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碗是固魂之用,你若取之,必會起屍。”
腳步聲近了,那男音又冷聲道。
接着,困住我的妞爸殺豬般地嚎叫一聲,把我鬆開了。我長長吁了口氣,轉過身去,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高個子男子單手提着妞爸,背對着我。
這就是在塘里拉我那個人麼?
妞爸塊頭不小,他居然能單手把妞爸舉起來,想來是個練家子,我此時不能跟他挑明瞭講,不能質問他爲什麼要在那塘裡泅水、還裝鬼把我拉下去,不然他若想我死,動一動小指頭就行了。
我揉了揉鼻子,賠笑:“謝謝英雄救命之恩。”
“喪禮上的任何東西都莫要亂動,每一樣擺設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他轉過頭來,我驚了一驚,這樣一個面若桃花、天生笑顏男人性格怎麼這麼冷?他看了我幾秒,又道,“每處地界固魂的習俗都不同,有的是用雄雞,有的是用黑貓,姜嫄村信奉的是禾穀娘娘,該用銅碗。----你跟了外婆十多年,怎連這點常識都無?”
我撓了撓頭髮,嘿嘿傻笑,有些不好意思。
人死後七天之內,魂魄並沒有完全走遠或散去,有些生前沒有完成的心願,就執意要回到**裡去完成,但是即便是魂魄回到肉身了,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並不能跟正常人一樣吃飯喝水睡覺。所以,人一旦死去,在行喪禮時,就需要用東西來固住陰魂,防止他衝回肉身。
目前爲止,我還沒有見到過真正能起死回生的“人”。
網上流傳的許多死而復生的事,也大多屬於謠言,如果真的“活”了過來,那也一定是還有生命體徵,並沒有死透。
男子把妞爸往門上一摔,麻利地拿起繩子,將妞爸綁了個結實,綁完,還虛空寫了幾個字。我知道那是符文與咒書,可是平常外婆寫符文多半用硃砂,他怎麼什麼都不用啊?空氣也能當符印麼?真是奇了怪了。
外婆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妞妞。
“姻禾,你沒事吧?”妞妞問我。我搖了搖頭,說沒事。
外婆一巴掌拍我腦門上,吼:“你個小丫頭,我還以爲你在房間睡覺呢,什麼時候跑到這裡來了!要不是妞妞來敲門,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紅着臉,低頭,不敢吱聲。外婆左手搭在右手上,朝那男子作揖,跟古代行拜禮似的,“白老闆,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男子朝外婆點了點頭,將外婆的手托住:“無需客禮。”
我暗地裡撇了撇嘴,這個白老闆是古代穿越過來的麼?怎麼講話文縐縐的?這樣一想,覺得有趣,準備同妞妞說道說道,轉頭一看,妞妞正把棺材蓋子往回蓋,我忙走過去幫忙。剛纔被妞爸扯住,只看到妞媽的臉,現在從縫隙裡看到妞媽整個屍身,我一下子呆住了。
她身上的衣物沒有一塊好的,零零碎碎的布片上全是血跡,一路延伸到下體。我低了頭,往棺材裡瞧,她的下身沒有穿衣服,私處也如腦袋一般,沒有毛,全是黑痂。看來是被人硬生生拔光的。
是妞爸乾的麼?
太可怕了!
把棺材蓋子蓋好,我安慰了妞妞幾句,跟她一起跪在棺材前頭。外婆和白老闆沒有說話,各自找了把椅子坐在一邊,靜靜地守着。
天漸漸亮了,公雞又啼。
白老闆率先站了起來,然後把外婆扶起,溫言相告:“天已明,陰子送走,無大礙了。”外婆拍了拍白老闆的手:“孩子,辛苦你了。”白老闆淡淡點了下頭,算是回答。----我將這些看在眼裡,將想把水塘裡的事告訴外婆的心思壓了回去。
外婆對白老闆這麼客氣,要是我說他昨天在水裡扯我腳,想把我拉下水,外婆肯定是不信的。指不定還會罵我一頓,說我貪玩。
我用胳膊輕輕推了推妞妞,她打了個哈欠,回頭看我,道:“姻禾,你回家吧,我沒事了。”怕我不信,她張着嘴哈哈大笑了幾聲,“我真的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生死由命,我懂的。再說……這都是我媽自找的,怨不得誰。”
原本沒多大感覺的我,經她這樣一說,反而鼻頭一酸,趴在她肩頭哭了起來。
失去親人的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得。
我很幸運,還沒有體會過這種痛,可是看到妞妞強裝鎮定地同我說笑,我心裡的酸楚一陣高過一陣。
哭了好一會兒,外婆拍拍我的肩:“小佛,別哭了,回屋休息一下吧,下午和白老闆一起回奶奶家,到時候有你哭的。”我擡頭,透過淚眼去看白老闆,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轉身朝屋外走去。外婆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跟他走。我十分不情願,可是也沒有辦法,只好跟妞妞說了一聲,就回了房。
在牀上躺了一會兒,沒什麼睡意,就到外婆屋裡,外婆也沒睡,正跟白老闆聊天,看到我來,止住了話題。我也沒多想,就問外婆妞媽的陰魂有那麼厲害麼?需要外婆守到天亮的?外婆擺擺手,說,白老闆把妞媽的臉畫得跟生前一樣美,化解了妞媽的怨氣,不然昨晚妞妞肯定得死,這就是化屍妝以解陰怨。不過,光化解妞媽的怨氣還不夠,妞媽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已經兩個月了。
我嚇了一跳。
妞媽都懷孕兩個月了,沒看出來啊。
爲什麼會對胎兒的魂魄如此忌憚呢?是這樣的----成了形的胎兒就有了魂魄,這魂魄是最純潔也最極端的,他們渴望被生下來,渴望看看這個世界,但是,一旦這種渴望被打破,他們就會變得十分惡毒,會叫他們的“媽媽”不得安寧。最直接的一種,就是讓他們的“媽媽”將來永遠也生不了孩子。
要麼是懷不上,要麼是習慣性流產。
習慣性流產並不一定全是母體自身身體素質所造成的,相信許多流過產或打過胎的年輕媽媽們,對於嬰靈這一說,深有體會。
外婆說,妞媽跟村長偷情不是一天兩天了,妞爸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有勇氣去捉姦。前幾天,不知從哪裡傳來的風聲,說妞媽懷了村長的孩子,妞爸一下就急了,怕妞媽跟村長跑了,於是逮着昨天妞媽去私會村長這機會,扛着傢伙就去了。原本只是嚇唬妞媽一下的,沒想到妞媽幾次三番諷刺妞爸,說妞爸沒本事,只會種地,賺不了錢。妞爸受不了刺激,直接在玉米地裡把妞媽給打昏了,並用扁擔從妞媽的下體戳進去,把她腹中的胎兒攪成了一灘血糊糊。等村長帶人去的時候,妞媽已經斷了氣,妞爸正撕扯她全身的毛髮,往嘴裡塞着。
那場面我自動腦補了下,真是可怖之極。
昨天我是同妞爸一起去的玉米地,原本是在妞媽身上聞到了陰魂的酸臭味,想救妞媽一命,可惜事與願違。
我問外婆,那村長呢?外婆說,村長半身不遂,躺牀上動也不能動。
我嘆了口氣,沒有再問。
大人們做了任何醜事,到頭來終有報應,可是,受苦的都是孩子。從今天起,妞妞就是個沒媽媽疼的孩子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我媽媽雖然生下我把我丟給了外婆,與爸爸離開了,值得高興的是,她並沒有將我丟棄到荒山野嶺,或是把我賣掉、送人,從這點來講,她還是愛我的。
外婆問我困不困,要不要睡一覺,我說不困,於是她到香房拿了幾道黃符文給我,叫我帶到奶奶家去,說這能幫奶奶暫時剝離紙胎鬼的糾纏,每天晚上亥時燒一道,燒時點一柱香。點一柱香是招陰魂用的,請神要點三柱,切不可弄錯。
我把符文拿在手裡數了數,只有三道。
“只幫她續命三天麼?”我問。
外婆瞪了我一眼:“什麼她她她的?她是你親奶奶。”我尷尬地笑笑,外婆又道,“你奶奶的生辰八字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到了之後,記得問一問,然後填到符文上去。先壓制三天,這三天我去那邊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奶奶的青燈。如果成功的話,給她續兩年的命。----哎,她命本不該絕啊。”
我點點頭,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