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明剛過鳳鳴關,離京城不到百里路,就遭到接二連三的暗殺,原本護送他歸途的十幾名老弱殘將,已隕落大半在路上。
好在,漢王宋玄派來援兵,及時救下了郭宇明。
馬車內。
辛無命望着閉目的郭宇明,只見對方從容不迫,哪怕剛纔在雙方的廝殺中,對方眉頭都不皺一下,而是安坐一旁悠閒飲茶,仿若置身事外。
“大人,可知道京中這兩日的變化?”辛無命話雖少,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郭宇明挑開一絲眼縫,看不出情緒地道:“我猜無非是諸皇子封王,亦或者是宮中已立後。”
除了這兩樣,可想不出東宮和顧家爲何這般想要他的性命。
既然對方已猜到,辛無命便轉換了話題:“此次刺殺大人的人,他們都是一羣死士,根本無法從他們口中問出什麼。不過大人放心,漢王已在京中等候您的歸來,親自給您接風洗塵。”
郭宇明再次把眼縫挑到半開,目光幽冷如銀,“既這般對方想要我的性命,我此次回去只恐凶多吉少。若不是念在漢王尚且年少,朝中人脈不夠,需要我的扶持,估計此次我也不會回京養傷了。”
其實,最牽掛的無非還是那個眉目單薄的女子,可惜她就是不肯跟她走,非要坐上那至高無上的鳳座。
宮中那種吃人的地方,她可以保持本心,恭儉仁厚,克守本分,事事爲那個男人隱忍付出。但未必就沒人招惹你,或者那個男人還能對她繼續維持初心,念惜她。
郭宇明自問該給的他都給她了,除了那至高的權杖,那一把鳳椅,他給不起,但能有什麼還比不上宋志軒給予她的呢?
此次回去,估計他要麼再也離不開,要麼離去後,卻永不會再回來。
一路上,郭宇明這波人不敢有多餘的停歇,哪怕明知對方身上有重傷,還是先要馬不停蹄先回到盛京,因爲宋玄已一早站在城門上,遙望他們的歸來。
可就臨城門只有十里路了,還是再次遭受到了暗殺,此次的殺手是拼死要攔下馬車,目標務必要郭宇明的性命,不然無法交差。
對方全是死士,於此設下的陷阱更是無數。
剛纔馬車經過去時,還引發了火藥的爆炸,直把馬和車掀到半空中。
可是,馬車是空的,並沒有人。
“人呢?”黑衣人的頭目,不禁狠狠發問。
有人發現蘆葦叢中那邊有動靜,“看,他們應該在那邊。”
嗖嗖嗖地如黑色箭矢,黑衣人全衝蘆葦蕩那邊去。
剛經過十里楓亭時,郭宇明就覺得不對勁,路上太安靜了,連黃昏歸巢的鴉雀,他們都聽不見啼叫。
所以,郭宇明便下了馬車,轉而改走小路,避開對方的暗殺。
但對方十分敏捷,已然追了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辛無命帶來的人,乃是紅袖招訓練多年的暗衛。
雖從雙方人數來看,勢均力敵。
但對方是一羣死士,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辛無命縱然武功再好,有三頭六臂,根本是護不住雙目已失明的郭宇明。
郭宇明在漠北軍營內,慘遭人夜襲暗算,不慎雙目失明。
辛無命身上已有不少的傷口,一面掩護郭宇明後退,一面揮劍擋退迎上來的黑衣人。
可突然天下灑下一張黑網,郭宇明雖然失明,但耳力極好,伸手一把抓過對方的肩膀,雙腳點地一躍,便離開了巨網的抓捕。
有人暗道一聲可惜,但也覺沒想到,嚇掉了的郭宇明,還能這樣厲害,不由得多忌憚了幾分。
巨網不行,他們拉開手臂露出手臂上的小型箭弩,開始朝郭宇明那邊“嗖嗖嗖”射過去。
辛無命曾經是在刀尖上舔血過日子的人,對於抵擋住幾支暗箭,還是不在話下的。
但是,郭宇明聞到了異常的味道,搭在對方肩膀的手,緊了緊力道,提醒道:“箭頭上有塗毒,小心一些。”
辛無命眉頭一皺,原本還想手中的長劍抵擋不住,還可以用身體替對方擋一下,受點箭傷無所謂,重要是郭宇明不能夠有事。
可是箭頭有毒,他死了是沒關係,可若是郭宇明被箭矢擦傷,同樣也是會中毒而亡。
所以,辛無命越發緊繃全身琴絃,小心翼翼護住對方不傷到一根毫髮。
但很快,順着風聲,郭宇明耳朵又動了一下,便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安撫道:“我們的援兵來了。”
果然,話音剛下沒多久,就聽見馬蹄噠噠的聲,以及鎧甲佩劍在空氣中撞擊發出脆響,眼下這些埋伏的黑衣死士,頓時停下攻擊,互望一眼,便迅速離去。
辛無命對下屬喊一聲:“快,截下一個活口。”
雖對方是死士,但還是要抱一份希望,只要摳出對方口中的毒牙,對方便會免於一死,酷刑下不怕對方不招幕後主謀。
以十二歲少年爲首的一隊精兵,趕到時黑衣人已敗退,不過有截下幾名黑衣殺手,可惜幾近服毒死去。
好在有一位在咽毒時,被郭宇明用手中的石子一彈,打中對方的喉部,一口鮮血伴隨一顆毒丸給吐了出來,此刻正惡狠狠地盯着始作俑者郭宇明看着。
“把此人壓回京嚴加審訊,務必要問出有用的線索!”宋玄立即跳下馬,扶過自己的恩師,“恩師沒事吧?”
郭宇明淡笑道:“下官無恙,有勞漢王親自率兵援救相接。”
宋玄尚稚嫩的眉頭上,微微蹙了一下,“恩師的眼睛……”
他是知道對方受傷,要回京養傷。可,不曾聽到他傷的是雙目!
一個失了明瞭的人,便意味着他已斷送了一生的仕途。雖然,恩師的能力不會束縛於一雙眼睛上,但行事上總會多有不方便。
郭宇明像是安慰性地一笑,道:“無礙,朝中的形勢我還算有了如指掌,並不妨礙我的能力。”
謀士靠是不是雙目,而是靠詭譎多變的謀算,只要對天下形勢,以及朝中局勢的瞭解,並不影響他把宋玄送到高位。
宋玄加重了語氣,堅定地道:“恩師放心,玄兒就是訪遍天下名醫,也定會爲您把雙眼治好。”
“你有這份心,恩師心領了。”郭宇明只是淡淡一笑,對於他此番重諾不置可否。
宋玄扶着恩師上了馬車,準備啓程回城,有着三皇子和兩百御林軍的護送,一路上再無殺手敢冒出暗殺。
入了城門,便看見有一隊浩大的儀仗隊站在原地,宮女三十,內侍五十,侍衛三百,正簇擁在前面停在地上的寬敞鳳輦,金絲軟羅裝飾下的鳳輦內端正一人,貴氣盎然,難掩華貴。
宋玄趕緊下馬,已有內侍迎上來躬身道:“漢王,皇后娘娘剛從太廟祭告回來,恰好得知王爺出城迎接郭大人,並已入了城門,皇后便特地於此相迎二位。”
郭宇明已從馬車下來,便聽見宋玄領着身後的將士們跪下,由着他先高喊一聲母后千歲,才接着聽到衆將士高呼:“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所有人都在跪地高呼千歲,唯獨郭宇明立在原地,猶如鶴立雞羣一般顯得那麼突兀。
四周很安靜,在鳳輦裡未傳出聲音前,跪在地上的人都不敢隨便起身,包括宋玄在內。
突然一名內侍指着郭宇明,揚起尖細的嗓音呵斥道:“大膽,見了皇后居然不下跪?”
人羣內紛紛爆發窸窸窣窣細微觀望的動作聲,但又很快安靜下來,只因皇后鳳未央,已從鳳輦走下來,雍容華貴朝人走去。
鳳未央以認爲最好的面目表情,面對他道:“回來便好,路上受苦了。”
嘴角一直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弧度,如今被郭宇明抿成一條直線,原本溫和的臉,冰寒嚇人。
可突然他的嘴角又恢復以往的弧度,溫文儒雅欲要跪下行禮,卻被鳳未央一把虛扶住,“免了吧。”
他既不願跪,她便不勉強。鳳未央對着衆人道:“衆人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震天的高呼聲,統一有序的揚起。
宋玄來到母親身邊,道:“有勞母后相迎。只是母后身子骨弱,此刻風大,母后小心身體。”
鳳未央望着已比她高出半個頭的長子宋玄,自是溫和笑道:“你恩師歸京養傷,卻又一路逢遭解難,本宮便不放心,才讓你帶着兵馬去相迎。此刻撞上,總的下來迎一迎。”
郭宇明從風中嗅到淡淡的香氣,便朝前拱手,看不出任何惶恐地道:“有勞皇后擔憂臣的安危,臣實乃惶恐不安。”
宋玄一直知曉母親與恩師之間有過什麼,但他不願去滲透想知道一切,何況,母后與恩師兩個都是深思熟慮之人,自是涇渭分明,不會輕易逾矩。
鳳未央點了點頭,見他平安歸來,便也放下一顆心,正準備回鳳輦時,卻突然頓住,回身疑惑望着他那無神的雙目。
宋玄看出母親的疑惑,便解釋道:“母后,恩師的雙目暫時性失明,此次回京養傷,正是因爲此。”
鳳未央手上一抖,而扶着她手臂的宋玄,明顯感覺得到母親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