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的病情日漸好轉,身子卻虛着。鳳未央踏出房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偎依在喬氏榻前,甜言軟語,討盡喬氏歡心。一見到嬌俏的女兒,喬氏那顆心早就軟化了,無須鳳未央如何甜嘴蜜舌地去討哄。
母女相處融洽,好的時光總是容易過去,很快就到了喬氏休息時間,鳳未央臉上頓時顯現不捨之情,直賴在喬氏懷裡撒嬌磨蹭了好幾回,才肯一步三回頭的離去。離去時,竟也不忘囑咐屋裡的丫鬟媽子們多些細心照料夫人,讓喬氏的屋裡的丫鬟們直笑誇鳳二小姐長大了,已懂得心疼夫人了。
七月初一,喬氏本想着帶鳳未央前往感業寺燒香還願,奈何身子尚在羸弱,不宜舟車勞頓,只好讓鳳老爺攜帶幼女前往。
當日一早,鳳未央與父親同乘一輛馬車前往感業寺。
馬車出了城,直朝郊外的感業寺而去。
鳳未央看着已年過四十的父親雙鬢斑白,感念前世老父爲了自己,還病重驚坐起地囑咐家中長兄,定要好生幫助唯一的妹妹穩固後宮地位,這才肯闔眼長辭於世。
所以,鳳未央搖着鳳老爺的手臂,軟糯嬌聲,專挑些鳳老爺愛聽的話兒說,惹得鳳老爺十分地高興。府中都說幺女大病一場後,性子溫良乖巧許多。
今日父女相處,果真如此。
鳳老爺還聽聞小女兒借休養一月的日子,於閨閣中熟讀了各類醫書,知道女兒愛看書,沒想到也涉獵到醫書方面去。如今針對喬氏體虛的症狀分析條條在理,並聲稱回去後,定要親自爲母親配一副益氣滋補的藥膳,只盼母親早日安康。
鳳未央自幼熟讀經論,出口便能成章,並藉助重活一世的優勢,自然能與鳳老爺侃侃而談。這鳳老爺直開懷得合不攏嘴,難得遇到一位可以讓自己直抒己見的人,何況對方還是自己年僅十歲都有幼女。
所以馬車中不時傳出鳳銘與女兒高談闊論的之聲,驚惹到路人頻頻駐足,聆聽那一老一幼各持己見的對話聲。
如此貼心的小棉襖,鳳氏夫婦怎能不歡喜、欣慰?
語罷,鳳銘便不再言,只是目光和藹地看着女兒。經過這一個月的細養,鳳未央總算養回昔日的氣色,可形體仍舊單薄,彷彿置於風中恐其被吹走。
馬車停下,下人附身過來通報:“回老爺小姐,感業寺到了。”
感業寺,坐落在北高峰的山腰中。北高峰,林木聳立秀,雲煙萬狀,是一處古樸幽靜、景色宜人的勝地,不少秀才子佳人紛紛相約於此郊遊採風。
下了馬車,讓後頭的蕊心提上籃子裡的香燭,一行人就開始往山上走。山中數百級的階梯,註定是要勞其筋骨。
父女兩人馬車內就相約好,不坐擡轎上去,拜佛就要誠心誠意,才能金石爲開。鳳銘也常教育自己的子女,這身體力行、力所能及之事,就要親自去做,只有做到憶苦思甜,方能不被安逸所淘汰。
初一、十五,乃是燒香拜佛的日子。
路上,往來的信徒很多,這鳳銘是金陵的名門大戶,也是城中首善,爲人更是寬宏大度,路上遇之,免不了受到父老鄉親的虛寒問候。
鳳老爺不想冷落鄉親們的熱情,攜着小女兒和善地迴應他們的問候。走了一半,父女選擇萬籟亭中暫作歇息。此時,遙遙的山腳下,正有一位玉面小生坐在擡轎上來。
那位玉面小生,正是郭家五少爺——郭宇明。
郭家,乃鳳家的世代之交,也是金陵的名門大戶。郭家太祖爺,正是替魏高祖打下江山的開國功臣之一,因有從龍之功,被高祖皇帝賜以丹書鐵劵。
但郭家太祖卻早早隱退,只因當年鳳家太祖鳳歌的一席話,讓郭家太祖爺早早看清當時時局,當年魏高祖已有誅殺開國功臣之心。所以,郭家太祖不等高祖皇帝有所行動,便主動向朝廷請辭,願意交出兵權,卸甲歸田。
郭家遷居於金陵,自此與鳳家毗鄰而居。所以說,鳳家與郭家的淵源之深,難以三言兩語可說清道明。
十七少年郎,該是精力旺盛之際,如今上山拜個佛都要坐在挑山夫肩頭上,惹得鳳未央直皺鼻子。郭家一行人也是看到了鳳家老爺,趕忙擺手停下,下了轎子向鳳家父女行見禮。
“世侄也來上香,怎不見身邊長者相陪?”只見郭宇明身邊除了老管家,和一些貼身小廝,鳳老爺不免開口相問。
郭宇明訕訕笑了一下,道:“讓世伯見笑了,家母於府中有事抽不開身,這才指使我前來上香祈願罷了。”這時,郭宇明注意到撅小嘴的鳳未央,轉而道:“聽聞未央妹妹前些日子病重,今日一見,該是身體已無礙了吧?”
鳳老爺開口笑道:“這不,應她母親所求,老夫才攜帶幼女前來向佛祖燒香還願。”
七月的日頭最毒辣。鳳未央甜膩着嗓音揚起:“郭家小哥哥,不如與我們一同步行上山吧?”
如今的鳳未央,身子單薄,個子嬌小,加上大病一場,面色有些蠟黃。但仍算得是一個嬌俏可人兒,尤其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很是靈氣,配上那軟糯甜膩的嗓音,讓人忍不住溢出一股子疼愛。只待年紀見長,姿容展開,將來必定出落得亭亭玉立。
郭宇明卻搖了搖頭,這讓鳳未央有些失望。郭宇明自是知道她在失望什麼,因爲他注意到鳳未央幾次三番往亭子外那些正汗溼夾背的挑山夫望去,清澈的雙目盛滿憐憫之情。
金陵都說鳳家二小姐心性純良,果真不假呢!
如今世道混亂,藩王欲有與長安朱氏外戚決裂的意思,這朝綱紊亂下苦的只有老百姓。這些挑山夫爲了養家餬口,炎熱酷日出來勞役,也是不易。
近來,北高峰山腳下涌現很多這樣子挑山夫,想來是跟這紊亂世道有關。可郭宇明合起摺扇並敲打着掌心,只對鳳未央留下一句話:“你看到的只是我在勞役他們,看不到的卻是我在幫他們!”
鳳未央的背脊凜然一震,心中如同觸電般閃過一絲明悟。而鳳家老爺則笑着牽起幼女,朝那林木中已初露端倪的感業寺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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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鳳未央只在心中體恤這些勞苦的挑山夫,殊不知郭家五少爺的行爲,纔是在幫他們免家中老少餓其肚子。
何況誠心禮佛之人,鮮少會坐擡轎上去。真要坐擡轎子上去,像郭家五少爺這樣的富貴人家自會備家中軟轎,何須再花錢僱山腳下粗糙的挑山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