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羣臣各自思量時分,便聽老丞相當下抹了把臉,表示謝南安,不,如今已是大皇子了。大皇子乃是皇長子,不如就讓大皇子率領士兵前去和柳家人真刀真槍拼一場,也好趁機證明自己的能力。
此話一出,羣臣紛紛想要質疑大皇子能力的話,便全都哽在了喉嚨口。老丞相不愧是老丞相,到底是三朝元老,服侍了三代皇帝,果然十分有手段。
於是當下之間,皇上便立馬下了旨,將謝南安這個遺落在民間的皇子認祖歸宗,賞賜了謝家許多的寶物,並在聖旨的最後,點名了要封謝南安爲鎮國將軍,勢要將叛賊柳家給拿下!
此聖旨一出,其餘的幾個皇子懵的懵,竊喜的竊喜,——至於爲何要竊喜,那便是因爲輪不到自己率兵打仗,算是躲過了一劫,自然需要竊喜了。
*
此時間,天氣已經從陽春三月,過渡到了春暖花開的四月。此時萬物都已復甦,窗外的那顆歪脖子樹上的綠芽,已經長成了十分漂亮的大葉子。而七七腹中的孩子,亦長大了一截,六個多月的肚子,已經有些臃腫,連帶着七七整個人都變得困頓起來。
她依舊被囚在這方房間內,不知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也不知今年的春天,景色有多好看。
而亦是此時間,謝南安已然率着那幾十萬的精銳軍隊,直接和柳家正面交鋒。
謝南安和太子有一點很是不同。太子十分護短,所有的計謀皆都是以儘量讓己方戰士安全歸來爲前提,繼而再排兵佈陣。而謝南安卻不同,謝南安向來主張如何才能奪得利益最大化,哪怕犧牲一部分人,也沒什麼要緊。
謝南安此番率兵,便是佈下了一個計。他先引了兩萬人去做墊腳石,偷偷潛入柳家營帳,去放火燒了他們的糧草營。可這很快便被人發現,這潛入柳家營帳的兩萬人,皆被柳家就地殺死。而埋伏在外的謝南安,便是趁着這時間,也放了火箭去燒他們的營帳。 只是說也奇怪,這火箭纔剛碰到柳家的營帳,火苗竟就迅速地蔓延開來,其火勢之迅猛,讓人不敢置信!
是了,一開始的那兩萬人身上,全都是澆灌了汽油的,這兩萬人沿着柳家整個軍營都繞了一遭,將衣上的汽油沿路一直滴灌,便是爲了能讓謝南安射火箭時,能將柳家營帳燒燬得徹底些。
同樣是火,太子生前對弈的那一場火,生生照亮了大半天;而此時謝南安佈置的這場火,則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方纔被一場春雨所澆熄。
火滅之後,那方圓足足百里的營帳範圍內,遍地皆是被燒死的屍體,讓人不敢看。
謝南安只冷眼看着,半晌,方纔緩聲道:“回軍營。”
柳家被這場火創得十分厲害,二十餘萬士兵,竟生生折了一半。柳國力怒髮衝冠,急忙讓探子去調查,如今這個領兵的,究竟是個什麼人,爲何路數如此狠辣,倒是有幾分柳國力他自己的霸氣。
探子領命而去,直到入了夜,方纔帶着謝南安的信息回到了柳國力的身邊。探子將謝南安的所有信息大致說了一遍,直聽得柳國力臉色沉沉。
可倒是站在柳國力身邊的大公子,柳祈,卻在探子的信息內,瞬間抓到了重點。他眯着一雙陰柔眼,緩緩道:“你說,他與新月郡主走得極近,還有傳言說他們兩個有些許曖昧不明?”
探子顯然未曾料到大公子竟會對這個消息感興趣。他趕忙點頭:“正是如此。”
柳國力則對這個並不感興趣,有些不耐煩得看向自己的大兒子:“祈兒,你問這個做什麼?”
柳祈瞬間想起,前幾個月自己在縉榮府時,就抓了一個女
人回來。而那女兒,正是新月郡主!想及此,柳祈眼中閃過一縷狠色:“孩兒手中倒是有張牌,或許能在關鍵時刻, 好好用一用。”
柳國力眼前一亮:“當真?”
柳祈不答,眼中卻慢慢露出了興味來。
*
柳國力手中只有十餘萬軍隊,和手下幾個統領商討後,終是打算直接出擊,兵臨城下,來個拼死一搏!
遂,第二日一大早,戰鬥的號角便吹響了京都外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於七七呆在房中,耳邊都隱約可見那戰士們的震天怒吼聲。七七被驚醒,不由朝着窗外看去,卻見窗外黑雲壓城,似是要變天一般。不知爲何,七七覺得心中有些壓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此刻,城門外,兩軍對峙。柳國力和長子柳祈,三子柳崖,騎在駿馬上,並肩望着前方京都城牆上的三人。
此三人,正是老丞相,謝南安,以及,付北湛。
說來也巧,上次付北湛受了柳家二子柳成泓的毒後,便在生死口徘徊了一段時日,那段日子他一直住在太醫院內,由老御醫親自貼身服侍,老御醫整整將付北湛服侍了快兩個多月時間,才終於將他體內的餘毒排了個乾淨。而也正是那一段時間內,縉榮府上下一百多名奴僕竟被絞殺了個乾淨,算是讓付北
湛恰好躲過了一劫。否則受了重傷的付北湛,斷然不可能是柳祈的對手。
如今,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柳家將付北湛視爲殺害自己妹妹的兇手,而付北湛,則一心念着早日剷平了柳家,完成此事後,便可回到新月教,和七七相聚。
柳國力對着前方城牆冷笑道:“沒想到謝南安竟是皇家的私生子,皇家出了這等醜聞,竟還敢堂而皇之得公佈於天下,簡直讓天下人所恥笑!”
謝南安亦是淡笑,只是眸色十分寒涼:“若說醜聞,那也比不得你一個莽夫將軍,竟也敢謀反叛國。”
柳國力被謝南安的一聲‘莽夫’給刺得雙眼煞紅!沒錯,當初柳國力的父親柳沉山,在年幼從軍前,正是一介莽夫,在山上劈柴的。只是渾身有一股用不完的勁兒,才被徵入了軍隊。誰曾想命運總是無常,誰能料到當初的螻蟻小兵,竟能將自己的家族發展成如今威震天下的柳將世族。
耳邊的號角吹得愈加烈,擂鼓聲陣陣不絕於耳,士兵們扛着刀劍,手中山呼‘殺!’,氣勢不可謂不驚人。
柳國力和謝南安相互對望,許久,終是各自揮了手,戰爭,一觸即發。
兩軍交戰,各有一傷。戰爭的殘酷就在眼前,紅白刀刃相互輝映,屍體和傷員不計其數,暗紅色的血染紅了一整片的土地,甚至漸漸匯成了一條血河。
人間地獄般的戰場在夕陽之下,宛若和遠處的晚霞連成了一體。讓人不敢看。
這場戰爭足足持續了三日三夜,最終以柳家率先落跑而罷休。城牆之上,謝南安對付北湛笑了笑:“皇叔辛苦,還請皇叔早日歇息。”
付北湛淡淡道:“早日將此事了了,我纔算能早日休息。”
謝南安笑着點頭,這才同縉榮和老丞相,一齊休息去了。
只是,他們卻未曾料到,柳家再次來襲的時間,竟這般快,連讓他們喘息的時間都無。不過兩日,便堪堪又襲了過來。
而這一次,謝南安和縉榮站在高牆上,望着眼前柳家人的身邊,竟還有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時,他二人的神色,都猛地變了一變!
這日,七七正用了午膳,打算好生歇一歇時,可豈料,近四個月來都未曾有過異樣的這方院落,此時竟憑白出了響動來。
七七心中閃過警覺,當下便站起身來,皺眉望着前方。可便在此時,便見前方門開,而門口出現的,正是柳祈那一張陰柔的臉。
她心中大駭,腳下不由自主得後退了一步,一邊冷聲道:“你怎麼來了?”
柳祈笑得陰森:“我爲何不能來?我今日來,是來接你回家的。”
七七愈加後退:“家?什麼家?”
柳祈一步步走向七七,七七每退一步,便引得柳祈笑意深一分。他向來喜歡在戰場上的這種遊戲,貓捉老鼠,真是有趣。
等到七七退無可退時,他便緊緊抓了七七的手,在她耳邊輕笑道:“難道你就不想見付北湛嗎?難道你就不想回到他身邊嗎?難道,那你就不想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他的聲音帶着蠱惑,還帶着說不出的詭異。激得七七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而不等七七說話,柳祈已然揮了揮手,高聲道:“將她帶回軍營!”
而後,很快的,便來了兩個暗衛,將七七一路駕到了馬車上,而後,一路驅車回了柳家軍營……
這一次,柳家很快便再次開戰。只是不同的是,此時此刻,在爲首的柳家人身邊,還多了一個囚犯架,而架子上綁着一名大腹便便的婦人。這名婦人身上穿着素白的衣衫,青絲被風吹得凌亂,那一張看上去總是很童顏小巧的臉頰,此時再看,竟隱約有了一絲嫵媚的意味。
只可惜,她身上的嫵媚,展現得這般不合時宜。此處是戰場,刀劍無眼,無人會去憐惜一個婦人。
可戰場士兵不在意,城牆之上的謝南安和縉榮,卻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謝南安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可卻被縉榮伸手攔住。縉榮對着謝南安緩緩搖了搖頭,他目光灼灼得看着前方,看着被綁在囚犯架上的七七,一雙眸子愈來愈深,似有暴風雨正醞釀其中。
七七爲什麼會被柳家所劫?她不是跟着她的師傅回升州了嗎?可眼下她卻出現在這裡,甚至,甚至還懷了身孕……
縉榮掩在袖下的手越握越緊,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可嘴中的話卻是和謝南安說的:“你早知道她已有了身孕,是不是?”
謝南安抿嘴,許久,方纔輕輕道:“是。”
縉榮眉眼之中戾氣閃現:“爲何不報?”
謝南安沉默許久:“我有私心。”
縉榮不再說話,竟是當場便運起輕功,直接飛身下了城牆,獨自一人面對對面柳家的千軍萬馬!
謝南安想要喚回縉榮,可他卻如鯁在喉,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前方,七七被綁在囚犯架上的時間太長,此
時早已昏厥了過去。自從她懷了身孕,身體便變得十分脆弱,連一絲挫折都抗不了了。縉榮遠遠望着七七,看着她腹部約莫七月有餘的身孕,嘴角,竟緩緩浮出了一抹笑意。
這是他的孩子,是他付北湛的孩子!
可卻在此時,柳國力卻突然大笑起來:“縉榮,這便是你的女人!眼下,你若是不想這婦人一屍兩命,那你便乖乖聽我的話,莫要輕舉妄動!”
可付北湛卻仿若沒有聽到柳國力再說些什麼,他依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向着七七所在的方向而去!
柳祈不知付北湛究竟在耍什麼詐,他眸色一沉,當下便從腰間掏出長劍來,將森冷的劍刃直接架上了七七的脖頸間。柳祈怒笑道:“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立刻要了她的性命。縉榮王爺,還請你好生斟酌。”
付北湛終於停下腳步。他冷冷看着他,渾身似都爆出一陣強烈的煞氣來。他淡漠道:“你想如何?”
柳祈仰頭大笑:“我要的一直都很簡單。只要你自刎謝罪,我便放了這婦人。”
付北湛道:“當真?”
柳祈道:“自然!怎麼,縉榮王爺這是不敢嗎?”
可不等柳祈的話音落下,卻就見付北湛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佩劍來,今日日頭很烈,陽光照在這劍的劍刃上,便反射出了一道十分奪目的光。
柳祈拿起身側的水袋,將這水袋中的水倒在了七七的腦上,於是瞬間,受了涼水刺激的七七頃刻間便轉醒了過來,她緩緩睜開眼,豈料一眼便望見,前方拿着佩劍,頂天立地站在前方的付北湛。
她目光迷戀地看着他,看着他穿着戰事盔甲的身姿,是這般俊美無雙,看着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仿若一眼萬年。
柳祈的聲音帶着瘋狂:“最後再看一眼你的夫君,他很快,就要死了。”
七七猛然看向柳祈:“什麼意思?他爲何要死?”說及此,七七的聲音頓住,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此時的處境,又看了眼前方京都城牆上的謝南安,以及前方不遠處的付北湛,她眸色寒涼地重新看向柳祈,怒道,“你利用我威脅他!”
柳祈道:“兵不厭詐,此乃行軍手段。”
七七卻不想再管柳祈在說什麼,她高聲對着前方的付北湛疾聲道:“縉榮,不準做傻事!”
可話音未落,卻有一隻森冷的箭,便從高臺上飛了出來,直直得朝着七七而來!此箭森冷,箭頭髮着寒光,可七七卻不覺得害怕,她只是一眼不眨得看着前方的付北湛,竟是輕笑起來:“縉榮,別忘了我……”
話音未落,那枚箭便不偏不倚地,射入了七七胸膛,瞬時之間,獻血染紅了她身上的素白色衣衫,宛若一朵朵嗜血而生的花。
縉榮雙眸竟已赤紅,當下運起輕功快速朝着七七而去,付家人亦被眼前變速驚了一驚,可此時見縉榮快速朝着這邊而來時,還是柳祈猛然回過了神,趕忙擺手怒喝:“放箭!”
此話一出,便有無數飛箭朝着縉榮襲來,可卻見縉榮也不躲,只運起劍氣生生得在空中劈開了一道路來!
倒是高牆之上的謝南安亦率先回過神來,當即匆匆道:“進攻!”
瞬時之間,兩方將士的吶喊聲鎮得這方天地都搖了幾搖,又是一場血戰!
縉榮兀自一路閃到七七面前,而柳祈此時正站在七七身邊,滿面陰冷地看着他。
柳祈握緊手中劍,緩緩道:“縉榮,你殺我幺妹,弒我二弟,我早就想同你比上一比!”
縉榮渾身都散着煞氣,他冷冷道:“你那妹妹,乃是自己自殺的。”
柳祈雙眸赤紅:“你若不逼她,她爲何要自殺?”
縉榮不耐煩打斷了他:“不必多說,來吧。”
柳祈被縉榮這般冷漠的姿態激怒,當下便出了劍,一招一式,處處致命!縉榮亦回以招式,瞬時之間,空中刀光劍影,二人帶出的劍氣逼得周圍士兵都受了傷,只好避開他們,萬不敢靠近中心去。
半個時辰後,柳祈手中的劍被縉榮挑開,縉榮手中的劍直指向他的喉間,成敗一覽無餘。
柳祈臉上現出頹敗色:“我輸了。”
縉榮不再看他,將劍收回後,便向着七七而去,他將七七抱在懷中,緩緩朝着京都方向走去。可卻在此時,背後的柳祈突然又從身側握起一把刀來,直直得朝着縉榮劈砍而去!
縉榮頭也不回,只擡腳踢起腳下的一把斷劍,朝着身後方踢飛出去,於是便見那斷劍竟生生阻斷了空中的刀,且還一路迅猛朝前,直到那斷劍重重地刺入了柳祈的體內,方纔罷休。
柳祈脣間溢出無數鮮血,他緩緩低頭,看了眼插在自己胸前的這柄斷劍,終是緩緩倒在了地上……
這一場戰事,十足慘烈,柳家和皇家各自傷亡無數。第二日下午,柳國力被生擒,柳家長子和三子皆戰死,謝南安首次出兵,終獲全勝。
史稱此役爲,平柳之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