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茶,二哥暫且不喝了。”鳳瑾珏伸手摸摸了妹妹頭頂,可語氣卻極爲嚴厲地道:“我已經安排人送你回金陵,以後不許再私自離家,除非你已是宋家兒媳,否則若有此類事發生,我便請動家法伺候你!”
末了,鳳瑾珏再添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家裡也多照應着。”說完,就留下鳳未央與原地獨自離去。
“二哥你不回金陵了嗎?”鳳未央雙手捧着茶,看着二哥離去身影的喊着。
鳳瑾珏停下腳步,可想了想還是沒有轉過身子,只是背對鳳未央用鼻音“嗯”了一聲,沒有任何交代,邁開步伐消失在鳳未央眼眸之中。
鳳未央很想像小時候那般耍賴地追上去,但她曉得二哥有離去的理由,不回金陵更是有別的理由。
她很感激二哥能過來,並在屋子裡對宋志軒說的那一番話,雖然她不知道他二人在裡頭都談了什麼,但她明白二哥的用意,必定是要宋志軒忍辱負重,並且分析了一些他看不到的形勢。
鳳瑾珏此番前來已經算是表明立場,證明他願出手助宋志軒奪得整個天下。
而且鳳瑾珏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郭宇明這個亂世怪才略勝一籌,還是他鳳瑾珏這個被譽爲鳳家高祖在世的人更棋高一着?
六月,夏。
鳳未央與宋志軒於舞陽分別,一個回了金陵,一個前往汴京。
七月初,宋志軒回汴京後爲了不讓始建帝宋瑜猜忌,回來後不上表舞陽之功,而是揹負荊條上大殿,直言請罪。宋志軒表示兄長以下犯上,自己也有罪過,請始建帝讓他將功折罪。
宋瑜本就是出自上林,原本殺有功之臣就惹得上林宋氏宗親的不滿,而自己殺害人的理由更是隻因一個不服皇威而殺之。如今宋志軒回來非但不表舞陽之功,還直言負荊請罪,表現的如此謙卑恭敬,宋瑜也難免心生愧疚。
兄弟二人畢竟都是有功之臣,況且宋志軒還是舞陽之戰的首功,始建帝也不好違心地降罪於宋志軒,索性便封他爲定遠侯。
宋志軒自從與鳳瑾珏長談一席話後,那天開始便強忍悲憤,喜怒自此不再形於色,回汴京後更是表現得極好,不與大哥宋夙鳴的舊部接觸,只對始建帝益發的謙遜卑微。
大哥的下場便是他的前車之鑑,他是贏得舞陽之戰的關鍵之人,盛名遠播,已經是功高震主。所以,要讓始建帝不猜疑自己,他必須要忍辱負重,而且回去後只能請罪不能表功,更不能與大哥舊部私下接觸。
他能做的,唯有韜光養晦,尋找機會培養勢力,才能很好的替大哥報仇。
九月初,宋志軒榮歸故里,回到上林後,便準備風光迎娶金陵鳳家幼女,十六歲的鳳未央過門爲妻。
全城沉浸於一片喜色,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大街兩旁更是擠滿了人羣,都只爲瞻仰前來迎親的定遠侯,以及一會兒從此經過的花轎。
鳳未央美名在外,不僅以善良著稱,容貌更是翩若驚鴻。上天不僅給了她善良,還給了她豔麗的容貌,出生在富貴之家自小衣食無憂,如今更是嫁入侯爺府成爲定遠侯夫人。
天下女子奢求的東西,她都一一得盡。
如今十里紅妝,他高頭大馬,紅衣飄袂,一切只爲迎娶她而來。
鑼鼓禮樂響徹整個金陵城,城中百姓受盡鳳家恩惠,一時門庭若市道喜聲連連。
最終,鳳未央再在長兄護送下,親手把妹妹送上了府外的大紅轎子上。
宋志軒下馬,朝鳳銘父子二人拱手作揖,“多謝岳父與大哥對央兒多年的照顧。”
嫁女本該是極爲高興的一件事,可鳳銘還是忍不住垂淚,趕忙別過頭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宋志軒擺手道:“快上馬吧,別誤了吉時!”說着,就已轉身回府。
宋志軒躬了躬身,便也回身上馬。
可鳳瑾璘上前來替他牽住了馬兒,一邊撫摸着汗血寶馬上的鬢毛,一邊甚爲感嘆地對宋志軒道:“一定好好照顧未央,我們算是把她託付給你了!”
“大哥放心,我宋志軒此生絕不會負她!”昂首挺胸的男子,親口對鳳家大哥許諾着!
嗩吶鑼鼓再次奏起,迎親隊開始往城外移動。
大街有多長,街道兩旁的百姓就有多長,他們都祝福着鳳家幼女能與定遠侯百年好合,一世安好。
宋志軒坐在高馬上,笑容滿面地想兩旁的父老鄉親拱手言謝,多謝他們的到場祝賀。
城中地勢極高一棟樓上,出現一抹身影,煢煢孓立,一邊仰頭喝酒,一邊雙目盡收整個迎親的隊伍出城的風光。
好一個十里紅妝,好一個青絲綰正,好一對羨煞旁人的眷侶。郭宇明手中的酒越灌越猛,直到一口氣順不過來,扶着翠欄彎腰大幅度咳嗽起來。
可咳得越猛,他越是大笑起來,直笑到癱坐下來靠在欄杆上,面上竟然溼潤一片!
他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只知道心中缺了一個大口,空蕩蕩的十分難受,難受到要用酒來麻醉這種空蕩蕩的感覺,可是越喝越是不對勁,只覺得渾身充滿一種無可奈何之感,顯得自己是這麼的可悲可笑。
有人緩緩走了上來,正好風吹動腳下一直酒壺滾向樓梯口,這人順手撿起滾過來的酒壺直直走來。
“該爭的你不爭,不該爭的你偏偏惦記着。”鳳瑾珏把酒壺放在桌子上,負手站立在翠欄前,望着已經離去的迎親隊伍,靜靜地補充上一句,“此番你這個樣子,又是何必呢?”
郭宇明嘴角處仍是噙笑地道:“你何時回的金陵。”
“你該問我爲何回金陵,而不是問我何時回的金陵。”鳳瑾珏卻是不答反問。
郭宇明站起身,和他並肩而站,同樣眺望着已經沒有痕跡的長街,也沒問他回來後,爲何不去見妹妹出嫁前一面,反而倒是直接來看他這副落魄相的話。
他落魄嗎?
除了剛剛他嗆酒大笑,淚溼面龐的那一幕,如今他瞧不出眼前的人有絲毫落魄之感!
鳳瑾珏不認爲他對鳳未央的情會有多深,他只是希望對方不要親手摧毀涉鳳未央的幸福,更不要把鳳未央算計成爲一粒棋子,在今後的局勢中可以隨意棄掉。
所以他回來,不過是爲了警告郭宇明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