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長樂宮的顧來儀傳來小產,而且還是個已成型男孩。
微風徐徐,紫蘭殿今日好不涼爽。
安朝玲抱着六皇子來串門子,感嘆地道:“宮裡頭一下損了兩個孩子,皇上心裡頭不舒服,以致整個宮中的氣氛也跟着壓抑。好在今日氣候不錯,嬪妾便抱着六皇子來昭儀這兒坐坐。”
今日沒有功課的宋玄,則眼巴巴地望着安朝玲懷中的六皇子,又望望乳母抱着的五皇子,鳳未央眉目柔和地把宋玄招過來,餵了他一瓣橘子,纔開口道:“多過來坐坐也好,好讓他們兄弟幾個多親近親近,往後感情也甚篤。”
安朝玲也點了點頭,“能夠與昭儀的兩個皇子親近,自是六皇子的福氣。而長樂宮那邊的兩個長兄,可就不怎麼瞧得上咱六皇子呢。”
顧來儀好歹是庶子的嫡母,六皇子免不了要跟隨安朝玲去長樂宮問安幾回,回回不都是冷嘲熱諷難聽的話,左不過是瞧不起這個沒了孃的孩子,生母的地位卑微。
當然,顧來儀自不會失了身份要擠兌六皇子,全是宮中新冒出頭的那幾位妃嬪,你一言我一語的拿六皇子打趣。
“你可說的什麼話,皇長子敦厚,皇二子良善,他們身爲宮中較年長的兩位皇子,自是兄友弟恭的典範,怎會就瞧不上六皇子了呢?”鳳未央彎下腰來替宋玄整理衣襟,繼續道,“左不過是奴才們在邊上愛嚼舌根,難保兩位皇子不糊塗,皇后知道後自會教導,咱們按照規矩自處便好。”
安朝玲微垂下頭含了一口茶,才擡首道:“皇后保不齊沒時間管這些,如今她失了腹中孩子,正吃齋唸佛哀悼着呢。”
“蕊心,拿我昨日新抄寫的觀音經去寶華殿焚化,當是給皇后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望能早登極樂。”鳳未央回過頭對近旁的蕊心,吩咐道。
安朝玲也順勢地道,“昭儀心善,垂範六宮,嬪妾怎能夠不聊表一下心意呢。喜碧,你也回芳草軒的庫房取出太后新賞的金箔,跟隨蕊心姑娘一同送去寶華殿,囑咐主持貼在大佛的金身上,好保佑皇后的未出世卻早夭的皇子早登極樂。”
“喏。”二人領命而去。
“你的性子倒也算沉穩下來了,宮裡頭的人可以缺了裡子,但不能缺了面子。這面子做足了,旁的人自然也就沒話可說。”鳳未央起身走過去。
“我在這宮中起起落落,哪能還不看開些,何況有昭儀於前頭做着榜樣,我若還不開竅,那也真真是活該在宮中站不住腳了。”安朝玲知道她要抱孩子,就也起身把孩子交給鳳未央手中。
鳳未央邊逗着六皇子,邊對眼前的女子道:“你如今是六皇子的母妃,甚視如己出,也是一損俱損。旁的兄弟不把他放眼裡無所謂,可底下的人不給什麼好話,你這淑儀的名頭也不是光擺着好看的。”
然後,鳳未央對着懷中的孩子慈愛笑道:“六皇子好歹是皇上的孩子,自沒人敢輕視了去,對嗎?”
“昭儀說的極是,皇子一出生就是高人一等,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嬪妾這一生宏願不多,就是願六皇子只當一個普通的王侯,現世安穩地過着。”安朝玲接過孩子,十分憐愛地道。
安朝玲那次誕下死胎,還傷及了身子,恐怕日後也很難再有孕。如今這個孩子就是她全部的依託,也不指望他去爭皇奪儲,安家在如何勳貴,也是敵不過顧氏和鳳氏兩大族。
近旁的女子甚美,長長的睫毛掛着和煦的日光,白皙的皮膚很耀人眼,紅潤的雙脣十分誘人。
安朝玲忍不住問出口:“嬪妾倒是不明白了,昭儀本就可以與她分庭抗禮,爲何一直隱忍不發,乃至落得皇上成了旁人的枕邊人,倒是與昭儀的感情越離越遠。”
鳳未央直起腰,望着窗外的盛開的繁花,輕聲笑道:“自古天家多薄情,皇上有着三宮六院,數不盡的佳麗,總有得寵或和不得寵的時候。
這以色事人,皇寵也不過是一時,一旦色衰愛弛,恩寵不在,那便是從雲端墜入深淵。所以,關鍵是要看心態,以及做人處事。
宮裡的女人要早有打算,好在我已有幾個皇兒傍身,倒能在宮中贏來一些殊榮和地位。只是這些殊榮和地位,到底是無法與皇后相比擬的。
南陽王室雖已沒落,但也終歸沒牽累到顧氏一族。只要皇后肯和睦過日子,我便也不會爲難她什麼。”
安朝玲不免嘆氣地道:“說到底,不過是心境不同罷了。昭儀或許早早看得開,不計較得失,旁的人卻未必能夠這麼豁達,這麼不追名逐利。”
當年,她也趁着自己年輕,心高氣傲,總覺得有可能把握住皇帝的心。可到底是年輕氣盛,低估了別人的實力。
安朝玲又接着道:“何況昭儀好福氣,有兒有女傍身,而皇上也向來是念着舊的,自不會薄待了什麼。可旁的妃嬪就不這麼想了,不然也不會使出除母留子的陰險手法。”
說這話的時候,安朝玲臉上未免有些火辣滋味,當初她也是想着霸佔鳳未央的孩子,不然也不會一時鬼迷了心竅,配合着皇后想把鳳未央置之死地。
可置之死地後卻成了生,有些人總有用不完的好運氣,因爲每一件件指向她的事,她都能夠否極泰來,逢凶化吉。
鳳未央知道她說這話不自在,便輕聲道:“過去事,不必放心上,我也不是那種容不下人的人。如今你也有皇兒了,該想着怎麼保護他纔是。很多時候,並不是不爭,就能夠相安無事。”
話,也是點到爲止,明與不明白,就看她安朝玲的了。
安朝玲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正是因爲鳳未央這份容人的胸襟,才讓她心悅誠服,便也對宮中的榮辱看開,不願再奢望一些奢望不來的東西。
抱着六皇子離去前,安朝玲回首對鳳未央道:“這風的方向,估計過幾日又得改變了。芳草軒的覆盆子草祛邪避害,甚爲好用呢。”
鳳未央與她相視一笑,也沒接什麼話,目光沉靜地目送她母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