腳腳踝……”

支支吾吾的語氣,顯然後面的不會是好話。

沈皇后身形搖晃不敢再聽,宣德帝及時扶住她,朝幾個太醫怒喝道:“朕不管他傷了那裡,朕只要你們治好太子,還朕一個安然無恙的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潘王李三人便是你們的前車之鑑!”

衆人惶恐,連連磕頭求皇上饒命,能當太醫,他們個個醫術高超,然而太子的左腿註定沒救了,這輩子都得跛腳走路,就是再給他們幾年時間也治不好啊。

他們連試都不想試,宣德帝還想再罵,忽的噴出一口老血。

“皇上!”

眼看着宣德帝朝自己歪了過來,沈皇后驚恐尖叫,那一瞬腦海裡空白一片,只覺得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