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的劍癡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但卻一臉平靜地看着眼前的藍衫男子。
此刻他已認出眼前的人便是那夜他從魔教中救出葉臨風時遇到的年輕人。
他只恨自己當晚走得太匆忙,沒有一劍解決掉他。 шшш◆тTk Λn◆¢〇
否則又怎會招來今日的麻煩。
冰兒抱着已陷入昏迷中的葉臨風,一雙秀目狠狠地瞪着西門隱秋。如果她現在能說話的話, 只怕早已將他的十八代祖先挨個‘問候’了個遍。
西門隱秋冷眼看着眼前被自己制住的幾人, 臉上依舊是那種邪氣而甜美的笑容。
但他的眼神卻是說不出的冰冷狠毒。
那種眼神像極了一隻狐狸, 一匹惡狼, 以及一條毒蛇的混合。
以至於冰兒在看見他的眼睛時, 心頭忍不住涌上一陣奇異的恐懼。
她只希望獨孤無心千萬不要過來,無論如何都不要過來。
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 依然有那麼個小小的願望,獨孤無心能來這裡, 好讓自己能見他最後一面。
“不要枉費心機了, ”一直沉默的劍癡忽然開口道:“他們是不會過來的, 更不會受你的要挾。”
“是麼?”西門隱秋笑了起來:“只怕你們要失望了。”
遠處的山路上,忽然出現了兩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越來越進, 逐漸能看清是兩個人影。
於是西門隱秋臉上的笑容更加動人。
他的眼神也越發的冰冷。
來的人當然是獨孤無心和柳凝雪。
柳凝雪的一張粉面已變得慘白,一雙秋水般的明眸怒視着西門隱秋,眼中掩飾不住的怒火燃燒。
美麗的櫻脣氣得發起抖來,半天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西門隱秋,你好卑鄙!”
“還是隻會罵卑鄙兩個字麼?”西門隱秋笑得好不得意:“看來你的記憶恢復了, 罵人的本事卻還是沒半點長進啊!”
說完, 也不看柳凝雪氣得發白的臉, 轉頭看向獨孤無心:“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吧, 教主大人。”
獨孤無心卻是出乎意料地冷靜。
“西門隱秋, ”他說,語氣平靜:“你怎麼就會用這些見不得人的詭計。是個男人的話, 放了他們,我與你公平一戰。”
“你知道我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的,”西門隱秋滿不在乎道:“放了他們,然後伸長脖子等你來殺,你以爲我腦袋進水了麼?”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獨孤無心深吸一口氣,儘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
“不怎麼樣,只是想你們聽我講一個故事而已。”
——講故事?
獨孤無心和柳凝雪齊齊怔住,不明白西門隱秋又在玩什麼把戲。
“沒錯,講故事。”西門隱秋悠然道:“這個故事的開頭很普通,和你們聽濫了的那些江湖俠士的故事差不多,不過到後來就熱鬧得緊了,而且……這個故事還是和你們有關的,所以你們更要聽仔細了。教主大人,這個故事的前一半你應該聽過的,說的是一個很有名的正派俠士和魔教的聖女相愛的故事。那個俠士據說還是劍聖的傳人呢,那個聖女後來卻當上教主了。”他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頓,眼光自每個人臉上緩緩滑過,果然發現其中一個人的臉色忽然變了。
於是他笑得更得意,接着道:“再後來呢,那個俠士不知所蹤,而那位聖女呢,卻被發現懷孕了。本來按照教規,失身的聖女都該被火燒死以焚其不潔的,但偏偏這位聖女有老教主撐腰,不但順利地生下一名男嬰,還當上了魔教教主。而她生下的男嬰也被確立爲下任教主的繼承人——當然這種醜事是絕對不可以外揚的,所以新任教主也只能掩耳盜鈴地堅稱那名男嬰是她的侄兒。至於這名男嬰究竟是誰,就不用我說了吧,教主大人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他嘴上雖然在和獨孤無心說話,一雙冰冷狡黠的眸子卻瞬也不瞬地盯在劍癡身上。果然劍癡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了。
西門隱秋終於確認自己所知的情況不假,心底的勝算不禁又增加了一分。
這時獨孤無心忽然冷冷開口:“你此刻重翻這些老帳,又有何意義?”
“當然有意義,而且意義重大。”西門隱秋冷笑道:“這件事發展到後來就相當有趣了……不信您可以問問這位劍癡先生,他和您那位偉大的母親是什麼關係。”
獨孤無心果然一震,立刻轉頭看向劍癡。
劍癡卻緊閉着嘴,似乎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絕不開口。
“不說話麼?那就由我來說吧。”西門隱秋忽然擡高聲音:“劍癡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就是我們教主大人的生父吧。而且,我還知道您的真實姓名。您當然不叫什麼劍癡,您姓柳,您就是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玉面神龍’柳玉劍,同時也是江湖第一大幫鐵劍門掌門柳鐵劍的胞弟,我說得沒錯吧。”
他這句話一出口,獨孤無心和柳凝雪齊齊變了臉色。
——劍癡是柳鐵劍的弟弟,那就是說……
兩個人都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只因這件事情實在太可怕。
可是有人卻大聲說了出來:“很可笑吧,那麼愛得死去活來的兩個人,竟然是嫡親的堂兄妹!”
這聲音宛如一個炸雷般,在獨孤無心和柳凝雪的耳邊轟地炸開,將他們炸的幾乎魂飛魄散。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你在撒謊對不對……”柳凝雪拼命地搖着頭,眼淚卻刷地流了下來。
儘管她內心是如何地不願去相信,可是看到劍癡的臉上的神情,她也能清楚地猜到西門隱秋所言非虛。
獨孤無心呆呆地立在那裡,整個人彷彿化成一座沒有生命的石雕。
這時忽然有人動了,而且動得很快。
這個動的人是西門隱秋。
他忽然一掠數丈,然後閃電般一掌擊向獨孤無心的胸口。
這一掌,他已用上了全身功力。
獨孤無心卻連閃避都不曾。
他整個人好似癡了一般呆立在那裡,眼裡竟是一片空茫。他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所以那一掌就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胸膛上。
獨孤無心似乎全無感覺,依然呆立在那裡,卻被柳凝雪的一聲驚呼所驚醒。
待他驚醒時胸口已被一股強大的內力震得一陣血氣翻涌,而此時西門隱秋卻已飄身閃退。
他不得不退。
——雖然方纔獨孤無心並未招架閃避,但是他體內已修煉至第八重的天魔罡氣卻自然而然生出反應來保護修煉者,而西門隱秋這一掌又用力太猛,所以他自己也被反擊的天魔罡氣震得胸口一陣煩悶,驚得他連忙後退。
但是傷得最重的依然是獨孤無心。
——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硬受西門隱秋全力的一掌。
獨孤無心雖然全力想壓下胸口的煩惡感,但卻在強烈的血氣翻涌下,他還是忍不住一口血嘔了出來。
這一口血嘔出來,竟似再也止不住一般。大片大片的殷紅染上了他如雪的白衣,看上去竟是觸目驚心。
西門隱秋眸子忽然亮了起來。他一步步地朝着獨孤無心走去。
忽然一道人影飛一般掠過來,擋在獨孤無心和西門隱秋之間。
是柳凝雪。
她知道自己決非西門隱秋的對手,可是她還是固執地站在那裡。
“如果你要殺他,那麼就先殺了我!”她對西門隱秋道。
她蒼白絕美的臉上淚痕未乾,可是她的神情和語氣都是那麼的堅決。
“凝雪,快點閃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是西門隱秋,另一個則獨孤無心。
此時獨孤無心已經擦乾嘴脣上的鮮血,準備拼死一戰。
儘管他知道得勝的機會很渺茫,儘管他知道此刻失敗的結果就是死。可是他絕不能像個窩囊廢一樣站在女人的後面,這不是他的作風。
柳凝雪看着獨孤無心的眼神是那麼的堅決,那是種幾乎絕望的堅決與慘烈。她拼命地咬着嘴脣,幾乎將那嬌美的櫻脣咬出血來,可是她還是很堅定地站在那裡,無論如何都絕不肯後退半步。
這時場上卻又有了變化。
誰也沒有看清楚那個灰袍人是如何出現的。
可是他忽然間就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柳凝雪忽然失聲驚呼。
她叫道:“爹!”
——來的人竟然是失蹤許久的鐵劍門掌門柳鐵劍。
自從柳凝雪重新回到魔教,就開始尋找他的下落,可是卻沒有任何人說得出來他在何處。
因爲誰都不會去注意一個毫無用處的瘋子。
就連獨孤無心也不知道。
他們曾一度認爲他像戴風華一樣,已經被西門隱秋或者其他人悄悄地害死了。
柳凝雪初時還以爲是自己眼花,於是她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
可是柳鐵劍卻還是好端端地站在那裡,而且對她露出慈愛的笑容。
柳凝雪終於確定這不是幻覺。
她只覺一股說不出的心酸,忍不住撲到柳鐵劍的懷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直是那麼的堅強,幾乎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可是現在她哭得那麼大聲,似乎要把多年的辛酸苦楚一併發泄出來。
“爹,救救他……”她終於哽咽着出聲:“快救救無心,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雪兒,你別怕,”柳鐵劍安撫地輕拍着她孱弱的肩頭,道:“你放心好了,有爹在呢!”
說完,他放開柳凝雪,一步步走到了西門隱秋的面前。
“西門隱秋,你想不到我會在這裡出現吧。”
“是想不到。”西門隱秋冷笑:“我還以爲你早已死在哪個角落了呢。不過,”他頓了一頓,然後輕蔑地道:“你回來又能這麼樣呢?一個沒用的瘋子,即使回來又能做什麼?”
“至少能做一件事。”柳鐵劍說:“就是殺了你。”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泛着烏光的長劍。
那是他賴以成名的兵器——玄鐵劍。
這句話說完,他便已出手。
鐵劍的寒光照亮了西門隱秋俊美無比的臉龐,他臉上的神情依舊是說不出的鎮定。
而他藏在衣袖中的右手裡,早已暗暗扣住了一蓬見血封喉的淬毒銀針。
長劍閃電般刺向西門隱秋。
西門隱秋不動。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柳鐵劍的腳下忽然一動。
然後他全力刺出的一劍就完全轉向。
原本刺向西門隱秋的一劍,此刻竟筆直地朝着站在他身後數尺的獨孤無心刺去。
而且去勢更急更快!
隨着這一劍的轉向,柳凝雪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雖然她不明白她父親爲何臨陣倒戈,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毫無防備的獨孤無心根本不可能躲過這迅若驚雷的一劍!
而且,即使他能躲得過也沒有用,西門隱秋手上的那蓬銀針早已在悄悄地等着他。
只要獨孤無心一動,那麼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瞬間,西門隱秋手中的銀針便可盡數沒入他的胸膛!
這是他們早已策劃好的。這個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
獨孤無心沒有動,但卻微微皺眉。
然後他伸出右手,用中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
這時柳鐵劍才發現他的右手竟像是事先等在那裡的。
——他竟彷彿事先就知道這一劍會朝着他刺過來一樣。
而他那輕輕的一彈,所造就的結果也是十分神奇的。
那柄由千年玄鐵鑄就且灌注了柳鐵劍全身內力的長劍,在他那根纖長秀氣宛如女子的手指輕輕一彈之下,竟然整整齊齊地斷成了七截。
而且每一截斷劍都被激得飛入空中,剛好迎上了西門隱秋暗中發出的銀針。
叮叮叮叮幾響,漆黑的斷劍和泛着藍光的銀針一起落到地上。
獨孤無心微微皺着眉,又開始輕輕地咳了起來。
掩住嘴脣的衣袖上浸出大片的暗紅。彷彿是片片飄落的櫻花,帶着妖異而殘忍的華麗色澤。
西門隱秋又笑了:“獨孤無心,這次我們兩個聯手,我就不信你還能躲得過去。”
柳鐵劍的臉色卻有些發青,他看着獨孤無心,問:“你事先知道我會對付你?”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懷疑。”獨孤無心道:“西門隱秋知道的事情太多,而這些陳年舊事本不是他應該知道的,除非是有人特意告訴他。而你卻出現得太巧了,巧得令我不得不懷疑你。”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暴風雨中細細的蛛絲,雖柔弱,卻絕不會輕易地斷裂。
正如他的生命一般。
“獨孤無心,如果你以爲故意拖延時間有用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西門隱秋道:“沒有人會來救你,也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他說得沒錯,獨孤無心是在拖延時間。
但是他不是在等待別人的救援,而是在悄悄用天魔古經中所載的心法療傷,希望能儘快壓下傷勢,回覆戰力。
事實上,他也沒有指望誰能來救他。
所以當空氣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說‘誰說沒有人能救他的’時,不光是西門隱秋,就連他自己都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