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才臉都綠了,沒等張宏圖允許,就再度插嘴道,“中藥會有藥味,誰都知道,臨水樓的芙蓉魚湯鮮香濃郁,隱有花香。若說是有藥物摻在裡面,有點說不過吧?”
“若下的分量輕,藥味是會被遮蓋過去的。”文大夫道。
“可是若分量輕,就只會致人嘔吐,不傷人命。那爲什麼,趙老七會當場暴斃?”孫秀才逮到理,大聲反駁。
“是啊。”張宏圖也這麼認爲。
孫秀才一看有縣官支持,立即又兇猛地反咬一口,“若真用了毒物,一定是方娘子因爲趙老七調戲在先,給趙老七的魚湯中加了猛料!”真是連過失殺也不行,非要往故殺上打。
孫秀才與方娘子無怨,他把人往死裡整,只是爲了報復打擊春荼蘼。一條人命,在他眼裡居然輕賤至此,他還只是個小小秀才便如此,若這種人身居高位,可還有百姓的活路?
所以今天,必讓他一敗塗地,在訟師界再無立足的資格!
“慢來慢來,先說集體中毒的事,再來談趙老七之死。”春荼蘼穩住局面,轉而向張宏圖道,“請大人傳被告證人二,本縣的仵作。”
“難道你又要問問趙老七的死況?”孫秀才諷刺道。
春荼蘼只當他是豬哼哼,根本不理,等仵作上堂後,上前詢問道,“請問,除了屍體,您是否還負責檢驗了其他東西?”
“依張大人的吩咐,我還檢驗了當日拿回來的魚湯以及嘔吐物。”仵作這時候對眼前的小姑娘已經格外佩服,所以答得恭恭敬敬。
“這些物證可還在?”
“在。因爲天氣漸冷,雖然不能保證和當日完全一樣,可卻沒有完全腐敗。”
“那麼昨日,我請您再度檢查了這些物證,可有新發現?”
仵作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有。之前一直以爲是魚湯的問題,只是魚肉已成殘渣,無法檢驗,就仔細觀察了魚湯和嘔吐物中有無其他致毒的東西,結果是沒有。但昨天,我又仔細查驗了一遍,發現疑似切碎的生薑。其實並非是真正的姜。”
“文大夫,小女於醫道上一竅不通,請問生薑可有藥用?”春荼蘼轉而問文大夫。
“生薑有止吐瀉的功效。”
“那我就不明白了。若照對方訟師所言,方娘子是故意讓人嘔吐,甚至令趙老七致死,爲什麼要放入中和那些症狀的東西呢?要知道魚肉去腥,可不止用生薑一途。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姜,而是別的!”說着。她目光閃閃,又看向文大夫。
文大夫摸了摸鬍子,“那確實不是姜,我找醫館裡藥材的炮製師傅仔細辯認過,那是切碎的瓜蒂,因爲浸入俺制了一夜的魚肉之中,從顏色和形狀上很難分清。必須再切碎些,有經驗的藥材師傅才能分辨。”
“着啊。”孫秀才跳起來,又來撿漏,“方娘子就是以瓜蒂冒充生薑。致多名食客中毒,還毒死了趙老七!”
春荼蘼眉尖一挑。
康正源聽到這兒,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因爲他知道,這小丫頭又挖了坑讓孫秀才跳了。
果然,春荼蘼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剛纔孫秀才不是和文大夫論證過,此味藥放得過重會留下氣味,放得輕才遮掩得住?既然放得輕,又怎麼會毒死人?當日的食客都是老饕。魚湯若有異味,怎麼會不知?要不要傳來黃郎君一問?”
孫秀才被她噎得張了兩下嘴,卻沒說出話來。
春荼蘼丟下一個輕蔑的眼神,對張宏圖說。“但是,不管此藥下得輕重,都是草菅人命的行爲。下藥人雖不能完全說是殺人者,至少與此案有着重大關係。所以,必須把這個找出來!”
張宏圖聽兩面的話都讓她說着,而孫秀才無論說什麼,她都兩邊給堵住,不禁頭疼,爲難道,“那要如何找出來呢?”
“但凡下藥,必須進入小竈間。畢竟,這藥是充作佐料的。也就是說,下藥的時間,是在方娘子收拾好鮐巴魚,剁成魚蓉,並以密料醃製以後。卻,又必須在當夜進行,因爲此魚要醃製整夜才能入味,切碎的瓜蒂也纔會變色,讓人誤以爲是生薑。”
“有理。”張宏圖點頭。
“但,臨水樓後院是住着夥計的。酒樓打烊後,夥計們要先收拾乾淨,然後才能各自回屋入睡。民女問過,那時正是戌時末(晚上九點)。若有賊人進入,必在此時之後。而臨水樓的院牆頗高,不會兩下拳腳之人,想翻牆而入卻不驚動夥計,是根本不可能的。”
“分明是方娘子自己下的藥。”孫秀才涼涼地說,“何必翻牆那麼麻煩?”
“孫秀才!”春荼蘼冷冷的眼光掃過去,“我敬你是個讀書人,你也不要太辱沒斯文,這樣胡攪蠻纏有什麼意思?人情大道理,誰人不懂?若方娘子真有心殺人,且不說其在衆目睽睽之下,在自家酒樓之中這麼做是否不智,是否因牽連太多人,而惹得官府關注,單說衆人只是略有中毒,偏趙老七暴死就是個巨大的疑點。我正要爲諸位大人和在場衆人分說明白,你三番五次搗亂,難不成你與那兇手有關聯?”切,誅心之論,誰不會?小爺懶得說,你真當我不會反擊不成?
她對孫秀才從沒有故意而直接的針對,在堂上只是就是論事,此時小臉一板,又說得頭頭是道,孫秀才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憋死過去。都這樣了,他哪還敢廢話,難道不怕張糊塗真的懷疑上他嗎?
“再胡亂插話,本官就叫人掌你的嘴!”張宏圖正聽到關鍵處,被打斷也分外惱火。而當他轉頭對上春荼蘼,就又換成和顏悅色的模樣說,“你接着說,不要理會那酸儒。”
春荼蘼點了點頭道,“多謝大人成全。剛纔說到,民女懷疑有人趁夜翻牆而入,再潛入小竈間,在醃製的魚肉中投入藥物。此人必定有粱上君子之能,纔可不驚動院中住的夥計。再者說,洪班頭當日查得明白,小竈間並無強行闖入的跡象,門窗完好。也就是說,此人必會擰門撬鎖之技。這麼一說,問題又來了,此人爲什麼那麼做呢?是臨水樓的競爭對手,故意壞臨水樓的招牌,僱請人這麼做的?還是有人與方娘子有仇,因而陷害?然後,第二天,趙老七就出現了,請問,這是不是太巧合了呢?”
嗡的一聲,堂上堂下議論紛紛,就連康正源和張宏圖都露出沉思的神色。
春荼蘼略等了等,當氣氛漸熱之時,再度開口說話,清亮的聲音,比張宏圖拍驚堂木管用多了,立即四周寂靜,只聽她說,“民女昨天遇到了折衝都尉韓大人,他與民女論及此案,民女就把心中疑惑與他提了。於是韓大人親入臨水樓,倒是查到幾樁物證。”
她把這事賴在韓無畏身上,也是沒辦法。因爲她拿物證就是非法的,可能不會被採用。但韓無畏是此地的軍政大員,涉及民政的事也有權利管。至於他爲什麼沒通過衙門,直接就去搜集證據了,誰也不敢問,而且也不覺得有必要問。
若在現代,非法律規定的程序下取得的證據,都是非法證據,在法庭上是無效的。可古代沒那麼嚴格,特權階級有着無法想象的優越性。
康正源的眉心,不禁又跳了兩跳,不知道何時他那表兄做了這麼件大事。不過,他並不開口,只是聽着。而見到他的態度,張宏圖當然沒有異議。
證物是交由過兒帶着的,放在一個托盤裡,上面蓋着布。聽春荼蘼一說,過兒立即就對維持秩序的衙役行了一禮,之後端着托盤上堂。依着早上自家小姐的吩咐,掀開蓋布,沿着大堂走了一圈,讓衆人看清托盤上的東西,最後呈給歐陽主典,再由歐陽主典放在公案之上。
“這是什麼?”張宏圖納悶。
“這是臨水樓小竈間的窗下花架。確切的說,是花架子下面的一段木茬。那片葉子是落在花架之下的,碎布則是纏在木茬之上。民女有理由相信……”春荼蘼拖長了聲調,“都是下藥人所留下的蛛絲馬跡,足可證明他是誰!”
“哦?此話怎講?”張宏圖急着問。
“民女找臨水樓的夥計問過,那花架當日遭重物砸了一下,導致下端的橫粱碎裂脫出,因爲當時太忙碌,就好歹把架子立好,並沒有立即處理,前端留下約三寸長的茬口,比尖刀還要鋒利幾分。所謂做賊心虛,據韓大人和民女推想,當時那下藥人趁夜在醃製的魚肉中做過了手腳,之後又慌亂的跑出來。因爲夜黑,又不熟悉地形,於是他不小心撞在這木茬之下,劃破了褲子,扎傷了腿,因而留下了血跡和碎布。”
“可是范陽這麼大,到哪兒去找這個人?萬一他是有人僱傭的飛賊,做案之後就跑了,又要本縣去哪裡尋?”張宏圖皺眉,一臉的褶子都擰在一塊,像一朵盛放的菊花……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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