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帳篷之內點滿了蠟燭,可謂明亮如晝。韓甄便這般閉着眼睛臉色慘白得躺在牀上,若不是他的胸口還有些微的起伏,看上去也與屍體一般無二了。他的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卻依舊有淡淡的血色透過紗布滲透了出來。七七不忍再看,當即別開了眼去。她心中無限的愧疚感在此時盡數爆發,引得她不由自主落下了淚來。
是她太過粗心大意了,明明知道他那弟弟對他虎視眈眈,卻依舊讓他獨自一人離開。若是當時她多留一個心眼,怕是結局也不該是如此模樣。
付北湛見七七這般傷心,當下走到她身邊來,輕摟了摟她的肩膀,對她道:“一切已成定數,後悔也沒什用處。倒不如讓他好生休養,看看他的傷最後能恢復幾層。”
七七胡亂擦了擦眼睛,哽咽着擔憂道:“你說的對,也不知道究竟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霸王花拉住她的手:“所以,眼下你該做的便是早些回營帳去休息,再過四日秋獵結束,我倒是可以將我府上的養傷聖藥給他送過去。”
七七聞言,當即說好,頓了頓,這才又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真摯道:“霸王花,謝謝你。”
霸王花臉上泛起一道淡不可聞的笑意,雖一閃即逝可依舊被七七盡數捕捉。他拉着她的手,將她一路帶出了帳篷,且一直將七七帶回到七七的營帳內,才堪堪放了手。
霸王花伸手撫摸七七的臉頰,低聲道:“早些歇息。”
七七看着霸王花此時的模樣,有些凝重,又有些輕鬆,這可實在是太怪了。不過她也未曾多想,當下打着哈欠,一邊和霸王花告了別。
而接下去幾日,霸王花都沒有來找七七。七七也只顧着忙着照顧韓甄,並沒有什麼空閒去找霸王花。只是眼看秋獵還有兩日就要結束了,可韓甄依舊沉沉昏迷着,連一絲轉醒的跡象都不曾有,這不免讓七七覺得十分傷神。乾脆便日日都窩在韓甄的營帳內,寸步不離得守着他。
大抵是見七七對韓甄這般傷心,謝南安看在眼中,醋在心中。於是乾脆也常駐在了韓甄的營帳內,一邊處理公事一邊看着七七忙裡忙外,自覺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說起來,七七對謝南安其實依舊留着幾分好奇。眼下,趁着二人一齊食午餐的時辰,七七欲言又止得看了謝南安一眼,將身下凳子朝着謝南安的方向挪了挪,然後又看了他一眼,又將凳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謝南安看向七七,一邊挑眉道:“你今日怎麼如此反常,爲何要將凳子挪來挪去?”
七七訕笑一聲,乾脆就將凳子挪啊挪啊,一路挪到了謝南安的身側。這才握着筷子,傻乎乎得看着謝南安笑。
謝南安道:“你想說什麼?”
七七想了想,大抵是在思量自己的用詞。片刻,她道:“謝南安,我只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謝南安道:“你說。”
七七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謝南安,你身爲全國首富之子,身邊什麼女人都不缺,爲何你偏偏看中了我呢?”
謝南安道:“正因爲我是首富之子,所以我纔會看中你。”
七七一愣:“哈?”
謝南安道:“身邊雖然不缺女人,可那些女人皆是衝着我這‘首富之子’的地位而來。這世間只有你不看中地位,明知我是首富之子,卻依舊拒絕了我。”頓了頓,十分嚴肅地,“你和外面的妖豔賤貨不一樣,我看中你,正是因爲我眼光好。”
七七臉色十分尷尬:“可我已經心有所屬,你看你是不是也該另覓佳人……”
謝南安道:“可你已被休了。”
七七道:“可我是二婚女,配不上你啊。”
謝南安十分深情地看着她:“我不介意。”
七七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可我介意。”
謝南安道:“那你克服一下。”
七七:“……”
整個營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
七七低頭扒拉着白米飯,扒拉了許久,她才又擡起頭看向謝南安:“可你知道嗎,我還是喜歡霸王花,這輩子怕是再也愛不了別人了。謝南安,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彼此相愛的女子,然後看你們倖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
謝南安輕笑道:“我何嘗不想找個彼此深愛的女人,然後和她過一生。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子,已是一大幸事,若是再強求愛情能開花結果,那未免太貪心了。”
七七心中顫了顫,一邊小心翼翼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
謝南安伸出手來,揉了揉七七的腦袋,柔柔道:“能看着你,和你同桌吃飯,便已是幸福了。”
七七嘴巴動了動,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可許久,她都沒有再說話。她看了謝南安一眼,終是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情愛其實很玄妙,越是得不到,便越想要。世間哪有那麼多圓滿的愛情,若是謝南安就是對她一人執着,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她沒辦法,就好像她這麼喜歡付北湛,付北湛也是拿她沒辦法的……
她心中有些沉甸甸的,連帶着午膳也沒了胃口。當下便放了木箸,起身去幫韓甄喂藥去了。
時間轉眼又過一日。這夜,七七依舊守着韓甄的營帳內,一邊照看韓甄,一邊翻着一本大周野史。這本野史是老御醫見素素無趣,所以不知從哪個角落給收刮來,交給素素觀看打發時間用的。
只是這本書有些奇怪,講的竟是先皇和太子的故事。說是太子愛上了鮮卑族的一個公主,那公主是因和親而嫁過來的,先皇警告過太子,讓太子愛上誰都可以,可唯獨不能愛上那位公主。因爲那公主畢竟是易族之人,雖說嫁過來了,可誰知道那公主心中究竟安得是什麼心思。
可惜太子就是這般好巧不巧地愛上了這位公主,並且還是一見鍾情。饒是太子將這份感情埋地
再好,可還是被先皇給發現。恰逢此時邊疆有亂事,先皇便派了太子去平定。可太子卻未曾料到,就在太子去評定亂事時,先皇卻趁機將這鮮卑族的公主,隨意尋了個理由便將她給賜死了……等太子凱旋歸來,聽到此噩耗後,終是性情大變,成了一個冷漠殘酷的儲君。
七七看得有些悶痛,她懨懨地將這野史給合上,覺得這太子未免有些可憐。
可是,七七轉念一想,突然便覺得有些詭異。她不由自言自語道:“不對,先皇的太子……先皇的太子??那,那不就是……”
——不就是,如今的皇帝嗎?!
七七倒抽口氣,瞬間覺得甚是震驚!如今的皇上,曾經深愛鮮卑族的公主,結果那公主卻因他而死……所以說,正因他年輕時受盡了情愛苦楚,所以如今纔會變成這般高深莫測的冷漠性情嗎。
她愣愣得看着營帳頂,心中突然便有些明白,爲何自己的師傅,還有霸王花,都要絞盡腦汁離開京城去雲遊世界了。
而正在七七發愣之時,突聽牀上傳來一聲輕微的低吟聲。七七心中一動,當即迅速從牀上起身,向着牀邊走去!而等她走到牀邊的時候,果然便見韓甄的手指已然微動,隨後,便緩緩睜開了眼來!
七七興奮得快要跳起身來,她強壓住激動,緊緊握住韓甄的手,歡喜道:“韓甄,你醒了!!現下你覺得如何,可還有哪裡痛嗎?還是說你餓了?你若是餓了我這就讓下人去將飯菜端過來!”
說罷,七七也不等韓甄回覆,作勢就要轉身去營帳外吩咐下人,韓甄躺在牀上皺了皺眉,沙啞着嗓音道:“七七……”
七七瞬間停下腳步,轉而又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說你說!”
韓甄眯着眼睛看了眼外頭,低聲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七七道:“如今已是戌時了。韓甄,你都昏迷了三天啦。你若再不醒,我都要去鬧太醫們的營帳了!”
韓甄被七七逗得笑了笑,可一笑便就引得他泛起一陣劇烈的咳嗽來。七七見狀,趕忙彎腰不斷得幫他順着氣。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韓甄收了笑,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他的目光如炬,對七七鄭重道:“縉榮王爺如今在作何?”
七七道:“你要找他?”
韓甄道:“還請郡主替我將他請來。就說韓甄有要事要與他相商。”
七七趕忙點頭:“好,我這就去!”
能讓韓甄一轉醒就惦記着的事,必然是件大事。七七不敢耽誤,當下便朝着付北湛的營帳一路小跑了過去。只是說來也不巧,付北湛並不在他的營帳內,幸得他的貼身侍衛告知付北湛此時正在覲見皇上,於是七七當下便又一路朝着御帳而去。
可惜,世間事總是安排得十分狗血。七七纔剛剛走到營帳外,卻就聽身側兩個文官在低聲道:“皇上此時正在和縉榮王爺談論他和柳家幺女的婚事。看來喜事漸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