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頭髮下面是無數女人的屍體,全部赤得身子,皮膚呈灰綠色,被水泡得可以看得見表皮下的靜脈血管。臉上也腫脹得厲害,完全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樣。
這些女人的嘴巴都大張着,像魚死前掙扎過而呈型。並且每具屍體的嘴裡都拖着一根臍帶。細細長長,臍帶上面還分別連接着一個腫脹的胎兒。
修靈道:“她們都是孕婦,生前被人沉到了這冰冷的湖裡,水下的氣壓導致她們腹中的胎兒,被活生生地擠到了嘴巴里。這是一種特殊的分娩方式,通常是被用作祭祀神靈和……鬼。”
我頭一回聽說還有這樣可怕的分娩,簡直慘絕人寰。
會是乾的?
修靈又道:“祭祀的是帝堯。”
“……”
我並不想去了解,轉頭去看師父,他一臉淡然,手執長劍,依湖而立。
我上前挽過師父的胳膊:“師父,你又發什麼呆呢。”
“小佛,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什麼。”
修靈歪着頭,表情萌萌噠:“白老闆。你想起什麼啦?”
“我……”
我插話道:“哎呀,不要刻意去想了嘛。有什麼好想的,事情到了大白的那一刻。自然全都想起來了。”敗獨壹下嘿!言!哥
師父嗯了一聲,撫了撫我的頭髮。
修靈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用竹子繼續在湖水裡搗?那些女人和胎兒的屍體,屍體被竹子戳破,斷面上流出鮮紅的液體,順着湖水蔓延開來。
“修靈,你怎麼那麼殘忍啊!”
我大叫。
修靈回道:“別急,貧僧在爲這些人超度呢。阿彌陀佛。”
我看了半晌,沒看出什麼名堂。
這種超度方式真是很黃很暴力啊。
修靈將沿湖的每一具屍體都戳破,讓血流進湖裡,然後從布包裡拿出一個黑色鑲紅邊的香爐,香爐上有一個蓋子,蓋子一揭開,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就蔓延了出來。他將那東西倒進了湖中。湖裡的嬰兒屍體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緩緩聚集了起來,並從每個屍體的頭部鑽出來一點黑色的光。那些光全部被吸到了香爐之中,然後又盡數化成虛無。
“住手!”
師父突然短斥一聲,同一時間,長劍出手。
修靈正在用香爐吸着那些黑氣,師父手執陰令劍從側面橫殺而來,砍斷了他與胎兒之間的那一縷黑線。修靈的身子猛地向後一倒,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彷彿他之前是跟胎兒之間的黑線是一根繩子,而此時拉扯他們的繩子斷了,他就因重力向後翻去一般。
“白老闆,你這是幹嘛?”
修靈連連退出數步,回頭,死死盯着師父,“待我將他們的怨氣都散去,祭祀不能完成,這世間將再也沒有殺戮和戰爭,這樣不好麼?”
師父用劍在地上畫下一道符文,厲聲喝斥:“歷經千年歲月,怎能因你毀去。讓開!”
修靈愣了,將香爐收到布包裡,指着師父的鼻子:“你你你,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我這是爲了你好,你總不想真的被我送回去吧?”修靈漸呈瘋狂之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師父淡定如水,長劍一舞,擊起湖水千層浪。
修靈突然向後飛出幾米,倒在一株斷竹邊,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白老闆,不要執迷不悟啊!”修靈緩緩搖頭,嘴邊帶血,聲音高吭尖銳,“你這是逆天而行,會遭天遣的。”
“哼……我從未懼過天命,又何恐天遣。”
師父雙目空明,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卻如此狂傲霸氣。
修靈道:“就算你不怕,你也要爲小禾苗想一想啊,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承受得住。”
我上前,挽住師父的胳膊:“師父就是我的天命。”
師父將長劍釘入地面,負手而立:“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數。”頓了頓,低頭看我,溫柔地道,“小佛既然已經跟了我,我自然不會讓她受委屈。”師父說着,將長劍拋向空中,飛出一段復又折回,劍尖對準自己的胸膛,“封印開啓,若有災劫,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修靈站了起來,滿臉驚詫:“你想僅憑一人之力,接下這個滅頂之劫?可,你該知道這樣做,太可惜了呀。再過幾年,你就可以得道……”
“這個你大可不必管。”
師父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後用陰令劍畫了一道符文在自己的胸口。
修靈咳嗽幾聲,踉踉嗆嗆靠近我們:“白老闆,原來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湖面?起了無數氣泡,像水燒開了一樣。那些浸泡在水裡的屍體被顛簸得上下翻涌着,臍帶上的胎兒陸續睜開了雙眼,然後拖着母體,緩緩下沉、下沉,直到再也看不見。湖面漸漸平靜了下來,煙波流轉,水清如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修靈從布包裡把香爐取出來,嘆氣:“哎,罷了罷了,一切隨你。”小聲唸叨,“沒見過有哪個陰陽術士幫人走陰,順帶還破了自身封印的。”說罷,往湖裡走去,“走吧,我去助你們一臂之力。”
說也奇怪,他到了湖面,卻也不沉下去,而是穩穩站着。
師父收了劍,牽着我,也走了下去。
這一整片湖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冰層,我們走在上面,跟走在冰層上面的感覺一模一樣。有點涼,有點滑,好像一個不留神就會把冰踩碎,掉進湖面。
一想到湖底還有那些屍體,我抖了一抖,往師父的身上靠攏了些。
前面起了一層黑霧,修靈興奮地說:“到了到了。咦奇怪了,樹娘娘怎麼沒守在盡頭呢?她去了哪裡?”
我剛想問,師父將手覆在了我的眼睛上,我只覺一片溫熱,什麼也看不見。當師父的手離開我的眼睛時,我再度睜開眼,赫然看到了一座威嚴的塔。
此塔以金剛石作塔基,九階倒垂,階兩旁燃着閃爍的燈盞。
塔身正中間寫着“萬燈塔”,塔是以黑色木料爲築,主塔高九層,周圍又有九座羣塔圍繞而立,似九支倒着的書文習字的巨筆。巍然聳立,飛入雲霄。
曦軒相映,金碧燦然。
“師父,這裡怎麼會有太陽?還有云朵?”我不解地問。
師父道:“這是另一方世界,此處的格局與陽世一模一樣,只不過時間稍快了一些。”
“時差?”我驚道,“那是不是表示快要天亮啦?”
“嗯,差不多。”
修靈率先衝進塔內:“知道快要天亮還不快點辦事,晚了魂魄回不了身可怎麼辦。”
我和師父也往塔裡走去,當我們上到第一階臺階時,一個裹腳老奶奶憑空出現在了塔門前,擋了我們的去路。
老奶奶裹着小腳,穿一身唐風的粗麻布衣服。
她向前半步,跪在了塔門前:“不知殿下駕到,老身有失遠迎。”這正是上回,我在半步間下面看到的正在燒小孩子衣服的塔娘娘。
師父點了點頭,向前將塔娘娘扶起:“婆婆,別來無恙。”
“挺殿下的福,一切都好。”塔娘娘站穩,上下打量師父,眼裡滿是疼愛,好像在看自己的孫子一般,“不知殿下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吾有一友,命裡缺壽,前來跟婆婆討要。”
塔娘娘側身站到一邊:“殿下擡舉老身了,塔內燈油,隨殿下換去便是。”
“多謝。”
師父牽着我,往塔裡走去。
路過塔娘娘身邊時,我朝塔娘娘笑了笑,塔娘娘也滿眼含笑地看着我,我突然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
不等我細想,聽到塔內傳來修靈的慘叫聲:
“哎喲,哎呀!救命啊……”
塔娘娘掩嘴輕笑:“這個神靈,肉身太皮,讓他吃吃苦頭,漲漲記性。”
我一愣:“塔娘娘,您說修靈是神靈?”
“老身多嘴,莫怪、莫怪……”塔娘娘後退步,跟來時一樣,原地消失了。
我們繼續往塔裡走,這裡有柔和的光,不是很亮,也不是很暗,總體感覺十分舒坦,跟回了家一樣。
塔內的燈架呈豎列排開,每一列開頭的燈架上,都印有一個姓氏。跟在後頭的燈架上,放着十盞燈,燈裡有青油。
一排排青燈,一望無際。
師父帶領着我,去尋找屬於妞妞的那一盞青燈。
走了幾步,看到修靈和尚蜷縮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弄壞了一個燈架,燈架上的青燈掉在了地上,裡面的燈油潑了一地。師父上前,一把將修靈揪了起來,然後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重重點在修靈的眉心。修靈“啊”地大叫一聲,清醒了過來。
“啊……好可怕的天雷,救命。”
他大喊。
師父將他鬆開,他跌坐到了地上,我蹲到他面前:“修靈,醒醒!這裡哪有雷聲!”
修靈這纔回過神來,四周看了看,一拍大腿:“尼瑪!中了塔娘娘的奸計了。老子自認爲跟她很熟了,她還這麼陰整我。”
我撇了撇嘴,實在難以想象,修靈是個神靈。
有這樣不正經的神靈,也難怪現在的人都不信神了!
“怎麼辦?”修靈也知道自己做錯了,雙腿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