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未央心裡念着辛月,從紫宸殿退出來後,便頂着風雪回掖庭宮,天已盡黃昏,大雪漫漫,還好積雪銀光照人,看得清回去的路,可嬌小的身軀行走在風雪中,看似很容易被夾雪的北風吹走。
掖庭宮的永巷口,遠遠站着一個身影。
鳳未央愣了一愣,便趕緊加快腳步迎上去,用暖和的雙手捂住辛月面孔無色的臉,心疼地道:“辛月,怎生出來了?你病還沒好,再受凍可怎麼辦!”
也不知辛月在雪地裡站了多久,她身上全是積雪,後頭的腳印早被風雪掩蓋無痕。
“怕小姐迷路。”辛月還是老樣子,面上無多餘的表情,話語簡潔而直接。
“沒事兒,雪地裡透亮,我也認得回來的路。”鳳未央握上辛月從未回過溫的手,不時放在於口中呵氣,不停地摩擦着,“可暖些了嗎?走,咱們快快回屋去,我被凍得受不住了。”
知道辛月擔心她,自從入宮後,二人就形影不離,從未像今日一樣分離了一日。
鳳未央一早出了門就不曾回來,中午昏睡中轉醒的辛月,確實擔心鳳未央是否出了事,準備出去尋人時,突然進來幾人送來過冬的必需衣物,還有一個叫錢忠明的太醫給她看了病,並且留下一個小宮娥煎熬喂她,辛月便知道鳳未央暫時沒遇上危險。
但心底裡還是擔心鳳未央,聽聞承香殿那位從梅園受驚回來後便小產了,深怕此事件牽連到她。直到鼓樓敲起暮鍾那一刻,辛月坐不住了,便撐着病體出來,一個人站在大雪瀰漫的巷口外,靜候鳳未央的身影。
此刻,鳳未央說要快點兒回去,辛月突然發現整個身子被凍得僵硬,腿腳麻得走不動,這讓她很懊惱。
鳳未央向來心思敏捷,便很快注意到辛月的不對勁,對辛月笑道:“辛月,我揹你吧。”
也不等辛月開口拒絕,小小身軀的鳳未央已經背起高她半顆頭的辛月。
“小姐,不可!”辛月掙扎着,臉上頭一次出現慌亂的表情。
“切莫亂動,萬一我們兩個都滾進雪堆裡可就麻煩啦,你知道的,我最怕冷呢!”鳳未央制止背上的辛月,揚起甜膩的笑容向上道。
“小姐……”辛月紅着眼眶,一時語噎。本來就不擅長說話的人,此刻更被心口堵得不想說話了。
鳳未央的後背很暖,久未體驗這種溫暖的辛月,眼淚啪啦啪啦落下來,打溼自己的手背。辛月畢竟是女子,也有自己的脆弱,只是從不示人罷了!
曾幾何時,母親也曾這樣背過辛月,任由她在懷中的撒嬌承歡,可是……可是這一切七年前便毀之一旦!
七歲那年,那個男人來了,說要帶她走,他是她的父親。然後父親把他領回去,並不是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被他扔進一個冷酷無情的組織裡,沒日沒夜的搏鬥,成績壞也是整日整夜沒有飯吃!
也就是四年前,那個所謂的家破敗了,父親的頭顱被懸掛在城頭上,錦衣玉食的哥哥姐姐們也沒有一個存活下來,只有沒入家譜的她逃過一劫。
從此,她變得冰冷,不再愛笑愛說話,只知道殺人,如何殺人是最快!
可自從遇到了鳳未央,看到了一顆對待她的真心,也時刻用溫暖感化她那固封的情感。她想,能有這樣一個姐姐多好,哪怕是妹妹也行,這樣她就不用在孤苦無依,不用再去殺人,而是去保護人。
三年相處下來,鳳未央用姐妹之情待之,辛月早已潛移默化把她當做親人,這一生辛月要用性命去守護的人!
此刻,鳳未央不顧主僕之分,親自揹着辛月,性子冷淡的辛月能不落淚嗎?
“我說過了,我們並不是主僕,更沒有簽訂任何契約,我一直拿你當做妹妹看待。你爲了等我凍麻了雙腿,該是我心疼你纔對,所以揹你回去也是理所當然。”
“你可莫要哭了哦,從未見你哭過的我,可是要被嚇壞啦……”其實鳳未央也微紅着眼眶,只是強忍着不願落淚。辛月擔心她,便在冰天雪地裡站了這麼久,她能不感動,能不心疼她嗎?
“好,辛月不哭。”辛月像個孩子般揉着雙眼,很快就把眼淚止住。從來都是鳳未央說什麼便是什麼,辛月從未違逆過。
“月兒最乖啦,我懷裡有幾塊糕點,待會兒回到了拿給你吃,宮廷的糕點可好吃了,比金陵味芳齋做得還要好吃哩!”鳳未央轉移到別的話題,儘量化解辛月的剛哭過的尷尬。
“嗯。”每次聽到鳳未央喚她作月兒,辛月就頗爲不習慣,但還是順從地應了一聲。
鳳未央有些挫敗了,本就是想逗辛月多說些話兒,想不到她還是老樣子,一句話就打發了自己,頓時鼓着腮幫子悶悶地道:“好傷心,月兒就不能多給點捧場的話兒嗎,好歹不要這麼惜字如金嘛~”
這下,背上的人徹底不吭聲了,鳳未央也深深被打敗了!風雪呼呼,一深一淺的腳印留在後面,直朝那間四壁透風的破屋子走去。
果然,宋毅派人送來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鳳未央總算可以過個暖和的冬天了,起碼每日不用穿得那麼寒酸,之前入宮的那一身真絲綢緞衣裳,早被她拿去換了冬衣棉被,而且都是別人用舊不要的。
鳳未央想想都心酸,她何曾這麼破落過?還不都怪那個該死的宋少恭!卻也當真後悔,入宮那會兒爲何不多帶着值錢的物什,這樣也不用過得那麼悽苦不堪了。
這間破敗的屋子,今日有人來修繕過,此刻也不怎麼透風了,而且還有炭爐,紅紅的火炭揮發出來的熱量,今夜足以可以睡個暖和的覺。
可夜深人靜時,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聲,也撲簌簌的風雪都阻擋不住。那是一個女子的叫聲,如滾刀入體般吶喊,讓人不忍入耳。
掖庭宮,宮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屬婦女配沒人宮勞動之處。可這裡是掖庭宮的永巷,關押宮中犯錯所要受刑的奴才,也不時能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可今夜的慘叫聲太過可怖,聲音飽含莫白之冤,聲聲淒厲!鳳未央埋進辛月的懷裡,強捂着耳朵瑟瑟發抖。
辛月見狀,便也伸手去幫忙捂住鳳未央的耳朵,難得安撫地問:“小姐,可要辛月去給她個痛快!”辛月殺人,從來都是講究乾淨利落,從不會施虐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