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小碎步跟着龍攆,看着明黃色的簾子一晃一晃露出蕭鳳溟的面容。他以手支頜,似在沉思。
“皇上不必擔憂,太后娘娘雖然震怒,但是並不會在這個時候向皇上發難。”林公公低聲說道。
玉冕之後的蕭鳳溟薄脣微勾:“朕並不擔心。朕早就知道太后會這樣震怒。當初先帝伐秦的時候,太后亦是不贊同。”累
他說罷停了停,問道:“棲霞關解圍了,那聶將軍如何?”
“回皇上的話,聶將軍尚好,五千兵馬也折損不多,多虧了這棲霞關雄關阻擋了秦軍鐵騎。”林公公笑着回答道。
蕭鳳溟含笑點頭:“也是聶將軍智勇雙全。不然的話,換了別人也不定能堅守那麼久。聶將軍年少成名,果然不是虛名。”
他頓了頓,忽地問道:“東林寺可有消息傳來?”
林公公想了想:“不曾,不過聽說碧貴嬪娘娘進了寺中就自請清修,不得外人打擾。這時恐怕碧貴嬪娘娘還不知道聶將軍脫困的消息。”
蕭鳳溟淡淡嘆了一口氣:“也難爲了她,清修豈不是是很苦?去傳朕的旨意,帶去聶將軍脫困的消息,命她不必清修,過幾日便回宮吧。風兒應該想她了,朕……”
他也想她了……最後一句,化成嘆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看到那“永華殿”高高翹起的飛檐,就忍不住想看到了她。他答應爲她建造的“引鳳台”還在籌備,高聳入雲的高臺,奢華的宮殿,忽地,他理解了爲何漢武帝要造金屋以藏阿嬌。悶
面對心愛的女人,作爲帝王,他只想把她藏在重重的深宮之中,她的美,她的的笑,從此只能屬於他一人。
他是想她了。不然這硃紅色的宮牆之後,這重重精美的宮殿,他就是那深深寂寞的寡人,榮華富貴,君臨天下,沒了她的盈盈笑語,他又真正得到了什麼呢?
“是,奴婢遵旨!”林公公悄然退下,看着龍攆繼續轟隆而過,不由笑了起來。
……
兩日後,東林寺中的“洗心閣”林公公親自帶着聖旨來到閣前。夏蘭與茗秋低着頭匆匆走出來,跪下:“林公公,我家娘娘吩咐過了,她要清修,不許外人打擾。”
林公公看着兩婢,溫和道:“咱家是帶了聖旨來的,你們叫娘娘出來接旨吧。”
夏蘭與茗秋兩人渾身簌簌發抖:“林公公……我家娘娘真的說了……不許外人打擾,她也不會出閣……要不……”
“要不奴婢替娘娘接旨吧?!”茗秋大着膽子說道。
“放肆!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你們是什麼身份?竟敢擅自做主接旨?”林公公變了臉色,訓斥道。
夏蘭與茗秋兩人對視一眼,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在劫難逃。怎麼辦?這下不用說自家主子深受皇恩盛寵,這是欺君之罪,她們一個個全部就要完蛋了了。
“阿彌陀佛——”一聲長長的佛號傳來,當先一人穿着大紅袈裟,緩步走來。林公公看去,不由收了臉上的怒容,合十爲禮。
“原來是住持方丈!”林公公詫異道。
“聶施主在清修,她是向老衲說過,一定要修滿七七四十九天的。在佛主面前許下宏願,可不能食言。”住持一笑,慈祥的面容令人感覺舒適寧靜。
林公公一聽,有些爲難:“可是,咱家是帶着聖旨來的,若是娘娘不接旨,咱家不好回覆。”
住持又宣了一句佛號,含笑道:“無妨,讓老衲替聶施主接旨吧。她在裡面清修,不可妄動了俗念。”
住持方丈德高望重,就連蕭鳳溟也不敢在他面前妄自尊大,而是一向禮遇有加當成是帝師,如今方丈親自開口,林公公哪有不依的道理,他笑道:“既然如此,咱家就把皇上的聖旨交給住持方丈了。咱家回宮覆命了。”
住持垂了老眼,平靜地道:“那老衲替聶施主謝謝林公公通融了。”
林公公帶着人出了東林寺。住持看着他一行人離去,這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夏蘭與茗秋,彼時四周的內侍僧人都在遠處,他看了她們一會,笑道:“都起來吧。”
夏蘭與茗秋面面相覷,心中忐忑不安。她們咬着牙看着住持和藹的面容,只覺得自己那一點點秘密在這位睿智的老人眼前根本無所遁形。
“別怕,林公公走了。你們可以跟老衲說說,到底你們家娘娘去了哪裡……”住持面上慈祥,雪白的眉須低垂,但是說出的最後一句,足以令夏蘭與茗秋變色。
“住持方丈!”夏蘭與茗秋大驚,又跪下連連磕頭:“住持慈悲啊,我家娘娘實在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的!”
住持笑嘆了一口氣:“起來吧,老衲不會說出去的,如果老衲說出去,今日你們娘娘就萬劫不復了。”
……
搖晃的馬車,天矇矇亮,聶無雙就啓程了,簡陋的馬車,車上還有楊直。聶無雙穿着一身粗布衣裙,正靠着車廂中的軟墊。楊直在一旁,沉默不語。
馬車搖晃,聶無雙忽地道:“睿王殿下不知氣消了沒?”昨夜她向蕭鳳青辭行,蕭鳳青只冷冷丟給她一個字;“滾!”
當夜,她不得不離開主帳,與楊直同宿一個帳篷。若不是楊直是內侍,那簡直是生平以來最大的尷尬。
楊直苦笑:“睿王殿下的脾氣不好,這次真的是動了氣,不然也不會這般不賭氣不派人護送。”
聶無雙想了想,面上卻是平靜:“無妨,我們路上謹慎一些,應該沒事,秦軍如今敗退,這一路上遇到秦軍的機會很少。”
“但願如此吧。”楊直忍了忍,終是沒說這一路上流民盜賊,還有那逃兵,每一樣都足以致命。
他們一行加上車伕也才三人,聶無雙靠着軟墊假寐,過了一會,忽地身後有鐵蹄聲聲,疾馳而來。
她怵然而驚,不由起身問道:“是不是有人追上來了?”
楊直鎮定道:“也許是睿王殿下派人來保護娘娘了。”
聶無雙放下心來,正想說話,楊直探出頭去,看了一會,這纔回到馬車中,臉上神色古怪:“娘娘,不是睿王殿下的人馬。”
“那是誰?”聶無雙疑惑問道。
“好像是齊國的兵馬。”楊直吞吞吐吐地說道。
聶無雙心頭一怔,但是事到如今他們已經出了營帳,蕭鳳青又賭氣不派人保護她,現在的她猶如待宰的羔羊。
“怎麼辦?”聶無雙不由問道。楊直亦是一籌莫展,雖然他知道蕭鳳青不會放任他們陷落在危險的境地,但是如今身邊無人,還是讓他感到了緊張。
兩人驚疑不定間,身後的兵馬已經趕了上來。
鐵騎揚起塵土,把他們的馬車包在了其中。聶無雙屏息凝神坐在馬車中。車伕已把馬車停下。
正當她想要令楊直探頭去看的時候,外面忽地傳來一道淙淙如泉的聲音:“在下顧清鴻,如今一路上盜匪衆多,不知姑娘可否與顧某一起北上靈州。”
聶無雙臉色微微一變,許久,她冷笑一聲:“顧相的盛情,妾身心領了,但是一路上孤男寡女,妾身怕有些人監守自盜。妾身的賤命雖不值錢,但是亦有用處。”
顧清鴻聽了沉默一會,才道:“不論你信不信,我是真心護送你到淙江,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聶無雙聽着他的話,陷入了沉默中。
楊直撩起車簾,正色道:“顧相若是肯真心護送我家夫人回去,奴婢替我家主人謝過顧相的恩德。”
他說完拜下。顧清鴻看着車簾一動不動,沉重的緘默在四周瀰漫開來。
許久,車簾後傳來聶無雙的聲音:“恭敬不如從命,再說,妾身也無從選擇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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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本來要更八千字的,但是手腕痛得厲害,冰這幾天寫字都要戴護腕,實在是太疼了。抱歉,原諒一下。至於月票,有的就投給冰吧,沒有就算了,不必隨着冰的心情起伏而覺得起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