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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婧看向顧呈,過了一會,她抿緊了脣不再說話。她和顧呈,與鄧九郎鬥了這麼久,兩人都是相當的瞭解他。便像現在,他們的馬車後面雖是空空如也,顧呈的人也四處緊盯着,百般防備有人跟上,便是住處,顧呈也特意換了一個,可他還是說有鄧九郎的暗衛在跟着,而她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實在是鄧九郎那個人,無法讓人不警惕,不做最壞地打算。
在柳婧的沉默中,兩人很快便來到了一個新的莊子。一入莊子,顧呈便召集手下忙碌起來,而柳婧也靜靜地站在花園中,望着面前的假山奇石發怔。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過身,朝着顧呈所在的書房走去。
這個時刻,正好最後一個護衛退了出來,看到柳婧過來,那護衛微微一禮後便退了下去。
柳婧來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中,顧呈正在忙碌着,陽光照在他頎長的身材,照在他俊美蒼白的臉上,給人一種別樣的矜貴。
因爲側對着柳婧,顧呈的眸子深得帶着一抹紫,看起來神秘難測。
便是這樣一個難測難懂的人,在自己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了……
柳婧深吸了一口氣,提步走了進去。
顧呈正在忙碌,聽到腳步聲傳來,他頭也沒擡,便聲音溫柔地喚道:“阿婧來了?”
“恩。”柳婧輕應一聲,她走到他對面。在榻上優雅地坐好,擡起眼看着顧呈,柳婧低聲問道:“阿呈。”
“嗯?”
“當時我那個樣子了,你爲什麼會伸手相救呢?”
這話一出,顧呈慢慢放下手中的卷冊,擡起頭來看向柳婧。
他深濃的眸光溫柔地看着她,好一會後,顧呈輕柔地說道:“難道阿婧到了現在還不明白?”他走近她,慢慢屈膝,顧呈單膝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指擡起柳婧的下頜。顧呈定定地看着她的眼,溫柔如水地說道:“自是因爲,阿婧於我,重逾性命!”
他這話太重了!
真的太重了!
重得柳婧垂下了肩。
看到柳婧低下頭。顧呈慢慢伸出雙手。慢慢把她摟在懷中。
這樣輕輕地摟着她一會。顧呈在她頭頂上低聲說道:“你真想現在離開長安?”
良久,柳婧才應道:“恩。”
顧呈想了想,說道:“我來想辦法吧。”說到這裡。顧呈看到了書房門外晃過一個人影,當下他輕輕鬆開柳婧,站了起來,衝着她微笑道:“阿婧,我還有事要忙,你先自己玩一會。”說罷,他大步出了書房。
他一走出書房,幾個遊俠兒便急急圍上了顧呈,一人急聲說道:“大哥,莊子外多了很多來歷不明的人!”
另一人也稟道:“那些人挺明目張膽的,看到我們懷疑,不但沒有避開還湊上前來,一個個挺神色的樣子。”
顧呈冷笑起來,“看來是鄧九郎派人來了。”
他剛剛說到這裡,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兩個負責守衛大門的遊俠兒衝到了顧呈面前,他們朝着顧呈一禮,急急地說道:“大哥,外面來了一些人,一個叫地五地說,他家郎君想請你在玉華樓見一面。”
看來,那人不但派人把這莊子給圍了,還明晃晃地向自己提出邀請了!
顧呈笑了笑,衣袖一甩說道:“行,那我就去與他家郎君見這一面!”說罷,他揮手招來馬車,在幾個遊俠兒地簇擁下出了莊子。
地五果然還在門外,看到顧呈出來,他只是點了點頭——論家世論地位,他的身份還在顧呈之上,所以用不着向他行禮。
地五倨傲,顧呈也一臉漠然,他優雅地點了點頭時,地五已轉過身,策着馬領着顧呈朝着前方走去。
不一會,玉華樓就到了。
這玉華樓,忝爲長安最大的青樓,這裡美人如雲,醇酒無數,最是繁華,可這一刻,顯然是被鄧九郎清了場,偌大面積的大堂都是空蕩蕩的,平素裡不絕於耳的鶯鶯燕燕全部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隊一隊,站得如同雕像一般紋絲不動的銀甲衛!
在這些森嚴如雕像的銀甲衛中穿過,顧呈很快便來到了二層閣樓。
閣樓上,所有的窗戶都是大開,風呼呼地吹過紗幔,給捲起了一層層流離的紗光。
閣樓的左側,鄧九郎孤零零地站在一個窗戶旁,他手持酒盅,正望着外面的風光出神。
顧呈揮了揮手,示意衆人都下去後,提步向鄧九郎走來。
這一走到鄧九郎身後,顧呈一瞟,竟是赫然發現,鄧九郎的眼圈竟是有點紅,那張總是自信自滿,彷彿不可一世的輪廓分明的臉上,也帶上了幾分憔悴!
這人向來張揚,顧呈萬萬無法想象,他有一天,會這樣把自己的脆弱坦露在自己這個敵人面前。
就在顧呈驚怔的時候,鄧九郎慢慢彎腰,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然後,他揹負着手望着外面的青山隱隱,鄧九郎磁寒的聲音傳來,“顧呈!”他吐詞緩慢而清晰,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這些時日裡,你表面上雖是潛伏,暗地裡,不管是洛陽還是長安,都有你的影子……也是,陛下畢竟年歲太小了,這年歲一小,便意味着未來有無數變故,你們不過是在等候時機,潛而待發罷了。”
說到這裡,他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顧呈,原本側看時還泛着紅的眼眶,這正面相對,卻是眼神凌厲表情傲慢,哪裡有半點憔悴?彷彿剛纔的一眼,不過是顧呈的錯覺罷了。
鄧九郎負着手,正面與顧呈相對。他眼神冰冷而凌厲地盯了顧呈一會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來。
把那塊令牌朝着顧呈面前一放,鄧九郎淡淡說道:“這是先帝御製的免死金牌,共有五塊,我這次找了找,只找到二塊……顧呈,這一塊你收着,它可以讓你得到一次赦免!我想,以你這兩年來的行事狠辣,樹敵無數。應該很快就會用到它了。”
鄧九郎這話不無嘲諷。可顧呈卻還是震驚着,他盯了鄧九郎一會,突然笑了起來。一邊笑,顧呈一邊說道:“真沒有想到。心心念念想擒了我。想置我於死地的鄧九郎。這次看到了我不但不抓捕,還給了我一塊這麼金貴的玩意兒。你這是在替阿婧還人情?”
“不錯!”鄧九郎負着雙手,姿態威嚴又理所當然。他淡淡地說道:“這次你救了阿婧的性命,免了我的終身痛悔,我很感激你,所以,我放你二次,此番在長安我不會擒你,這是第一次放你,這塊令牌便是第二次!”
鄧九郎聲音一落,顧呈放聲大笑起來。
他笑得前仰後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一直笑一直笑,直到閣樓在他的笑聲中震得嗡嗡響後,直到笑得啞了聲,顧呈才慢慢收住笑聲。
他收着笑,把那塊金牌慢慢推到鄧九郎面前後,顧呈冷冷說道:“真是不好意思,鄧家郎君,你這東西我不稀罕!至於現在,你儘可試着擒我一擒!”
轉眼他也不看鄧九郎一眼,走到一側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後,顧呈背對着鄧九郎,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救阿婧,是因爲我想救,鄧家郎君,你不覺得由你來承這個情,不是自作多情了點麼?據我所知,阿婧可是一直想要離開你的!”
他這話一出,鄧九郎終於臉色微變。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顧呈,那刀鋒一般的凌厲眼神在顧呈的脖子上轉了幾個圈後,鄧九郎收回目光,漠然地說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她對我心意如何,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我不屑於與你爭論。”說到這裡,他把那塊金牌一甩,淡淡又道:“我與她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是有一些問題要解決,不過這些事與你這個外人無關。顧呈,阿婧現在已被我的人接回去了,這東西你好好收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你野心勃勃四處伸手以致身陷牢獄失了性命的事,還是傳到我那婦人耳裡,惹得她傷心。”
說到這裡,他也不再與顧呈多話,廣袖一甩,轉過身大步就走,轉眼間,鄧九郎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樓梯口,再然後,便是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在退出,再然後,衆銀甲衛整整齊齊地分例兩側,簇擁着鄧九郎的馬車迅速離去。
可以說,從把顧呈請來,到鄧九郎最後離開,這其中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同時,鄧九郎明明眼睛發紅形容憔悴,可他在說話行事時,那高高在上的姿態,還是一如既往!
站在閣樓上,望着那支遠去的隊伍,顧呈一邊玩弄着手中的免死金牌,一邊脣角浮起了一抹笑容來。
鄧九郎坐在馬車中。
他閉着雙眼,在這個緊閉的空間中,他的眉頭蹙得很深,脣角緊緊向下拉着,俊美絕倫又尊貴不凡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深刻的痛苦……
從與柳婧說出那番話後,他就一直很痛苦,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楚,這種痛楚逼迫着他,令得他對那個把自己帶大的,一直信任依賴的姐姐,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恨意!而同時,對姐姐的恨也反過來折磨着他,令得他的胸口堵得慌!
不過,胸口最堵最難受,心中最恨最痛苦,他還是在短暫的,不過一個時辰地放手後,便又馬上下了令:讓人把柳婧強行帶了回去!
他實在是無法忍受柳婧抱着那麼強烈的感恩之情,與顧呈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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