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死者安息吧,不要打擾。”春荼蘼揮揮手,“我想,我只要找到殺手就行了。殺這麼多人,若買兇,必得是巨資才行。雖說某些人家不差錢,可是大筆銀錢的出入會引人注意的。所以,若是我,定然找比較低級的殺手組織就行了,反正殺的全是小人物而已,又是在這麼多年裡慢慢殺死的,誰會留意?而對那些組織來說,這可是個大單、長單,必定在一段時間內改善了生活。有了這個調查方向,不管是湖人,還是遊俠兒,若皇上下旨,似乎並不是太難找。到時候嚴刑拷打,還怕他們不說?”
“若他們熬刑不招呢?”杜東辰問。
“是人就會招的。”春荼蘼聲音發冷。這是她從某美劇中聽到的一句臺詞,殘酷而真實。
“那麼,春狀師還有疑點可擺出來嗎?”杜東辰脣角微扯,令他那張溫文儒雅的臉上,掛了一層淡淡的笑容,滿是諷刺和鄙視。
春荼蘼並不惱火,因爲她看得出這笑容的內核:虛弱、緊張、忐忑。一切表象,都是爲了掩蓋這些負面情緒的。
所以說,“做賊心虛”這四個字是顛破不滅的真理。律師、狀師、訟師,不管給什麼人打官司,固然要利用專業技巧爲當事人獲得最大利益,但若對方佔了理字,又實力強大,有罪的一方很難理直氣壯。
“有啊。”春荼蘼點頭,繼續施加心理壓力“疑點之六,在朱禮的身上。當日,皇上在宮中親審朱禮,參加者全是朝廷大員。那天發生的事,大人們都能作證。其信用力,不用我說吧?”
“疑點在哪兒?”杜東辰很淡定,但沒人知道他鼻尖都冒汗了。
“皇上是千古名君,不但仁慈,還努力追求真相。”春荼蘼順手拍個龍屁,“若我是朱禮的話,面對這樣的皇上,必定感念皇恩,從今往後,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若真有罪,自己也得慚愧死。可當時的情況是什麼呢?”
她故意頓了頓,不是賣關子,而是加深民衆的期待感,這樣效果會更深刻,“事實是,朱禮意圖刺殺皇上,雖然我皇有天上諸神庇佑,朱禮沒有成功,但其喪心病狂,也令人髮指。更可惡的是,傷了皇上一片愛護臣下的心意!”
這事,很多人是知道的,民間也有傳聞,但沒人知道當時韓謀重傷,白敬遠又莫名其妙的生了重病,回老家休養,令杜家有機會把持了一陣朝政。此時,她在公堂這麼莊嚴的地方講出那段往事,令所有人又是一陣驚歎。
杜東辰皺眉,“這有什麼疑點?明明是朱禮其罪當誅!”不可能吧?春六這個臭丫頭,在公堂上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深意的,不可能擺出於對方有利的事啊。
“我看到今天來看審的人中,就有當年參與朱禮案御審的大人。我先請問,當時的事到底是否如我說的那樣呢?”她說着,就望向堂下。
“劉愛卿,你說。”韓謀點名。
一般的主審判官要負責維持堂上秩序的,但韓謀是皇上,所有參加公審的人又都是抽籤決定的文人士子,素質比較高,因而公堂紀律一直很好,雙方狀師也比較剋制。也所以,韓謀一直沉默,每次開口就是決定性的,沒人敢反駁。
他點名的人是正三品的中書令劉大人,聽到他的話,劉大人立即出列,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話,春狀師所言不假,當日皇上御審朱禮,他確實暴起,欲行刺皇上。”
“那一刻的具體情況是什麼樣的呢?煩請劉大人簡略說說。”不等杜東辰說話,春荼蘼提出要求。
劉大人見皇上沒吭聲,知道是默許,就道,“開始還平順,就是皇上問案,負責主審的官員們如實上報,朱禮一言不發。可不知爲何,他突然就衝上前去,然後……”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了韓謀一眼,才道,“幸好侍衛們機警,攔住了他。”
“朱禮那時是什麼樣子?”春荼蘼再問。
“狀若瘋狂。”
“口中可有呼喝?”
“有。”
“劉大人可還記得他喊的什麼?”
“這個……聽不懂,只是一些怪異的尖叫聲。”劉大人想了想,爲難地說。
春荼蘼轉身向公座,“民女有一事求皇上。”
“說吧。”
“找個當時在場的、還記得、並且能夠模仿朱禮叫聲的人。”
“春狀師,案情複雜,時間緊迫,你的要求除了耽誤時間,有何意義?”杜東辰插嘴。
“高盛。”韓謀根本沒理會這小小爭執,直接命令道,“你一直在朕身邊侍候,那日離朕也最近。朕記得,你爲此受了驚嚇,至今不忘。所以你想想,朱禮叫了些什麼?”
杜東辰感覺莫名其妙,不明白那幾聲尖叫與大局有關嗎?爲什麼春六要這麼做?是爲了亂他的心,還是混淆衆人的視聽?
而高公公卻有頗爲悲催之感,怪不得皇上前幾天叫他一直練習,原來用處在這兒!想他雖然是個太監,但因爲是侍候皇上的,一品大員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沒人敢不尊重,哪想到他居然有今天!這一世英名啊,唉,算是毀沒了。
可心裡儘管這麼響,行動上卻不敢怠慢,躬身應下後,又做出苦思冥想狀,然後才磨磨蹭蹭的開始學。最初叫的幾聲,堂上的人幾乎憋笑憋得要內傷,因爲就像公雞被踩了尾巴,令嚴肅中帶着威儀的公堂,立即不那麼莊嚴了。但到後來,那聲音逐漸淒厲,卻讓人心頭髮寒,再無笑意。
“天哪,這是古突厥語!”堂下突然有人驚叫。
熟悉突厥的人都知道,突厥的貴族中,至今還保留着說古突厥語的習慣。很多平民也可聽懂,但沒有資格使用。
“誰在說話,上堂來!”啪的一聲,韓謀第一次用了驚堂木,真真的驚心動魄。
立即有一個西域長相和打扮的人連滾帶爬的上前,叩頭行禮,顯然非常緊張。
本案與其他案件不同,因爲涉及西突厥王的王弟,傳說中的狼神之子,長安的西域人都很沸騰。爲免他們鬧事,或者說覺得審判不公,看審者的名額給了他們少量,不過在提前的審查和現場安檢時格外嚴格就是了。
那人名叫亞茲德,做香料生意的,在長安的西域人中很有名。春荼蘼聽他的大唐話說得極好,突然意識到:夜叉根本沒有口音,想必錦衣的爺爺阿古,把他教得非常好。
這麼想着,就去看夜叉,見他仍然不動如山。他這份定力和隱忍,實在讓人佩服。如果他願意,他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叫聲,她當然早給夜叉聽過了,自然也知道其中之意。不然,她怎麼敢當堂拿出來做證據?如果公堂上沒人聽得懂,她自有其他辦法解決。幸好,不用她這麼麻煩。
“那幾聲叫喊,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應該是:快走!快走!” 亞茲德說。
全場譁然。
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若真是刺殺,爲什麼會讓皇上快走!聽起來,像是朱禮的行動不受控制了,於是利用最後的理智,叫皇上躲避!
這就有意思了。而且,透着那麼一股子神秘莫測。百姓什麼的,對這種解釋不清的,帶着神奇色彩的東西最有興趣。奇怪的是,也最信服。
杜東辰的臉色又白了,覺得再和春荼蘼鬥,得短壽十年。
而春荼蘼卻還對韓謀說,“爲提防亞茲德解釋錯了,不如皇上傳召鴻臚寺傳譯院的譯官前來,再仔細分辨分辨。”
韓謀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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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譯官前來,而且一下就是三名。少不得,高公公又學叫了一回,三名譯官的最終結果是一樣的:朱禮喊的是:快走!皇上快走!
“我就奇了。”待譯官下去,春荼蘼以扇子輕敲自己的頭,好像很不解地道,“照之前杜大人所說,朱禮謀反是因爲對皇上懷恨在心。既然如此,他爲什麼一邊行刺,一邊提醒皇上躲避?”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盡,其鳴也哀。”杜東辰勉強道,“許是臨死之前,被我皇的仁愛大度打動,幡然醒悟。”
“呵呵,居然這樣的解釋也行?”春荼蘼嘲諷地笑。
杜東辰尷尬不已,只硬頂着。
做爲一名狀師,他顯然臉皮還不夠厚,欠磨練啊。
“只是,既然幡然醒悟,爲什麼又狀若瘋狂呢?這不是很矛盾,不,很極端的兩種情緒嗎?”
“這……”
“我倒有一個猜測。”春荼蘼轉向堂上諸人,“西域有人用邪術迷惑了朱禮,所以他才突然變瘋,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嘴裡說的也是古突厥語!雖然他做過突厥人的官,但人在緊急的時候,好比孕婦生產時的叫喊,必定會說母語的!”因爲,那是本能。
堂下譁一下就亂套了。
邪術啊!突厥人要利用朱禮謀害皇上啊!朱禮臨死還要保護皇上,並用自己的死擺脫了一切,這不但不是逆臣,而是大大的忠臣啊。反過來說明什麼?說明朱禮一定是被陷害的啊!必須抓住陷害忠臣的人,還朱禮以清白。何況,壞蛋們還是用那麼邪惡的方式!
人人心裡有一杆秤,當事實臨近,就會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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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昨天很抱歉,但好在今早網絡就好了。
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十點左右。
自己發現一個時間上的BUG,目前是慶平十八年,不是十七年。因爲女主出場時是慶平十五年,十四歲,如今過了三年,是慶平十八年,女主十七歲了,花季啊。
演員表:
中書令劉大人,由原客串貼一百零七樓tinaliu143扮演
至此,在《飄飄欲仙》那本里申請客串而沒有安排到的,全部客串完畢。沒有對讀者食言,哦也!
謝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