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傅老太太比較喜歡中式的壽宴,所以,在當天中午的飯點,在傅府後花園一塊空地上,擺上一張張紅漆木桌。大廚現場做菜,菜單更是五花八門,一道道菜品擺了上來,那排場,無異於王孫貴胄的滿漢全席。
林毓秀雖說是舊時的人,可她完全愛上民國時代的一切。
她愛吃西餐,喜歡洋裙,愛鑽石閃耀,也愛那充滿誘惑風情的高跟鞋。
她今天帶了一個六層高的大蛋糕,卻不料遭到衆人的冷眼。
大舅爺說道,“袖丫頭真是越來越不知道規矩了,明知道你姥姥就是喜歡舊式的壽宴,還帶什麼生日蛋糕?”
大舅媽插嘴:“是啊,你難道不知道你姥姥她老人家本身的血脂就不低,還帶了油脂熱量那麼高的蛋糕來,你是存什麼心思啊?”
傅蘭最討厭這個奪去自己諸多寵愛的表姐,當下也說:“枉費奶奶那麼疼愛你!”
林毓秀氣急,偏偏她這個人脾性暴躁,越急就越想不出應對的話語來。
於是她轉頭求助地看向顧斐然。
顧斐然到底是她丈夫,他幫她,也是維護自己的名譽。
“其實剛纔在路過東街的時候,看到一家生意極好的西點店,據說這家的蛋糕口味獨特。奶油甜而不膩,所以毓……秀秀就想買一個蛋糕過來給大家嚐嚐。”
顧斐然這話一出,傅府的人的面色這才稍有緩和。
林毓秀很開心,阿斐有多久沒叫她“秀秀”了?
她十分膽大,在飯桌落座的時候,她爲了表示自己的喜悅,和對顧斐然的愛意,她竟然在桌底下,用套着裸色絲襪的腿,去勾他長袍下的褲腳。
顧斐然不動聲色地坐開了些許。
這個女子,她越來越放蕩,他也知道,她暗地裡揹着他和別的男人在牀上顛龍倒鳳,她不檢點的行爲,甚至都無需隱瞞,顧斐然知道,她是故意地,故意讓他知曉這些骯髒的事情。
也不知她是因爲嫉妒。所以糟蹋白袖的身體,還是爲了,讓他對她在意,爲她吃醋發狂?
自從知道了她混亂的私生活,他每夜不敢與她同房,他素來是比較清心寡慾的,把臥室分在不同的樓層,他睡在三樓,林毓秀則睡在二樓。
像楚河漢界。不可逾越。
這讓顧斐然想起了和白袖有名無實的那三年的生活。
不知爲什麼,現在回想起來,他突然覺得,那段時光,居然如此的令人懷念。
林毓秀見他端坐在那裡,斯文地吃着菜,偶爾給老太太夾魚肉,爲大舅爺斟酒,彷彿沒有受到她的挑逗。
顧斐然這個人很好,唯一令她不滿的,就是太古板,不解風情!
她是見證過他之前在牀上的勇猛的,儘管他把她當做了另一個人。
所以她不信他會沒點反應。
林毓秀像是發現了一個惡劣的、有趣的遊戲,便不斷用秀腿去勾纏他。
她要看他在大夥們面前失態!
顧斐然面色依舊平靜,只是他額角上出現了一條快要爆裂的青筋!
林毓秀見狀,心裡得意,便再使勁兒地撩撥他。
顧斐然忍無可忍……起身將座椅拉開,與她保持了距離。
這一下,她的腿落了個空,擡起雙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桌腿。
“嘭”的一聲,在“食不言”的飯桌上,引起不小的動靜。
“啪!”老太太猛地拍桌,厲喝一聲,“白袖!”
老太太這一喝,引得後面幾桌的親友紛紛回過頭來,看向傅家人的主桌。
林毓秀驚了一下,忙拿起銀製的筷子到盤子裡夾了一塊紅燒肉,遞到老太太碗裡,她討好地笑笑,“姥姥,您……”
她的筷子還未碰到老太太的碗,就被老太太一手掃到地面去了。
一大塊紅燒肉沾上了水泥地面的灰土……
林毓秀難堪極了,這老太婆,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掃她臉面!
她氣得站了起來,沒半點規矩地說:“我吃飽了!”
傅蘭多嘴地問了一句,“表姐呀,你米飯都沒吃一粒呢,怎麼就飽了?”
“氣飽了!”她竟然這樣大逆不道地說。
老太太更是氣得渾身哆嗦。
她的這個寶貝孫女,怎麼變成了一副鬼樣子?太討厭太可恨了!
主桌上的人,除了盈袖、老太太,還有當事人顧斐然,誰也不知道這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老太太對最疼愛的孫女大發雷霆。
盈袖剛纔就坐在林毓秀的斜對面。將他們底下的動作收盡眼底。
而老太太就坐在盈袖身旁,自然是看得到的。她確實眼花,但不眼瞎,她的孫女如此輕浮的在桌底勾男人的腿!而且毫不知羞恥,便是被她老人家發現了,竟然還對她發脾氣!
“姥姥,您今日是壽星,這一天您該開開心心的,切勿對某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盈袖一邊說着。一邊給老人家盛了一碗海蔘湯。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還是袖袖乖,你吃飯吧,姥姥不在意。”
說是不在意,喝完一碗湯之後,就要離開飯桌,讓傭人扶着她回房間休息。
衆賓客面面相覷。
盈袖垂下眼簾,烏黑纖長的睫毛遮掩着她眼底的冰寒。
林毓秀,是她搞得姥姥的壽宴一團糟心。
心中的恨意越發地濃烈,盈袖不敢保證,哪一天她就要忍耐不住,拼死也要殺了林毓秀!
就是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每每她有這樣的衝動的時候,理智便會及時地將她從暴怒的邊緣中拉回。
她不能死,和林毓秀同歸於盡太不值得!
她的復生不容易,她受的苦難,要全部奉還,她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讓林毓秀死了呢,這未免太便宜了她!
這麼想着,盈袖激盪的情緒便漸漸平復下來。
老太太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
向傭人打聽林毓秀的去向,傭人告訴她,那位孫小姐氣呼呼地到客廳去了。
林毓秀坐在一套黑木沙發上,環顧着傅家客廳的氣派奢華。
顧家是西洋風格的裝飾,不比傅家的氣派遜色多少,只是顧家華麗有餘,氣度不足。
瞧瞧客廳的白牆上,掛着的明代知名畫家的書法,看下方的印章。便知道這是古人真跡。書畫裱在沉香木框子裡,用透明的玻璃板隔着,看着十分精美。
還有擺放在紅木櫃子上的一隻黃龍玉貔貅,那色澤,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一件件價值連城的古物在林毓秀面前一一掠過。她站了起來,走向隔壁一個小小的內室,推開雕花木門,才發現是一個書房!
書房,古代是用來讀書練字的地方。而近代的書房,則是……藏着重要文物,或是珍藏寶貝的地方。
林毓秀東張西望地,確定暫時不會有人來,便迅速鑽了進去。
她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寶物。
有些抽屜都上了鎖,自然是拿不到的,翻了好久,什麼也沒找到,正心急的時候。驀然回首,看到櫥窗裡擺着一個白玉璽!
是清乾隆的御寶,白玉璽!
她兩眼放光。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缺錢,正急需大筆錢財的揮霍,自從她來到這個時代,她享受着上海奢靡的繁華,她常去歌舞廳,去參加名流的舞會,去一些富豪私人會所玩樂……僅僅十天。她就已經花掉七百多個大洋!這七百多個大洋,已是普通人家兩年、或者三年的開銷了!
她這樣大手大腳地揮霍,所以顧斐然不再給她大額的零花錢。一個月僅限她花費一百個大洋。
而眼前這個白玉璽,勢必能賣十萬個大洋以上!
她去推櫥窗上的玻璃,卻怎麼也推不開,這個櫥窗是專門定製的,只有主人家才知道正確地打開方式……
倘若用暴力解決呢?比如,用石塊砸破玻璃?林毓秀妄想着。
可這面玻璃質地很厚,並不是石塊能輕易砸破的。況且砸破的話,傅家人就知道是她……
所以,林毓秀想,這東西,只能討,不能偷。
聽到腳步聲,便是有人來了。林毓秀倒也不急着躲藏迴避,就這麼光明正大地站在書房中,等着來人推門而入。
老太太和僕人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林毓秀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師椅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櫥窗裡的東西看。
老太太看到她出現在書房的第一反應,那就是這個孫女要偷東西!
可轉念又想,她若是要偷,看到有人來,是應該慌忙躲藏的。
然而,她沒有。
“你在這幹什麼?”老太太神色不豫地問。
林毓秀知道她肯定是對剛纔飯桌那事心氣未消,於是她巴巴地湊過去,挽上老人家地胳膊,撒嬌道:“老姥姥姥,求您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自從這丫頭嫁給了顧斐然,老太太就已經有三年未看到她這般嬌憨的模樣了,心頭髮軟,胸口的怒氣也消沉了,但她還是板着臉,問:“你說。你錯在哪了?”
“錯在不矜持,錯在頂撞您。姥姥原諒秀秀可好?”她繼續軟言軟言地撒嬌。
老太太被她這番話說得連臉都板不下去了,遂摸摸她的腦袋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林毓秀見老太太氣消了,便指着櫥窗裡的白玉璽,狀作天真爛漫地說:“姥姥,這塊玉璽可是皇帝的傳國玉璽?”
聞言,老太太卻皺了眉,袖丫頭自小懂事起就不曾在她面前撒嬌,或露出天真的表情,那孩子是個早熟的,性子冷靜。而剛纔她故作嬌憨,若是爲了讓老人家消氣倒也說得過去,可現在她都原諒她了,她還故作天真可愛幹什麼?暫時拋下心中的疑慮,老太太回答道:“這玉璽啊,倒不是皇帝傳國用的玉璽,只是一塊御寶,尋常用來給畫作蓋章的,相當於文人們的私印。”
“那是不是很值錢呀?”
那故作天真的美麗臉上,眼裡卻流露着貪婪!
老太太大驚,這孫女的神色,就像一個對財物有着強烈的渴望的竊賊!
幾乎是下意識地,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拽過她的胳膊,拉下她背後的衣鏈,露出光潔白嫩的肌膚,大片的滑膩地肌膚上,一點硃砂痣綴在肩膀的下方。
“姥姥。您這是幹什麼!”林毓秀大聲叫了起來,老太太突然拉下她旗袍的後鏈子,實在教她措手不及!
這老太婆,到底懷疑她了吧?林毓秀戀戀不捨地望了櫥窗裡的寶貝一眼,看來暫時不能把它拿到手了。
老太太撫上那顆小小的紅痣,是一粒突起的紅肉兒,是真的,作不了假……
難道,是她多心了嗎?老太太沉思。
重新給她拉上鍊子,老太太神色淡淡,“我只是看看你背後那顆紅痣還在不在。近來,你們年輕人都追求什麼身體藝術,無暇肌膚。男子學那些外國人紋身刺青,而女子卻要搞什麼點痣,我怕你也學人家把背後的紅痣祛除了。”
林毓秀在心裡重重地舒出口氣,看老太太這個樣子,是尋不到她的錯處了。
她得意地想,她可是借屍還魂。用的是原主的身體,就是她性格和脾性再怎麼不對勁,她的身體卻是挑不出什麼錯處的,所以她纔敢這麼肆無忌憚,毫不掩飾!
既然是中式的壽宴,自然也就只是吃個午飯,晚上不會學那些新派人士辦舞廳,搞晚宴。
吃過飯,各位賓客在客廳吃了幾杯茶就該要離開了。
離開前,盈袖想起一件事。
她在老太太的院子裡,疑惑地發問:“姥姥,盈袖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我母親出身名門,又是傅府的嫡次女,爲什麼還要下嫁給上官……咳,我父親做妾?”
老太太梳了梳她烏黑濃密的長髮,沉默着不應聲。
“姥姥?”盈袖又道。
老太太嘆氣,說:“你母親傅歡,當年做了一件醜事。鬧得族中人人厭棄,最後沒法,才下嫁上官榮。至於是什麼醜事,姥姥就不告訴你了,她也走了那麼多年,再在你這個做女兒的面前挖出那些醜事,她若地下有知,是不會安心的。”
盈袖默然,看來那件所謂的醜事。定是與她的真實身世有關的了。
老太太見她低垂着頭像在想什麼,不由拉起她問:“你在上官家的處境可還好?”話剛出口,老人家懊惱,“瞧瞧我問的什麼話。爲一個庶女,哪有過得好的。你這次回去,就告訴上官榮,我傅家永遠是孫女兒最大的靠山。你那些姐妹,敢欺負你,也要掂量掂量上官家可有資本與傅家對抗!”
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盈袖心道,姥姥面上雖不爲三姨母的死傷心,但內裡還是記恨上官家的吧?
盈袖和老太太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該離開了。
臨走前,老太太讓僕人拿來一個木盒子,強塞給盈袖。
盈袖被迫接下,抱着盒子上了老陳的汽車。
她坐在後座,摸着盒子上面雕刻的牡丹花紋。這個木質是頂好的紫檀木,所以這裡面的東西,估計是非富即貴的。
盈袖怔怔出神,忽然老陳一個剎車,盈袖整個人晃了一下,差點撞上車頂。
“怎麼回事?”
老陳說:“三小姐,是表少爺的車擋住我們了。”
上官家的窮親戚不少,能被喚作“表少爺”的,也就只有沈凱恩了。
果然,盈袖透過車窗,看到沈凱恩從車裡下來,悠悠地晃盪到上官家的汽車來,他向老陳打了個招呼,便敲了敲後座的車窗,溫柔淺笑着問道:“表妹,願意和我喝杯咖啡嗎?”
盈袖坐着沒動,“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他的眼睛是很招人喜歡的桃花眼,當他看着你時,你會產生一種他獨愛你。寵溺你的錯覺。“只是關於白袖和慕奕的事,不知道表妹你對哪個感興趣?”
盈袖心中一動。
感謝讀者【我想靜靜……】打賞的玫瑰5朵
-----------------------
還有一章,傍晚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