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
年方二十七八歲的鄧太后,正端坐在雲明宮中。
她的額頭上敷着一塊白布,清減許多的臉孔上,眉峰緊蹙愁雲暗結。
鄧母進來時,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見到女兒到了這個地步還在硬撐着披閱奏摺,她忍不住咳嗽一聲,喚道:“太后……”
聽到母親的聲音,鄧太后擡起頭來,她擲下毛筆,連忙走到殿中扶起要行禮的母親,扶着她在一側榻上坐下後,因熬夜熬得雙眼盡是血絲的鄧太后啞聲說道:“母親,你怎麼來了?”
鄧母瞪了她一眼後,沒好氣地說道:“我要是不來,豈不是等着你把自己折騰死?”
喝罵到這時,她終又是憂心女兒起來,伸手摸着憔悴太多的鄧太后,鄧母憐惜地說道:“你這孩子,天下的事是忙不完的,你還是要顧着自己的身體啊。”
聽到母親的話,鄧太后苦笑起來,她接過宮女遞上來的潤侯藥,小小抿了一口後,啞聲說道:“母親,實是在女兒一個婦道人家獨掌朝政,朝堂裡外盯着的人太多啊。特別是隆兒稱帝不過一年便過逝後,朝野間便流言處處,一個個明裡暗裡說我爲了獨掌朝權,給先帝的長子平原王劉勝下毒,捏造出他身有痼疾的傳說,現在爲了給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佑兒讓位,又殺死了年僅二歲的隆兒……”說到這裡,鄧太后聲音越發嘶啞,她實是煩惱憤懣太久,忍不住向鄧母傾訴起來,“這些流言是非,女兒也懶得去理會。可母親你看,現在連豫州也出現疫疾了,還整整死了一縣的人!得知消息,女兒下令關閉城門,讓數萬百姓自生自滅時。這顆心都是揪着的啊。”
她疲憊地揉搓着眉心,喃喃說道:“便是昨晚,女兒做夢還夢到了先祖先帝,他們在夢中指責女兒牝雞司晨,亂了朝綱,以致蒼天不容,頻降病厄。”
“盡是胡說!”鄧母又是憤怒又是心痛,她虎着臉叫道:“這明明就是綏兒你想得太多了,疫疾之事,又不是今天才有。先帝在時。不也是發生過?”
“是發生過。可沒有這麼多這麼頻繁。”鄧太后說到這裡,泛着血絲的雙眼中甚至涌出了淚花,她仰着頭看着屋樑處,喃喃說道:“孩兒是真不明白。我如此兢兢業業治理天下,怎地還是這般多災多難?人禍尚能理解,天災怎能頻繁降臨於世?鬼神怎能如此對我?蒼天怎能如此對我?”
她閉上眼睛,苦澀地說道:“母親,你知道嗎?不過幾年時間,爲了讓受災的百姓早點熬過去,孩兒已把國庫耗空了!我大漢一朝,百年的江山,數代聖明天子積累的財富。竟被女兒在短短几年內,耗得一乾二淨!”
鄧太后這話一出,饒是鄧母也臉色一變。她經常與朝臣打交道,自是明白國庫耗空意味着什麼!這是要有個什麼事,朝庭是無還手之力啊!
鄧太后一睜開眼。便看到母親憂心忡忡的面容,不由的心中一悔。她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貴婦,知道這等國家大事,對她沒有半點好處,反而讓她添了煩惱。
悔了一會,鄧太后展開一朵笑容,低聲說道:“不過母親你也不用過於擔憂,國庫雖空,可孩兒未必沒有生財之道!”
鄧母瞪大眼,她不相信地輕叫道:“可這不是幾萬兩黃金的事,這是空了國庫,你到哪裡生得財來?”她是壓根也不信鄧太后有生財之道。在鄧母的觀念中,歷朝歷代以來,財富之類都是有定數的,賦稅多少更是不能輕易變動,一旦加賦,便是苛政!
想到賦稅,鄧母又憂心起來,她蹙着眉心認真地告誡道:“孩子,你不會是想要加賦吧?這可不是好事,本來你一個婦人把持朝綱,便引得無數人閒話,要是再加賦引起民變,可是會發生大禍的!”
鄧太后聽到這裡,不由輕笑出聲,她優雅地站起身來,從几上拿起一個奏摺,一邊晃了晃,一邊慢悠悠地說道:“孩兒這個生財之道,可與加賦無關,更不會觸動任何權貴的利益,引來他人攻擊我鄧氏一族。”
她雍容地走出,慢條斯理地打開奏摺,把它呈在鄧母面前,讓她看了看。
鄧母將信將疑地低頭一看,這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鄧母的雙眼越睜越大,越睜越來。
匆匆看到最後一行,鄧母歡笑起來,年老的婦人,原本因爲憂心而拉長的老臉,這一刻直是年輕了好幾歲。
鄧母樂了一陣,站起來按着女兒的手,笑吟吟地說道:“你這孩子,擺出那麼憂心的樣子,真是駭了你母親一跳!”
責怪到這裡,她關切地問道:“那使者派出沒有?這麼大的金礦收回來,要不要派一些軍卒過去?”
鄧母實在高興,滔滔不絕地又說道:“說起來,這個柳氏還真是你的福將,瞧瞧,她當初是柳白衣時,一到洛陽就給綏兒你尋了一座金礦,那金礦啊,當初估計也就那麼大,哪知挖出來是座富礦。沒有想到她跑到嶺南這等蠻夷之地,居然也給弄出這麼一個金礦來。綏兒啊,難道真如這奏摺上說的,那金礦在那麼大,可以供國庫二十年所需?”
鄧太后雍容笑道:“這個自是不假。”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鄧母雙掌合什,感激不盡地說道:“這纔是蒼天開眼啊,綏兒你正憂愁着沒錢用呢,這不,就給發現了這麼大一座金礦?這是綏兒你的福氣滔天啊。”
一口氣說到這裡,鄧母想起現狀,不由蹙起眉頭,擔心地說道:“那綏兒你派使者去嶺南沒有?那婦人準備什麼時候把金礦送來?她不會有什麼條件吧?哎,那婦人也是個有福氣的,如果非要提條件,綏兒你就給一些她,不過你弟弟的事,就不要輕易鬆口。”
鄧母在這裡滔滔不絕地說着,鄧太后卻是把奏摺放回後,便在殿中踱起步來。
鄧母后知後覺,說了一會話後才發現女兒臉色不好,當下她眉頭一皺。不高興地說道:“怎麼,她敢不願意?這金礦可從來都是收歸國有的!再說了,她不是一向上趕着討好你嗎?你給她一點甜頭吃,她還不乖乖上趕着湊過來?”
踱着步的鄧太后慢慢搖了下頭。
見她沉吟,鄧母連忙不再吭聲,她一邊擔憂地看着女兒,一邊想道:這事還有什麼好說的?這麼產量巨大的金礦,難道還能任由那個婦人把持?
鄧太后慢慢踱着步,靜靜尋思着,尋思了一會後。她沉聲說道:“金礦是要收回的。不過現在有個問題。那礦說是在蕃邦海外,沒有那個婦人帶路,朝庭的人連個地方都摸不着。”
說出這個最擔心的問題後,鄧太后又說道:“再說那個柳氏。自去了嶺南後,越發的膽大包天,有人說,她收服了百越衆族,可以支使十數萬強兵……不過區區一二年,柳氏居然就做到了前人做不到的事,說起來,我以前還真是看輕了她!”
鄧母聽到這裡,不屑地一扁嘴。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又怎樣?難道她還有膽與綏兒你強抗?我看她也就是用這個擡高身價,想讓我們同意她入門罷了。”
鄧太后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她剛剛說到這裡,殿外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太監在外面細聲細氣地說道:“稟太后,嶺南急報。”
嶺南急報?
這正是她等着的,鄧太后連忙喝道:“快送上來!”
“是!”
轉頭看向母親,鄧太后說道:“我前陣子派一些人混入了嶺南,想讓他們摸清柳氏的近況,現在有消息傳來了。”
鄧母聞言,依舊是漫不在意,她細細地喝了一口燕窩,說道:“你行事也是太細緻了。這有什麼好調查的?那婦人對九郎死心塌地,那麼趕才把她趕走。這才過了多久?難道她還有能耐變心不成?”
說到這裡,鄧母輕嘆一聲,倒是公平地說道:“不過嶺南出了名的瘴厲,那婦人有膽量去那等地方,還能替你找到這麼大一座金礦,倒也是難能可貴。哎,可就是她心太野,太不服管教也不懂規矩,不然也可疼一疼。”
鄧太后沒有說話,因爲這時,一陣腳步聲正從外面傳來,不一會,一個太監便向她奉上了她最急需的嶺南消息。
優雅地走到几案後,鄧太后慢慢展開了那份急報。
在鄧太后翻閱時,鄧母也喝完了一碗燕窩,她擡眼關切地看着女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砰”的一聲沉響,鄧太后重重地放下了那封急報!
她的臉色已變成了青色!
鄧母自是看出女兒在生氣了,不過她想不明白,便一臉關切地等着鄧太后開口。
鄧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頭痛地揉搓了會額心,又展開急報看了一會,直到殿中鴉雀無聲,直到鄧母越等越久,心中已開始感覺到了不妙,她才壓着憤怒沉聲說道:“那婦人在嶺南倒行逆施,竟被當地人稱什麼百越女王!”
這‘百越女王’四字一出,鄧母也是一臉怒色,她虎着一張臉怒問道:“百越女王,這是什麼意思?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敢稱王?她就不怕擎兒永遠不再要她了?”
鄧太后兀自處於震怒中,她拿起几上的一個紙鎮朝着地面嘩地一甩,在‘叭’的發出一個碎裂聲,在殿外的太監宮女齊刷刷打了一個寒噤後,她青着一張臉,一字一句地低喝道:“豈止是稱女王?她還在百越廣納後宮了!說是各夷族都迫不及待地向她獻上美男子,她在那地方一言九鼎着呢!不得她的喜歡,任誰在當地也寸步難行,所到之處,那些蠻夷又是跪又是拜的!那些個人,都以成爲她的入幕之賓爲榮!雖是自稱公主,可衆人更喜歡叫她百越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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