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番外。
我叫江雲舒,是江尚書的嫡女,排行第二。
我跟姐姐江雲瑤雖是孿生,但我的體質比姐姐要虛弱許多,每每大姐跟三妹在外面嬉戲的時候,我只能呆在院子裡。
娘說我身子太虛弱,不能亂走,縱使我向往外院子外面的生活,卻也不敢違抗孃的意思,因爲我怕娘本就羸弱的身子,再爲了我會更加傷心,只有聽孃的話,娘緊皺的眉纔會舒展一些,那哀傷纔會被笑容代替。
娘是個典型的江南美人,溫婉柔美,性子說好聽了是溫婉不爭,難聽點就是軟弱可欺。
雖是嫡妻,卻總是要顧忌着柳姨娘。聽院子裡的婆子說,柳姨娘是大將軍的女兒,身份尊貴,縱使是爹也要顧忌三分。
所以在柳姨娘那裡受得氣,娘只能忍着。由此,我跟姐姐雖是有嫡女的名頭,卻總也免不了被大哥和三妹欺壓的下場。
背地裡三妹跟四妹總嘲笑我是藥罐子,但我卻不難過可當聽到姐姐跟三妹一起嘲笑我的時候,我第一次哭了,那種難受,比每次喝藥還要苦。
從狗洞裡偷偷跑出了府,我躲在後山裡一個人哭了好久。
“喂,你哭的好難聽,快別哭了。”不知何時,耳畔傳來了一陣聲音,我擡眸,看到一個身穿杏色短裝,墨發高高束起的男子,正不耐的看着我。
第一次看到陌生人的我,被他的突然間出現嚇了一跳,我抿着脣微微顫顫的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害怕我自己都沒有察覺。
我看着他不敢說話,可他卻輕笑了一聲,“我不是壞人,你別怕,搽搽眼淚吧,哭的跟小花貓一樣。”
看着他黝黑的眼眸,我遲疑了一下才敢接過。
後來他告訴我,他叫樓千臣,是副都統樓亦的長子,而非壞人。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哭?”他問我,遲疑了一下,我才小聲的告訴他:“我叫江雲舒,我的爹爹是江向海。”
“原來是江瑞林的妹妹。”他恍然大悟的說道,見他認識大哥,我才相信他不是壞人。
那年初見,我九歲,樓大哥十三歲。
每一次我難過我都會偷偷跑到後山,那裡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每一次同樣我都會遇到樓千臣,後來他告訴我,他一有空就會跑到這山裡練武。
樓大哥說直呼他全名有些太見外,他比我年長,便讓我喚他哥哥。
隨着年紀的增長,其實我更想喚他千臣。
跟樓大哥相熟後,只要我一有閒空,我就會避開院子裡的丫鬟偷偷跑到後山裡看樓大哥練武。
十一歲那年的中秋佳節,我稱病不去參加家宴,因爲樓大哥說要帶我去看看,我沒有看過的外面世界。
第一次見識到了書中說的輕功,樓大哥帶着我逛了一整日的花燈,買了許多我從未吃過的零嘴。雖然樓大哥的話不多,可我卻依舊很開心,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沒有委屈,沒有孃的哀傷和淚水,沒有三妹、四妹的嘲笑,沒有姐姐的不搭理,沒有喝不完的藥,沒有守不完的規矩,只有樓大哥和歡樂。
那日樓大哥還帶了我去了他家,樓大哥的父親很喜歡我,走的時候,還叮囑我下次一定要再到樓家玩,並開玩笑說,讓我給他當兒媳婦,擇日便到江家來提親,卻被樓大哥給攔住。
送我回去的時候,樓大哥送了我一根玉簪,是我方纔一直留意的,我竟然不知道,樓大哥是什麼時候買的。
十二歲那年,姐姐不小心弄壞了三妹最喜歡的手鐲,爹爹罰了姐姐跪祠堂,姐姐不允,並咬定那手鐲不是她摔壞的,爹爹卻是更加生氣,說姐姐膽大妄爲,做錯事情還不肯承認。
罰了姐姐二十大板,姐姐一個女子,那裡承受的了。兩板子下去,姐姐已經疼得大叫,我見着不忍,便跟往日一樣哀求爹爹饒了姐姐,這次爹爹卻是鐵了心腸,不肯輕易放過姐姐。
看着姐姐衣裳都滲出了血,我不忍心,便撲在姐姐的身上替姐姐擋了板子,爹爹起初便是狠心讓下人打完二十板子,孰知我身體羸弱,才捱了幾板子,就被打的皮開肉綻,暈了過去,爹爹這才饒了姐姐和我,卻負氣不讓娘給我們請大夫。
我心裡有委屈卻不敢說,不明白爲什麼爹爹對三妹這麼好,卻總對我跟姐姐這麼狠心。
那日娘給我上完藥後,剛熄了燈,姐姐就來了,姐姐面色有些彆扭,把一瓶藥塞給我,對我說道:“別以爲你替我捱了幾板子我就會感謝你,諾這個給你,我不欠你什麼。”
語罷,姐姐便捂着屁股,彆扭的離去。
我抿着脣有些失落,可當看着姐姐給我的那瓶膏藥是之前姐姐從祖母那裡哀求的,凝脂碧玉膏,我便才露出了笑意,姐姐只是口是心非的而已,不然又怎麼會把她好不容易從祖母那求來的凝脂碧玉膏給我。
姐姐許也和我一樣是喜歡我的,只是姐姐不善於表達而已。
果然我想的是對的。
十三歲的時候,姐姐跟四妹爭執不慎落水醒來後,姐姐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不像往日那般愛鬧,變得安靜了,眼眸中也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深沉。雖然姐姐總是笑着,可我卻覺得她並不開心。
但好在姐姐對我也比往昔好了許多,至少姐姐會對我關心對我笑了。
這個轉變讓我意外,卻也不敢多想。
只是讓我費解的是姐姐看我時的眼眸,卻總會時不時的流露出幾抹愧疚歉意,爲什麼姐姐對我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姐姐並未欠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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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事情,我又怎好乾涉,而且姐姐好不容易對我親近了,我可不想姐姐變得跟從前一樣,對
我不搭理,不冷不熱卻整日跟三妹一起總惹娘,祖母和爹爹不開心。
再後來,府中發生了好多事情,總是嘲諷對我出言不敬的四妹死了,花姨娘也瘋了,一次次姐姐都陷入困境,我眼睜睜的看着,卻絲毫沒有辦法可以幫姐姐,但幸好姐姐每次都能化險爲夷。
可這樣的姐姐總是讓我有些不安,也讓我真正的知曉,姐姐是真的變了,變的深不可測,我再也看不透了。
姐姐跟娘似乎都有事情瞞着我,只是姐姐跟娘不說,我便也不問,姐姐不說,自有她的道理,就像是姐姐似乎察覺我跟樓大哥的關係一樣,她雖有疑惑,卻也從來不問我,我想每個人心底總有自己的秘密。
樓大哥喝得醉醺醺來找我,那是第一次,樓大哥出現在我的閨房,縱然我們認識已經有四年之久,可見面一直都是在後山。
我看着醉醺醺的樓大哥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如何打算,樓大哥卻是抱住了我,以往都是樓大哥看我哭的,可是那日,我卻看到樓大哥哭了。
忽然間我有些心疼樓大哥,樓大哥這樣堅強,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才會如此。後來我才知道那日是樓大哥母親的忌日,而樓大哥的父親,則也是在這一日納了個妾,長得跟他娘有幾分相似的妾,樓大哥的娘死的時候,樓大哥的父親樓亦曾說過,此生絕不娶她人的……
那一次,我跟樓大哥的關係也更加的拉近。
一次意外,我跟姐姐認識了一個叫做雲曼朵的女孩,她很可愛,是敬親王的郡主,可卻絲毫沒架子,反而總喜歡笑眯眯的喚我跟姐姐,舒姐姐瑤姐姐。
那是除了姐姐,樓大哥,我第一個朋友。
那日我在園中裡看書,突然間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了一個牢房裡。
認出那兩人,我有些詫異,綁架我的人竟然是七公主跟樂陽公主。
聽她們的意思,她們好像是要拿我來引誘姐姐上鉤,對姐姐不利。在心裡我既是期盼姐姐不要來,因爲我怕姐姐會出事,另一方面,我又期盼着姐姐會來救我,因爲那樣,是不是說明,我在姐姐心中的位置真的很重要?
姐姐最後還是來了,看到姐姐的時候,我又驚又喜,驚是因爲姐姐貿然前來,七公主跟樂陽公主是一定不會放過姐姐的,喜的是姐姐她來了。
我被那個喚作阿蚩的壯漢,綁到了郊外的樹林裡,看着那綠色眼眸,身軀高大,正如同帝王般緩緩朝我靠近的大狼,我心膽懸在了嗓子裡,我怕那大狼一張嘴,就把我給吃了。
第一次我才知我是這麼的害怕死亡,我怕我再也見不到樓大哥,再也見不到娘和姐姐了。
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樓大哥出現了,他與大狼血拼,鮮血淋漓嚇壞了重未見過這樣場景的我,竟然忘了男女之別,就撲倒在了太子宇文深的身上,待我聽到樓大哥的名字,連忙反應過來,推開了他。
看着樓大哥,我考慮了許久,才把手絹遞給樓大哥;樓大哥好像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認識一樣,特別是在太子跟前。
而且太子看我的眼神,總也有些怪怪的,至於是哪裡怪,我卻也說不上。
那天找了整整一夜,才找到的姐姐。
春節那天,在街上碰到了樓大哥,我們一同拿到了同一個馬面具,想不到這一次上街還能遇到樓大哥,我們裝作不熟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突然間天空綻放了“生辰快樂”的火樹銀花,想起青禾還有墨循公子神神秘秘的樣子,我便猜到了這定然是墨循公子爲姐姐準備的。
而樓大哥顯然也猜到了。他把他家傳的玉佩給了我,我記得樓大哥說過,這是他娘要他送給他未來的妻子的。
樓大哥雖沒說什麼,可我卻羞紅了臉。
半年多的時間,府中出了好多事情,死了好多人。整個江府就像是變了天一樣,在經營着我不知道的事情。
三妹大哥柳姨娘,都變得好陌生,她們都好可怕,見着我每每都恨不得像是要吃了我一樣,更是對我冷嘲熱諷,私下裡三妹總是在我跟前辱罵姐姐,我頂嘴她便說更難聽,幾次還對我動手。
沒有辦法,我只好忍耐,姐姐很忙,這點小事,我便也不好去打攪姐姐,給姐姐徒增煩惱。
爹爹不分青紅皁白就下令打了姐姐板子,姐姐臥病在牀,娘去找爹爹理論,卻也無果,最後還聽說娘也病了,被爹禁足在了院子裡,我正要去看娘,到花園的時候,二弟卻硬要我上假山給他取風箏,我說不過他,看着天兒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便只好應允,上了假山取風箏,可這時,我卻感覺腿一疼,便摔了下去,接下來,我醒來後已經兩天後了,聽丫鬟說我受了很重的傷,而姐姐請來爲我治病的也是鼎鼎有名的神醫無塵公子。
雖然院子裡的人,都不敢提及我的傷勢,姐姐也未曾跟我說起,我知道姐姐是不想我傷心,可姐姐越是不說的事情,我便知道是越發的嚴重,看着被層層包紮的腿,我知,我恐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接下來果然不如我所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都躺在牀榻上,下不了地,雖有神醫無塵公子在也同樣是如此。
姐姐偶有時候會來看我,卻也都是呆上一會便離開,看姐姐的模樣,和聽唱昔說的,姐姐似乎在忙着什麼大事情。
每每我問起孃的情況的時候,姐姐也都是敷衍我,告訴我孃的病情還沒好,其實若是簡單的病,又怎會拖這麼久尚還沒好呢?
我雖沒有姐姐聰明,可我也不傻,我知道府中定然是出大事了,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給姐姐添亂。
後來姐姐告訴我,爹爹並非是親爹爹,而是別人假冒的,我們的爹爹早已經死了。
我總算知曉,如
今的爹爹,爲什麼向來對我跟姐姐特別嚴厲,絲毫都不慈愛,原來他不是我們的親爹爹。
我雖傷心卻也不傷心。
無意中我發現了爹爹跟三妹的事情,我滿目震驚,三妹竟然會跟這個不是我們爹爹的男人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三妹似乎也發現了我,但是我跑得快,她不能確定,私下便敲打過了我幾番,我便也只有裝傻。
後來假的爹爹被姐姐拆穿了。
去祭拜爹爹的路上,娘被毒蛇咬了,中了蛇毒,樓大哥說只有四皇子有解藥,但四皇子一定不會輕易給的。
但樓大哥一再保證,他一定會拿到解藥的,其實我知道,若樓大哥要拿到解藥,勢必會要費很大勁,因爲四皇子跟太子已經是面和心不合,縱然是太子開口,四皇子也未必會給。
我去找姐姐的時候,竟無意中偷聽到了青燕跟姐姐的談話。
原來這毒真的是四皇子下的,而且他還要姐姐嫁給她。
姐姐跟墨循公子好不容易纔走近了些,姐姐怎麼能嫁給四皇子呢?而且私下裡四皇子跟太子妃和三妹都有染,她怎麼能讓姐姐嫁給這樣的衣冠禽獸。
我暗暗的做了個決定。
梳妝打扮好成姐姐的模樣,避開院子中丫鬟的視線離開了院子,並叮囑門衛不要把我出去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才連夜趕到了四皇子府。
在四皇子跟前,我狀做平靜,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姐姐一些,不露出一絲馬腳,學着姐姐的一顰一笑。
當四皇子說了句:“你不是江雲瑤。”的時候,我膽子都懸在了嗓子上,震驚無比,但我卻不能表現出來,但好在在我力挽狂瀾之下,四皇子總算相信我是姐姐了。
可卻要我留下來才肯給我解藥,果真是色胚子,有了三妹還不夠。
當四皇子把我壓倒,並把解藥放在我手上的時候,一時間我遲疑了,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可若我說我不是江雲瑤四皇子真的會放我走?不會把我當作籌碼來對付姐姐嗎?
忽然間我想起了那日姐姐的話,和太子對我的態度;太子喜歡我,若我失身給了四皇子,太子可否會幫着姐姐一同對付四皇子?
可是樓大哥……
在姐姐和孃的衡量下,我終是隻能放棄了那個我深愛着的樓大哥,若沒了解藥,娘跟未出生的弟弟恐會性命不保,而我這樣總算也能爲姐姐做點什麼了。
沒有我樓大哥也能好好的活着的對吧?樓大哥還會有他喜歡的女孩子的,對吧?
我不想這一生,除了拖累姐姐就還是拖累姐姐。
當他破了我的身子的時候,眼淚從我眼角滑落,我知道,我這輩子跟樓大哥再無可能了。
後來姐姐又被抓進了天牢,因爲太子妃死了,一切的證據都指向姐姐,我去求太子救姐姐,太子雖是答應了,可看我的眼神卻越發的奇怪。
樓大哥終於對我說出了那句話,樓大哥說他會娶我,可是已經一切都來不及了。
若是從前能聽到樓大哥跟我說這番話,我定然很開心,但如今失德的我,如何配得起樓大哥。
三妹知道我失身於四皇子,氣沖沖的來到院子裡,撲頭蓋臉的欲要打我耳刮子,卻被唱昔給攔住,拿出姐姐來,三妹便不敢把我怎麼樣。
可私下裡三妹總會來找我,對我說一些難聽的話,甚至三妹不知道在那裡知道了我跟樓大哥的關係,並揚言要告訴世人,我與樓大哥有染。
雖然我跟樓大哥並沒有什麼,但若被三妹傳去的話,定然會對樓大哥有影響。
三妹說,娘是狐媚子,我跟姐姐都是賤人,只會勾引男人。那是第一次我與三妹頂嘴,並且動手打了三妹。
三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說她不會放過我的。
其實又有何談不放過呢?
譴責,羞辱,謾罵,膽怯所有的情緒都蔓延在我的內心,從未感覺過的絕望,可我卻不敢在臉上表現絲毫,我怕娘看到我傷心的樣子會更加的愧疚譴責。
那夜,樓大哥約了我到後山見面,我沒有赴約,也沒有不赴約,我在暗處靜靜的看了樓大哥等了我一夜,那背影是那麼的落寂,我多想上前抱住他。
可是我都沒有,既然無緣,又何必還要讓樓大哥傷心呢?
可也就那夜,我聽到了三妹跟大哥的談話,三妹說要抓我與娘威脅姐姐以防萬一,因爲姐姐被人救出了天牢。
三妹雖是答應,可大哥走後,三妹又吩咐了她的丫鬟迎春,商量要讓人欺辱我,因爲我失身給了四皇子。
我竟然沒有想到,三妹竟然變得如此心狠手辣,我原以爲三妹只是任性點而已。
天快亮的時候,我才趁着大家還沒有醒回到了院子。
我讓院子裡的小丫鬟偷偷給母親帶了話。
並支開了唱昔等人,寫下絕筆書。
其實我很膽小懦弱,自小多病纏身的我,只會給別人添麻煩,沒有我姐姐會更輕鬆點的。
而我也其實也不是那麼能承受外面的流言蜚語,我不像姐姐那般堅強聰明。
院子裡的丫鬟雖然表面上,礙於姐姐的存在,對我都是恭敬不敢多有言論,恭恭敬敬,可私下裡她們總說我不要臉,天生狐媚相……
這一年我14我結束了我短暫的年華,但願來生,我還能做姐姐的妹妹,還能與樓大哥相知相識。
但願我能堅強點,不再若現在這般懦弱。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爲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我叫江雲舒,我跟姐姐是孿生姐妹,她叫江雲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