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剛過不久,楓葉未紅,銀杏樹葉已經黃了,碧空下大片大片鮮黃的銀杏林,絢麗耀眼。
謝瀾音頭戴帷帽站在銀杏林前,看着幾片鮮黃的樹葉打着旋兒緩緩飄落,心裡難得澄淨。
“怎麼樣,今日來對了吧?”謝瀾月牽起好姐妹的手,笑着帶她往前走,無憂無慮地道:“瀾寶人懶不愛出門,讓我多摘幾片樹葉給她帶回去,瀾音陪我一起摘吧,要樹上的,地上的可能沾了土。對了,這邊沒人,摘多了你就放帷帽裡,瀾寶說了,她要多多的,最好能把她的牀鋪滿。”
謝瀾音聽到這裡笑了,“小丫頭要求還挺多。”
“可不是,都是我娘慣的。”謝瀾月輕輕哼了聲,鬆開謝瀾音的手,朝斜對面一顆銀杏樹跑去了,一身桃紅裙子,與周圍燦爛的黃交相輝映,賞心悅目。
謝瀾音多看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見旁邊就有顆銀杏樹樹幹上冒了幾片葉子,便移步走了過去。
女兒們好動,蔣氏命人在一顆樹下鋪好氈布,她與三夫人坐了下去,再笑着囑咐兩個小姑娘,“別跑開太遠,摘夠了就趕緊回來。”
謝瀾音輕輕應了聲,回頭朝不遠處的長輩們招招手,她也聽話,確實就在跟前摘樹葉,鸚哥跟在她旁邊,跟着幫忙。
“那棵樹上也有,你去那邊。”銀杏樹筆直挺拔,枝椏上的太高難夠,不如揀主幹低處的小枝,兩人圍着一棵樹浪費,謝瀾音就指了指前面第三棵樹。
鸚哥點頭去了,離得這麼近,不怕姑娘丟了,而且夫人們就在那邊看着呢。
謝瀾音出過一次事,正因爲篤定此地沒有危險,才根本沒有想過防備,小心翼翼摘下銀杏樹葉放到帷帽裡,正要摘第二片,忽見上面有個螞蟻,如迷了路般四處亂爬。謝瀾音覺得有趣,笑着低頭看,直到餘光裡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她還以爲是鸚哥,忍不住嗔道:“怎麼……”
她想說鸚哥怎麼走路沒一點聲音,腦袋轉過去,卻發現那是個男人,而就在她意識到危險準備叫人時,對方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她嘴,跟着就將她扛到了肩上。謝瀾音有些頭暈,最後的意識,是鸚哥母親的齊聲喊叫,是男人大步流星的狂奔。
謝瀾音真的不明白,什麼人敢如此大膽當着衆人的面搶人,更有悄無聲息靠近她的本事。
但她吸了迷.藥,很快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謝瀾音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顛簸,意識清楚,驚喜地發現蒙面男人還沒有跑出西山,也就是距離家人不是太遠。趁對方還不知道自己醒了,謝瀾音勉強穩住心神,環視一圈,確定此地應該沒有遊人,也就是說,她呼救也不會有人聽到,只會換來對方更粗暴的對待。
吸取那年在僮山上的教訓,謝瀾音繼續假裝昏迷。
大概兩刻鐘後,前面小路上出現了一輛騾車,察覺男人朝騾車走了過去,謝瀾音悄悄閉上眼睛。
男人將她放到車廂裡後,似是不放心般,飛快用布條綁了她手腳,連嘴也堵上了,這才從外面帶上車廂門板,駕車離去。
在馬蹄聲車輪滾動聲的掩飾下,謝瀾音掙扎着坐了起來,雙手綁在後面,她併攏膝蓋,低頭,雙膝用力將口中的帕子夾了出去。能喘氣了,謝瀾音多了分希望,見外面車簾將門縫遮掩地嚴嚴實實,她看不到歹人對方也看不到她,謝瀾音再一點點挪到車窗前,費力地坐到窄榻上,用腦頂頂開了窗簾。
放眼望去,全是樹。
大概也是爲了掩人耳目,騾車走得比較穩當,可是再慢,謝瀾音也暗暗焦急,萬一路上遇不到人,對方會將她帶到何處?他又是什麼人,從搶人到逃離都如此熟練,專門打西山遊客主意的嗎?
心裡各種念頭閃過,眼睛依然盯着外面,不知過了多久,騾車似乎拐上了一條鄉間小道,漸漸前面也有人語傳了過來!
謝瀾音忍不住探出腦袋,見前面路上看得見的地方至少有三波人,有農夫打扮的也有騎馬的遊客,謝瀾音心跳加快,待騾車經過農夫距離最近的兩個騎馬的遊客不足三十步時,她大聲地喊了出來:“兩位公子救命啊,這個車伕是歹人,我去西山遊玩,被他強擄了來,求你們救救我!”
丈夫歹人來不及阻攔,謝瀾音清清楚楚地喊道,說完一遍繼續重複。
那兩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停了馬,有些狐疑地盯着她與車伕。
於是謝瀾音就聽到歹人高聲賠罪的聲音,“兩位公子見諒,我家三姑娘最喜歡開這種玩笑,前兩天害得我被一位俠義之士打了一頓,你看我臉還青着呢。”跟着又朝車廂哀求,“三姑娘,你就饒了小的吧,被老爺知道又要罰我月錢了!”
眼看那兩個公子信以爲真了,謝瀾音連忙辯解起來。
然而馬上的公子們只是搖頭笑了笑,多看了她兩眼,便繼續走了。
謝瀾音不甘心,撕心裂肺地喊他們。
騾車突然停了下來,謝瀾音知道歹人要來弄暈她了,喊得越發急切,那兩人不信她,她就朝前面喊,哪怕因爲歹人停得靠路邊,她並看不見前路的情況。
“閉嘴!”就在謝瀾音恨不得縮小身子從車窗裡逃出去時,歹人終於跨了上來,一把按住她肩膀,將手裡的帕子往她嘴上捂。謝瀾音知道帕子上有迷.藥,拼命搖頭掙扎,邊躲邊喊人。
“我讓你喊!”
歹人凶神惡煞,忽的改成掐謝瀾音的脖子,只是他手才碰到謝瀾音,車簾突然被人扯開了!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謝瀾音哀求地望了過去,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忘了掙扎。
是盧俊。
盧俊也吃了一驚,然而他比謝瀾音先回神,先用力將歹人扯了下去,才扭頭朝馬車外謝瀾音看不見的地方道:“殿下,是,五姑娘。”
殿下……
確定他真的在這裡,謝瀾音腦海裡忽的一片空白。
在她分辨出心頭涌起的第一道情緒是被救的慶幸還是即將面對他的複雜之前,眼淚滾了下來。清涼的淚沿着臉龐滑落,謝瀾音瞬間回神,就着剛剛被推倒的姿勢將臉往窄榻坐墊上蹭。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
已經斷了,她也即將嫁爲他人婦,何必再惹他多想。
右邊臉上的淚抹完了,她聽見有人挑開車簾,還想再抹左邊的,整個人突然被人拎了過去。
真的是拎,他提着她被縛的雙手,將她掉了個個。
哪怕想過要當陌生人相處,謝瀾音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怔怔地擡起頭,對上他清瘦的臉龐,兩個多月沒見,他更瘦了,卻依然如初遇那般俊美。
而她……
謝瀾音垂下眼簾,低聲道謝:“殿下救命之恩,我……”
“怎麼謝我?”蕭元放她靠着車板而坐,先去幫她解腳上的布帶,邊解邊問,低垂的鳳眼裡是她看不見的狂熱。
謝瀾音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扭頭思考他的問題。
她能給他什麼?
“殿下想要什麼謝禮?”謝瀾音想不出來,只能反問回去,聲音儘量裝的平靜。
“我想要你。”抽開布帶時,蕭元終於側頭,盯着她眼睛道。
謝瀾音震驚地轉了過來,看清他眼裡的認真與霸佔時,心頭狂跳,有緊張有害怕,怕他會做什麼不理智的事,怕到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你,你明知道我已經定了親事,何必還說這種話?”
蕭元笑了,湊過去裝作要爲她鬆綁,卻在她側身露出雙手時將人拉到了懷裡,熟練地捧住她臉不讓她躲,“就是要等你定親。瀾音,現在謝、郭兩家定親,我搶了你,便是得罪了你們兩家,皇上追究起來,只要你父親扮苦主,父皇就不會怪罪他。父皇那邊,他與皇后巴不得我得罪所有人,爲了讓我得罪死了戶部兵部,也會封你爲我的側妃。也就是說,咱們在一起,不會連累你的親人了,這樣,你願意嫁我嗎?”
謝瀾音驚駭地忘了躲,難以置信地盯着他,“你,這些都是你算計好的?”
蕭元坦坦蕩蕩地回道:“是,你也是我派人抓來的。”
怪不得他出現的這麼及時!
謝瀾音身體一僵,瞪着他道:“你要做什麼?我告訴你,我不會嫁你,我與郭澄……”
已經定了親事,現在他又來插一腳,置郭澄於何地?
“以後我會想辦法補償郭家,現在爲了你,我只能對不起他們。”蕭元輕輕摩挲她臉龐,忽的笑了出來,聲音清朗,高高地傳了出去,“本王活了二十一年,還沒見過如此傾城的美人,既然今日英雄救美,說明你我有緣分,那你隨我回府吧。”
說着打橫抱起雙手還被綁着的小姑娘,走出馬車朝旁邊的駿馬走去。
他竟然真的打算搶人!
謝瀾音三魂飛了兩魂,想要罵他,瞥見附近不知何時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只能小聲求他,“你放開我,就算你帶我回去,我也不會如你所願!”
“你是謝家五姑娘?”蕭元動作微頓,似是有些爲難,跟着還是將她扔到了馬上,很是滿意地道:“原來是謝家,那正好,有資格給本王當側妃了,也罷,那我直接送你回武定侯府,再進宮去求父皇賜婚。”
言罷他也翻身上馬,一手將還在掙扎的謝瀾音摟到懷裡,一手拉住繮繩,催馬朝京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