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慕瑟帶了不少糧食和藥物, 不然那些傷兵肯定撐不了兩天。她將帶來的五百人合理分派,一部分人幫忙照顧傷患,一部分人則上山砍竹子做些登山用的工具。
慕亦皓看着他們忙碌的樣子, 一邊走一邊對韓雲辰說道:“這個木七倒挺有本事的。”韓雲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的確。”
“今晚要連夜出城, 你先回去。”慕亦皓看着韓雲辰那體虛的樣子, 皺着眉說道。
“王爺是怕我半死不活連累了大家, 還是怕我半途死了給你們添麻煩了?”韓雲辰捂着胸口, 心想,自己身體真的差了許多,只走了幾步路, 就感覺氣喘吁吁心率不齊起來。
“二者都有。”
慕亦皓停下腳步。自從那日醒來之後,他就發現韓雲辰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擡眼仔仔細細地將他打量了一番, 慕亦皓沉吟着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木七很熟悉?”
“……我不確定。”韓雲辰看着遠處慢慢說道。
“哎, 韓大人, 你怎麼出去了?”坐在廚房外小板凳上的慕瑟見韓雲辰從外邊回來了,輕輕咳了咳嗓子, 才自然地打招呼道。
爲什麼會這麼謹慎?其實自那日對韓雲辰熱切關心的動作被慕亦皓和慕亦然撞見之後,慕瑟就開始認真反思起自己的行爲來了。總歸一句來說,就是不能露出馬腳,絕不能讓他們對她有所猜疑。在裝扮和外貌上,沒問題。當然, 其實最主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和手腳就行。
在慕瑟心裡, 她不是不願與他們相認, 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而已, 尤其是, 她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韓雲辰。
往深處一想,大哥和六哥是不必說了, 只要他們安好無恙,那麼她也就放心了。至於韓雲辰,她喜歡他,但這也只是她的事情罷了。如果幸運的話,再過個十幾年,幾十年,等韓雲辰留在她心裡的痕跡淡化了,那麼她也許會再回來看他一眼。如果不幸,那麼——他倆更沒有了見面的必要了,反正他頑固地紮根在她心底,想擺脫也擺脫不掉。
由此可證,她完全沒有露出真面目的需要。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幫大哥回京,以及……治好韓雲辰的病。
“悶在屋子裡一整天了,所以想出來走動走動。”韓雲辰微微一笑,就坐在了慕瑟的旁邊的小矮凳上。
“嗯,這樣也好。”慕瑟想了想說道,然後加了一根木柴放進臨時砌好的石竈裡。
“哎,韓大人,這裡風大,你別在這裡坐着,趕緊回房去吧。”一擡頭就見韓雲辰和自己坐在一起,慕瑟心漏跳了一拍,卻怕露出一絲異樣,又加上真的擔心他身體受不住,慕瑟繃着臉,很嚴肅地說道。
“木先生不必擔心。這兒風並不大,更何況還有你在燒着火,我覺得很舒服。”韓雲辰看着慕瑟的眼睛,溫聲道。
“你、你,那好吧,你就在這兒坐着別動,我去給你拿件衣服來。”
“那,有勞了。”韓大人也不推辭,像個大爺似的應道。這樣指使一個外人確實是不應該,可是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只要看着眼前這個人爲自己擔憂,他心裡就會浮現出一股很奇妙的感覺,酸甜苦澀,且喜且悲。
目光跟隨着他,直到他跑進自己的房間,看不到人影了,韓雲辰才收回了目光,站起身坐到慕瑟剛纔坐的位置上,添柴吹火。
伸手拿木柴的時候,韓雲辰不小心碰到了一個紙包,疑惑了一下,韓雲辰果斷地打開了它。
“韓大人,你是不是餓了?”慕瑟拿着衣服一跑回來,就看到韓雲辰手拿着她的午餐——一個饅頭,坐在她的位置上發着呆,不禁關心地問道。
“我已經用過膳了。你說,這是你的午餐?”
“是呀,有什麼不對嗎?”慕瑟將披風披在了韓雲辰身上。
因爲慕瑟是低頭蹲着的,所以韓雲辰一低着頭,就看到了慕瑟衣領下露出的一小截玉色的脖頸。韓雲辰心念一動,手指情不自禁地撫了上去,就在堪堪碰到的時候,慕瑟擡起了頭。
“我覺得木先生應該喜歡吃羊肉或者牛肉的。”韓雲辰不動聲色地將手收了回來,改將紙包遞了過去。
“謝謝。羊肉牛肉羶味太大,我不太喜歡。其實呢,我更喜歡吃饅頭。呵呵,就因爲這樣,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我更適合生活在大慕。”慕瑟笑着接過紙包,然後將饅頭外面的那層皮剝了下來,放在了一邊。
韓雲辰看着她無意識地舉動,臉上微微一笑,心裡又確定了幾分。
慕瑟一邊咬着饅頭一邊添着木柴,口齒不清地對韓雲辰說道:“韓大人,因爲廚房裡的爐子被佔滿了,所以我纔在外邊煎藥。這罐子裡煎的是你的藥,你待會兒要趁熱喝了。”
韓雲辰正要答話,卻見慕瑟突然伸出了一腳,還沒看清,就聽到“哧”的一聲,一個什麼東西喪生在慕瑟的奪命腳下了。
“沒想到天氣這麼冷了,這裡還有蟑螂出現。”慕瑟看了地上那黑乎乎的東西一眼,一個輕掃,就將那蟑螂的殘骸,送進了旁邊的水溝裡。
韓雲辰看着慕瑟豪壯的舉動,嘴角還未散去的微笑,突然凝固了,剛剛鬆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心裡又不確定了幾分。
慕瑟有潔癖。這點韓雲辰很是清楚。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天屋子裡要整天清掃,然後燃香驅蟲。她最討厭的就是耗子,最怕的就是蟑螂。可是,剛纔……韓雲辰看着身邊這人臉上毫無壓力感的表情,心裡一陣屈悶。
“可能是沒有糧食了,所以它們才跑出來了。”
“嗯,也對。”慕瑟贊同的說道。
“木先生,你可喜歡畫畫?”韓雲辰摸着袖口的東西輕輕問道。
“畫畫?韓大人您可是在嘲笑我們?”慕瑟用微帶着怒氣的語調說道:“我們草原上的勇士只懂得騎馬射箭,放羊餵馬,怎會像你們大慕人一樣,學些高雅的文墨功夫?”
“是在下失言了,但是在下絕無羞辱之意,木先生請勿見怪。”韓雲辰垂着頭,誠懇地說道。“算了,我也不是量小之人。況且日後,我們部落還得多多倚仗韓大人,希望韓大人不要怪罪我脾氣暴躁纔是。”慕瑟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旁邊厚布,架起罐子,將罐子裡黑乎乎的湯汁倒進了瓷碗裡,吹了吹熱氣,纔將它遞給韓雲辰。
一系列動作做得無比純熟自然,韓雲辰心裡微微一熱,伸手接過了藥碗。
“咦,這是什麼?”慕瑟看到韓雲辰伸手的時候,一個小東西突然被他從袖口裡帶了出來。韓雲辰低頭一看,急忙將藥碗放在了地上,冒着熱氣的藥汁濺到了他手上,可他都沒瞧上一眼,撿起地上的那個東西,擦了擦,然後緊緊得握在手裡。
“什麼東西?”慕瑟好奇地問道。她剛纔只是瞥到了一個影子,似乎是什麼香囊荷包之內的東西,可是那褪色掉線的模樣,是在是不符合堂堂丞相大人的身份。
難道是淮月或者黎雅送給他的東西,所以他才捨不得丟掉?慕瑟猜想着,心裡越發煩悶起來。“對了,韓大人,我想我還有事,先走了。”慕瑟放下手上的木柴,騰地站了起來,就朝門外走去。
韓雲辰看着手上的香囊沒有說話。
“喂,我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也許會下雨,我要把這些木柴搬進廚房,韓大人你讓讓啊。”
韓雲辰聞言,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對了,這藥是我熬了一個上午的成果,你必須喝了,別浪費了。”慕瑟端起地上的碗,遞到了韓雲辰手上。
這、這個香囊,怎麼那麼眼熟,它不就是……慕瑟手一抖,藥碗中的藥水又灑了一些,弄到了韓雲辰膝上。
好不容易纔忍住心裡的波動,慕瑟面色平靜地掏出一塊布巾,替韓雲辰擦着湯水,“韓大人對不起啊,弄髒你的衣服了,不過,你待會兒可以換下來,我替你洗。”
韓雲辰笑聲漸漸斂了起來,但是臉上仍是一派笑意。慕瑟見狀,臉皮一緊,又隨口胡謅道:“你別看我們五大三粗的,但是許多細緻活啊,我們比一些女人都幹得好。哎,不過說心裡話啊,我還是覺得找個女人比較靠譜。等這事一了,我就回我們草原找個女人生娃去。”
話音剛落,一隻修長的手就攔住了慕瑟的擦拭的動作。
“不用了,我也可以找個女人幫我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