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忙站起身來,魔障般的走到了七七身邊,然後,伸手緊緊扼住了七七的喉!
他竟望着七七癡癡笑了起來:“哈,哈哈,謝南安,我看你能奈我何!”
話落,付長景便猛地抓住了七七的手腕,然後一路拖着她,朝着山叢的更深處做走去!
付長景拉着七七竟是毫不停歇得越過了好幾座山,七七的身上被荊棘劃破了許多傷口,流了許多血來,一雙腳更得放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宛若灌了鉛。七七的身體已是不好,哪裡還經得起這般折騰,當下便要暈倒,朝着山腰上倒去。所幸付長景身側的兩個士兵眼疾手快得將七七扛在了身上,一行人這才繼續趕路……
天氣很悶,夏天的雷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而他們便這般冒雨前行,不管颳風下雨,一刻不停。七七隱約之間似感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溼又幹了好幾回,然後,她便再也沒了印象。
那八日內,付長景和他的兩個心腹帶着七七,在那一片綿延山嶺中足足走了八日,方纔終於擺脫了謝南安的追兵。四人在天黑之後混入了臨州城一條小巷內的一處客棧,在那客棧休息調整了一晚,第二日天才剛亮,四人便入了馬車,上了路。
而此時昏迷的七七卻不知,這一路,竟是一路去了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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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長景只當七七是個保命符,萬一若是謝南安抓到了他,他還能用七七來一命換一命,換自己的一條活路。所以這一路來,付長景是決計不會將七七扔下馬車的。
可七七此時病了,他卻也捨不得停下馬車,去請大夫來爲她治治病。時間寶貴,只要還沒有出大周國界,多停留一天便是多一絲風險,所以付長景也便想着這個女人最好自己識相一點,自己好起來。
而七七一向都是一個十分識相的女人,所以等五日後她被這馬車給顛簸醒後,她愣怔了須臾,終是回想起了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
她低頭,此時自己身上已換上了一件粗布衫,而旁邊的付長景和兩個心腹也穿上得十分寒酸,可見是有意爲之。
七七心中十分悲痛,不由轉頭看了眼馬車外的天空,如此廣袤,可她卻只能看不能觸,真真讓人心裡難過……七七抿着嘴,有些想哭。
可付長景和他的心腹則沒空理會七七心中的情緒,他們自顧閉着眼睛,養精蓄銳,隨時做好着被謝南安發現的準備,時刻準備着奔跑。
所以等他們的馬車竟果真順利地駛入了大夏時,不僅七七懵了,連付長景,都第一次露出了十分激動欣喜的笑意來!自然,七七不知道的是,謝南安之所以無瑕顧及他們,正是因爲謝南安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後,卻發現京都的皇宮,竟然快要燒成一片廢墟……那一刻,謝南安的心裡可謂十分崩潰。
於是這段時間謝南安便一直忙着修葺皇宮,處理國事,安慰羣臣和后妃,以及順便再招些新的的宮娥和太監回來……
自然,身處在大夏的七七並不知曉大周國都的這一切。反倒是等到了大夏後,七七突然便想起了當初韓甄送給七七的那塊玉佩。她心中微定,打算見機行事。
大夏亦是大國,國力和國土比之大周可謂不相上下。因大夏主要是以商業爲主,而大周乃是農業爲主,所以整體而言,大夏比大周稍稍要富裕一些。
眼下,付長景七七四人便在大夏的第一個城市蘄州休整了幾日,這才終於又上了馬車,繼續趕路。付長景此時換上了料子稍好的絲綢長衫,他的心腹和七七則還是穿着粗麻,馬車雖也換了輛稍好的,可七七還是能看得出來付長景此時的拮据。
好好的王爺不當,非要謀反。七七心中分外鄙夷,心道這估摸着便是作死的下場。
大夏的國都正是馬陵,馬陵身爲國都,自是愈加富裕。七七隨着付長景三人才剛踏入馬陵城內,便被馬陵城內的繁華之景給驚了一驚。卻見兩邊商鋪鱗次櫛比,街道之上人羣涌動,摩肩接踵,且人們皆穿戴十分奢華氣,不是鼎好的蠶絲裙,便是滾着金邊的上等絲綢衫。甚至於就連這邊的乞丐碗中,手中的碗都是純銀的……
七七看着腳下這乞丐的純銀碗,不由吞了口口水。——她突然就有些後悔起來,後悔當初韓甄在自己身邊時,她對韓甄的態度不算太好,也不知道韓甄會不會太記仇……
可轉念一想,她好歹爲了救韓甄也出了許多的心血,韓甄應該不會太小氣,跟她計較這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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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長景來大夏,正是爲了投靠他的好友,大夏皇室的王爺,韓承王爺。韓覺王爺十分好聽戲,而當初付長景爲了結交他,特意收羅了全大周都有名的花旦諸葛宜,給韓覺送了過來。
於是乎,韓覺聽着諸葛宜唱戲時,一來二去的,也便將這戲給唱到了牀榻上。
付長景在大周已是無法立足,鮮卑族在他戰敗後自也不可能再和他一處,如今抱着最後的希望,付長景領着七七和心腹,走到了韓承的府邸前,然後,敲響了王爺府的大門。
很快,大門開了。露出了門外小廝的臉:“有何事嗎?”
身側的心腹作揖笑道:“來者乃是大周的景王爺,此番
特意從大周來大夏,尋韓承王爺一敘。”
豈料,還不等心腹的話音落下,這小廝已然露出了十分不耐的神色來:“我家王爺已說了,但凡有從大周來的客人,一概不見!”
此話一出,付長景的臉色便變得十分難看起來。他眸色陰鬱,當即冷怒道:“當初本王花了重金將我大周的名旦諸葛宜送給王爺,如今王爺見本王失了勢,便打算不再接見嗎?”
豈料那小廝愈加冷笑:“那諸葛前些日子竟敢對我家皇妃下毒,害得娘娘險些早產,如今早已被王爺亂棍打死了!”
付長景臉色愈震:“你說什麼?”
小廝白了付長景一眼,當下‘噼啪’一聲,便將門給重重關上了,甩了付長景好一個閉門羹吃。
四人無功而返,從承王爺的王府回到下榻的地方後,付長景的神情便變得十分失落,眉目之中竟連前幾日的唯一神彩都磨沒了……夜深,他站在窗戶邊,背影竟是蕭瑟得可怕。
他的心腹們亦是愁眉苦臉,整個房間都透着十分壓抑的沉默。
七七坐在角落,默默看着他們,只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變得十分糟糕了。難怪衆人都說,心情是會相互影響的。
其中一個心腹嘆息道:“王爺,如今,你可有什麼打算嗎?”
付長景許久沒有回答,直到片刻後,才聽他輕聲道:“卑而爲人,又有何意義。”
另一個心腹瞬間便朝着付長景跪了下去,淚臉縱橫道:“屬下曾在入仕前,賣過幾年的豬肉,或許眼下咱可用這剩下的銀兩,買幾隻豬,再來售賣豬肉……”
此話一出,明明應是很可笑的對話,可七七卻完全笑不出來,她又看了眼付長景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了無限蕭索。
付長景竟輕笑起來,語氣失落得可怕:“沒想到,本王最終竟落了個這般下場,倒還不如當初戰死沙場。”
兩個心腹瞬間又對着付長景好生勸慰了一通,一邊不斷計劃着接下去的謀生之路。
賣包子,賣豬肉,又或者賣手擀麪……七七終於清了清嗓,囁囁道:“那個……我這裡,倒是有個法子。”
三人瞬間轉頭看向七七,臉上還帶着鄙視的驚異。
七七道:“我有個遠方親戚在馬陵,十分富裕,或許我可以去投奔他……”
付長景有些疑惑:“遠方親戚?姓什麼?做的什麼生意?我雖是大周王爺,可對大夏的財閥也算有些瞭解。”
七七心中一驚,面上連連擺手道:“不不,他只是比較有錢,倒不至於到了全國有名的財閥那種程度,哈哈。”
身側的心腹有些不開心:“讓你說你就說,這般吞吞吐吐!”
七七趕忙道:“正是做糧食生意的,姓漢,乃是我的遠房姑父……”
心腹不確定道:“你可能聯繫得上他?”
七七道:“明日我便去他府上試試。只是我需一個人去,待我跟我姑父說清了,再來找你們。”
付長景眉頭一皺,身邊的心腹馬上冷凝道:“若是你背叛了我們,我等豈不是白白自掘墳墓,放虎歸山?”
七七嘆道:“你們皆知我在大周皇宮中乃是謝南安的所謂妃子,如今我跟着你們千里迢迢跑到大夏,自然不可能還有再回去的道理。就算我回了,等待我的也不過是一個死字,難道謝南安還會覺得我是清白的嗎?我可不傻!”
那兩心腹看向付長景,有些猶豫:“這……”
付長景眉眼之間透出一抹倦色,他揮揮手道:“也罷,明日便讓她獨自去一趟。如今我等一無所有,總不可坐以待斃。”
七七心中瞬間歡欣得快要跳起來,可她面上依舊十分淡定,只是感激得看了付長景一眼:“謝謝!”
付長景不再多言,四人這才散了。而七七,則從未這般期待過明天。
*
第二天,付長景果然說話算話,獨自讓七七出門去尋親戚了。只是在出門前,他的心腹突然塞給七七一顆藥丸,聲稱此藥乃是七日歡顏散,七日內不服解藥,便會喪命。七七表示理解,這便獨自朝着大夏的皇宮去了。
可一路上,七七着實十分苦惱,她手中握着這枚韓甄給她的玉佩,不知該這麼才能接觸到他。韓甄只說,拿着這枚玉佩去大夏找他,卻沒說應該怎麼樣才能找到他,這可實在是太醉人了。
眼下七七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一路打聽一路行,便慢慢摸索到了大夏的皇宮去。
大夏的皇宮亦是十分巍峨莊嚴,層巒迭起的殿宇異常壯觀,撲面而來一股蕭肅的權利厚重感。而在宮門口把守着的這兩個侍衛亦是一臉莊嚴,十分嚴肅,連一絲表情都不曾有。他們手中的長槍在熱日下散發着森冷的光,看着便有些瘮的慌。
七七小心翼翼得接近他們,對他們賠笑道:“二位官爺,敢問此時皇上在宮中嗎?”
此話一出,這兩官爺瞬間便凶神惡煞得看向七七,冷怒道:“你是何人?宮中豈是你這等賤民可來的地方!”
七七趕忙從懷中掏出韓甄給自己的這枚流光溢彩的玉佩來,急道:“這玉佩正是當今皇
上給我的,說讓我來大夏尋他……”
不等七七將話說完,這兩官爺已然滿面震驚得看着這枚玉佩,然後,竟是直直得朝着七七跪了下去,口中奇呼道:“太子殿下!”
七七懵了,十分不解地看着他們。其中一個侍衛已反應過來,當下便恭敬得朝着七七作揖,然後將七七恭恭敬敬得迎了進去……而此時此刻一路跟蹤她來到大夏皇宮門口的付長景,此時亦是十分震驚……
皇宮內,七七一路被引到了勤政殿,而後,那侍衛瞬間對着站在門口的公公密語一番,而那公公亦是震驚得看了那女子一眼,這才十分猶疑得進入殿內彙報去了,而很快的,殿內便響起了一道讓七七險些熱淚盈眶的聲音……因爲她已經許久未曾聽到熟人的聲音了,簡直好親切!
而就在七七快要感動到哭時,便見前方大殿內,一身玄紫華服的韓甄大步迎了出來,望見站在陽光下了身着粗麻衣衫的七七時,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又恢復了驚喜,急急走到七七身側,上下打量着她:“我便想着你總有一日會來尋我,可沒想到這一日竟這般快。”一邊說着,一邊將七七引入殿中,“可你爲何這般打扮,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七七都快哭了,當下竟是嗚咽着,許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哀怨道:“我過得一點都不好,嗚嗚韓甄你一定要救救我……”
韓甄見她哭得這般心傷,還當是付北湛亦或是謝南安待她不好,可等七七將一切都說給韓甄聽後,韓甄不由感嘆道:“沒想到七七你的人生這般曲折,實在是孤驚歎……”
七七嗷嗚一聲,也覺得自己是在是太命苦。她一邊將眼淚擦在韓甄的龍袍上,一邊期期艾艾道:“韓甄……不,皇上,我想回嵊州,我想回霸王花的身邊……嗚嗚……”
韓甄揉了揉七七的腦袋,道:“大周先皇駕崩,付北湛被大周的老王爺抓着,正在皇陵守孝,守孝期乃六個月,且守孝期內,無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你在皇宮中等他,自是等不到的。”
七七終於恍然:“原來如此……”她還當霸王花不要他了……嗷!既是如此的話,那她倒是可以勉強原諒他……
這自然不能怪縉榮。當初先皇駕崩,老王爺便第一時間來抓走了縉榮,縉榮府內的人也因要照顧縉榮,帶走了一大半,所以等阿生和黃姑娘回到新月教,一封封報急的書信如雪花般飛入縉榮府,卻也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饋。因爲縉榮正在黃陵守孝呢……
至於老王爺爲何非要抓着縉榮呢,這正是因爲仙蹤聖人臨走前曾交代老王爺,縉榮這臭小子就這麼拐走了自己辛苦養大的徒弟,真是太便宜他了,總之你就給我虐,狠狠的虐他一把!
現如今在皇陵掃地的縉榮其實也是很委屈的……
韓甄沉吟半晌,便分析清楚了其中利弊。當下先是讓御醫來爲七七把脈,看看這個藥丸的毒性究竟如何。可豈料,那御醫把脈把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才顫顫巍巍得道:“這位姑娘並沒有中毒啊……倒是體內腹氣多,大抵是吃了地沉丸,不過也沒什麼大礙的,待會兒排些氣,也便好了。”
七七驚呆了,韓甄也有些陷入沉思。
韓甄道:“會不會是他們在騙你?”
七七也沉默:“……我不知道啊……”
韓甄道:“你且在皇宮內呆上三日,這三日內我讓御醫時時注意你的脈象,你看如何?”
七七點頭,如今也只有這種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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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很顯然,等七七在第八日的時候依舊吃好喝好的時候,便證明了這所謂的七日歡顏散乃是個誆人的東西。正是付長景特意來誆騙七七的。畢竟那兩個心腹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而偏偏好一點的毒藥都十分昂貴,那隨從選來選去,終是選了最便宜的低沉丸,橫豎只要嚇到七七也就夠了……
而等韓甄派兵去抓付長景和他的心腹時,他們早已不知逃到何處去了。韓甄暗中在大夏內全國搜尋,最終三月後,有探子來報,說是付長景正是在大夏某縣的村子裡,做了個先生,而他的那兩個心腹,則做些農活,並養了兩隻豬。
韓甄並不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謝南安,否則謝南安便會知道,七七來尋過他。而韓甄已讓自己的暗衛暗中將七七送回了新月教,並且,命那暗衛直接保護七七,斷不可讓七七出一絲一毫的差池。
如此,也算是還了七七當初於自己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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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四海昇平,國泰民安。韓甄坐在勤政殿的龍椅上,望着底下文武百官,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淡淡笑意。
同一時間,大周國都。謝南安坐在剛修葺完畢的寶殿內,聽着羣臣覲見,心中不知爲何,總覺得缺了一塊。他不由又想起紫雲殿內的那道笑臉,可那道笑臉,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而新月教內,於半年前回歸的付北湛,尚還在和自己的新婚嬌妻睡着懶覺。只是……付北湛看着橫亙在自己肚子上的光潔小腿,不由露出了一縷滿是寵溺的無奈色。
他伸手輕輕搖醒懷中的新妻,然後,緩聲道:“七七,天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