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嗣只是搖了搖頭道:“自誇便自誇吧,何須把我也捎帶上,我如今已無心朝野,也不想做千古留名的功臣名將。倒是輔佐明君的你,則會被我記載史冊,傳頌於後世。”
郭宇明冷哼了一句,“話別說得這麼輕鬆,你什麼打算我能猜不到?”
“既然猜到了,那又何須多言,好好下完這盤棋吧!”鳳瑾嗣的白子緊隨其上,雙方算是勢均力敵。
鳳未央的病情日漸好轉,只是一口的好嗓子卻壞去,苦惱的她對周遭的人閉門不見,也不曾下過牀走動過。
宋志軒來紫蘭殿好幾回,鳳未央都讓辛月出去擋住,說鳳昭儀嗓子已破,長期臥病容顏憔悴,不願面見君王,就這麼把一個帝王擋了回去。
宋志軒念她心切,就曾強制進了去,可人卻翻身背對着他,連一面也不給他見,更別說跟他說話了。
宮中傳鳳昭儀雖大難不死,卻是性情大變,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對紫蘭殿的宮人動則大罵,稍不順心就會體罰他們。
碧雲殿的紀春華成了宮中當寵的妃子,皇后有孕不宜操持後宮諸事,安淑儀被罰佛堂靜心思過,連屈居皇后之下的鳳昭儀也臥牀不起,這協力後宮的大權自然偏落她手中了。
太醫院兩頭忙碌,一則是長樂宮的鳳體龍胎,二則是紫蘭殿臥牀不起的鳳昭儀。
錢忠明又重新調製了一碗雪梨枇杷的糖漿汁,小心端過來交給蕊心,問:“這麼些天了,你家娘娘可有開口說過話兒?”
“自從那日發過一聲後,就再也沒開過口了。”蕊心搖了搖頭,身上每一處好的她,擔心着鳳未央的身體,怎麼也不肯繼續休養,此刻已端着藥進去。
小安子一拐一扭走了過來,揪着錢太醫的衣角問:“太醫,咱家娘娘的嗓子,你到底有沒有法子?”
聽聞皇上最喜歡昭儀的地方,可就最屬那副嗓子了,每每說話時,那悅耳的聲音就如黃鶯繞樑歌唱,也如珠玉墜盤之聲。
錢忠明抿脣搖了搖頭,“不好說,還得看你們昭儀的心情。”
“誒,這跟心情有什麼關係嗎?”小安子聽不明白,追着錢忠明一個勁地問。
錢忠明也沒有不耐煩,“當然有關係了,心情不好,就會食慾不振,精神萎靡,不利於身體力行,喝再多的藥也發揮不了藥效。”
“那不就是心病了嗎?”小安子還是頗有見解地道,“可咱家娘娘已沉冤得雪,皇上也幾次三番過來看娘娘,只是娘娘長期臥病,容顏憔悴,不願面君罷了。爲何娘娘還是心情鬱結,不肯下牀?”
錢忠明在收拾藥箱時,敲了他一記腦袋瓜,“這麼多話,也不知你家娘娘把你留在身邊是爲何,不嫌聒噪!”
小安子揉着腦門,半撅起嘴:“奴才這也是關心娘娘,不如把幾位殿下接回來,些許娘娘的鬱結的心情,也會敞亮許多呢!”
“依照昭儀這種情況,幾位殿下接回來,她也是照顧不了,反正白日頭幾位殿下都會接過來陪着昭儀說話,暫且就留在紀淑儀那邊照顧着,也照顧得很好,等昭儀的病情何時有起色了,幾位殿下就何時被接回來,你們當奴才的安心做好分內之事,也就別東問西問的了!”錢忠明留下這麼一通話,便也離開了紫蘭殿,他這會兒還得去長樂宮請平安脈,也不知宮中是不是就只他一位太醫了。
辛月從宮外回來,還把瑞祥帶進宮,既然宮中太醫治不好鳳昭儀的嗓子,自是要在宮外尋覓良醫了,長樂宮那邊也置啄不了什麼。
蕊心收好碗,用帕子細心擦着鳳未央的嘴角,輕聲道:“小姐,月兒姑娘把瑞祥大哥帶來了。”
鳳未央一直將養了大半月,原本紅潤的氣色只恢復了一半,此刻嗓子如同破銅鑼,她是真的不願開口,每每開口一聽自己的嗓音,她就忍不住砸東西。
“草民叩見昭儀娘娘。”瑞祥恭敬行禮,好半餉都沒聽到讓他起身的聲音,看來師姐的嗓子是真的如同外頭所傳,給毒壞了。
蕊心上前扶起瑞祥,“瑞祥大哥快請起,快給昭儀看看吧,娘娘一天天的不說話,就怕下去再也不會說,紫蘭殿的人可都擔心得已寢食難安。”
“是,但凡有一絲希望,瑞祥也會竭盡全力去治好娘娘來。”瑞祥坐在牀邊的圓凳上,“師姐,那麼師弟就僭越犯上了。”
由着蕊心把鳳未央的手從被子裡拿出來,瑞祥三指搭在鳳未央冰涼的手腕上,眉頭隨即緊皺,舉目看着面色蒼白的師姐,只覺得她的身體縈繞一股寒氣,導致血氣淤堵,身子才過於難以調理。
“師姐,能否張嘴讓師弟看一下?”瑞祥依照程序需求,希望鳳未央能夠配合。
鳳未央也不是行屍走肉,她還是有所意識和知覺,便依照對方的請求微微張開了口。
蕊心已經取來燭臺靠過來,瑞祥身子微傾,距離保持有度,就這麼皺眉端詳了許久,害得蕊心把一顆心都提起來,生怕自家娘娘的嗓子就麼沒治了。
蕊心見瑞祥端正回來,鳳未央也已把口合上,趕緊把燭臺放回桌子上,問:“如何了,可還有得治?”
瑞祥嘆氣一聲,讓蕊心和辛月先去,他有話要問她們的娘娘。
“這……”蕊心猶豫不決,瑞祥雖說不是別的人,但好歹是孤男寡女,娘娘好不容易纔脫離是非,萬不可在迎在風口浪尖上了。
鳳未央動了動,清澈的雙眸看向蕊心,示意她和辛月先出去,她都這樣了還能怕什麼?
瑞祥見她二人出去後,便開口問:“師姐,你體內爲何會有如此重的寒氣?”
鳳未央張了張口,嗓子眼嘶啞如破銅鑼,聲帶更是扯得生疼,一臉的痛苦。最終,還是發出了一個字:“藥……”
“瑞祥遊走四方多年,被蝮蛇咬傷的人也是碰到過,蝮蛇的毒液屬火性,被咬傷的人一旦還留有餘毒在體內,自是高燒不退,體溫異常。若想清下你體內的溫度,還需有帶千年寒性的解藥餵你服下。此際發現你吐納異涼,脈搏上透着寒氣,自是宮中太醫下了血本,給你服用了珍貴的好藥!”瑞祥做一番解說。
“我的……嗓子……可是被燒……”鳳未央吐話艱難,越發覺得喝錢忠明那些甜得發膩的糖漿,根本是增加嗓子的負擔。
瑞祥已坐在桌子上擬藥方,對着鳳未央道:“師弟知道師姐想問什麼,是想問嗓子是不是燒壞了。瑞祥只能道,有一半是,另一半則是師弟的猜測,您被人下毒了。這下毒的人手段高明,無色無味。可能就是因爲深知師姐擅長醫術吧,紫蘭殿又是防得密不透風,若想要對你下毒,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鳳未央嘴邊含着一絲苦笑,難如登天的話,就不會被人下毒了!
“師姐放心,既然是毒,那就可以解。只是師姐不能光躺在牀上,您得多出起走動走動,看看花草樹木,保持心情順暢。”瑞祥已把方子寫好,對着字面吹了吹,纔看着鳳未央建議道。
鳳未央點了點頭,她豈能就這麼輕易倒下,還做的事她還未做。只能說這只是一個轉折點,她總不能是被動的一方,她也該有所反擊了不是嗎?
脣邊的笑意,轉爲上翹的弧度,此際的笑容和煦如日,耀目得讓人害怕。瑞祥權當看不見,只是道:“一直照拂師姐身體的這位太醫,大概是忽略掉師姐所中的毒,只專心致志地調理蛇毒留下的後遺症。瑞祥可以試着解毒,可您體內的寒氣還是太盛了,必須要有所調理,不然日後會是個禍患,師弟出宮後自會幫您調配中和寒氣的藥丸,隨後會讓郭大人給您帶進來的。”
瑞祥被送出了宮去,紫蘭殿這邊則斷去錢忠明送過來的藥,而是按照瑞祥留下的方子抓藥煎煮,服下幾日後,聲帶的疼痛有所減緩,嗓子也沒那麼嘶啞了,可以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第三日,郭宇明受人所託,前來紫蘭殿送藥。
當日,風和日麗,碧空如洗,天空一朵朵奇形怪狀的浮雲被吹過。
四月末尾的風,帶走樹上最後凋敗的花朵,鳳未央習慣性的站在樹底下,吹着風望着碧藍的天空。
郭宇明把一小瓶子的藥放在她身後的石桌上,靜靜凝視樹下的她,那單薄而又倔強的身姿,不願開口打破這份靜謐。
“郭大人來了?”鳳未央知道身後有人,也是知道是誰,便由她先開口也無妨,只是沒了清麗旖旎的音色,聲音難免帶着粗啞低沉,但勝在有特別的韻味。
郭宇明知道她看不見,但還是點了點頭,“嗯,瑞祥託我帶來了藥。”可見她春衫單薄,復又多添一句:“這裡是風口當下,你身子單薄,此際又帶有寒氣在身,還是回殿內坐着吧。”
蕊心感激地看了一眼郭宇明,拿來披風順勢給鳳未央披上,開口勸道:“是啊娘娘,咱們還是回檐下靜賞吧,今日風過盛,你身子纔剛見好,莫要染了風寒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