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聲喝令後,鄧太后把手中酒盅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喝道:“鄧擎!你再信口雌黃,莫以爲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殺你!”
她顯然對鄧九郎的怨氣也很重,咬牙切齒地接着罵道:“朕這一生,還真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成氣的世家子!被一個婦人玩弄在手掌心了,她都允許那些南越人往她院子裡送男人了,你還不氣不惱的!要不是朕設了計,你連與那婦人鬧一鬧的性子都沒有!”
無比失望地看着鄧九郎,鄧太后繼續說道:“鄧擎,這些年來,朕爲你做的讓步也夠多了!自從識得那個婦人,你就一而再的違逆於朕,一而再的冥頑不靈。朕要殺她,你就護着她,朕要抄她的封地,你也壞朕的好事。上一次,要不是你從中做崇,刑秀他們早就成功了。鄧擎,你一心一意護着那個婦人時,可有想過你姐姐正爲國庫之事焦頭爛額,無法入睡?”
鄧太后的喝罵一句接一句,令得鄧九郎無法插口。
鄧九郎無力地看着鄧太后,他只想對她說道:那些錢財,都是柳氏自己賺的,姐姐,什麼時候起,你做出剝奪他人財產的命令時,已覺得理所當然了?
可惜,他這話,一直無法說出口。
鄧太后這時擡起了眼皮,她定定地看着鄧九郎,一字一句地說道:“九郎,這一次,那柳氏非死不可!姐姐在這裡最後一次勸你,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個婦人。朕不允許你要了!”
幾乎是鄧太后剛剛說到這裡,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她眼一擡,看着出現在院門口的金吾衛,瞟了一眼後,又轉向鄧九郎,淡淡地說道:“阿擎,對於朕的這個要求,你怎麼說?”
鄧九郎擡起頭來。
他直直地看着鄧太后,直視了一會。鄧九郎徐徐說道:“太后娘娘其意已決。又何必多問?”
鄧太后笑了。
笑着笑着,她臉一沉,雍容地站了起來。
隨着她站起,衆太監宮女連忙上前。一個個給她披的披上外袍。
於忙碌中。鄧太后朝着後面的金吾衛喚道:“進來!”
一陣腳步聲響。幾個汗水淋漓,臉上還有火灰痕跡的金吾衛一衝而來,他們跑到鄧太后面前跪下。沉聲說道:“稟太后,我們原來在王家村路上已設好埋伏,也逮到了被銀甲衛們護送的和樂公主,可一夥蒙面人衝出,他們用火襲之策攪亂了我方佈置,令得和樂公主逃脫!”
幾乎是這個金吾衛的聲音一落,鄧太后的臉色便刷地一沉。她轉頭盯向鄧九郎,怒道:“是你派的人?”
鄧九郎也在蹙眉,聞言他搖頭說道:“不是我。”
不是他是誰?
鄧太后在原地踱起步來。
踱了一會步後,她手一揮命令道:“繼續派人,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抓到那婦人!”
“是。”
鄧太后目光轉向鄧九郎,又說道:“鄧擎母喪期間,一律不許外出,你們給朕看牢了!”
“是!”
“昨晚上與鄧擎一道入宮的所有銀甲衛,全部抓入大牢!”
“是!”
命令到這裡後,鄧太后衣袖一甩,轉身離去。
一直走出院落,鄧太后還連頭也沒有回。當走出院門時,鄧九郎又聽到她的命令聲傳來,“找到了和樂公主,如她有違抗,可當場擊殺!”
聽着這道命令,聽着那越去越遠的腳步聲,鄧九郎直覺得渾身發冷,他慢慢地坐在了塌上,雙手捂着臉,一動不能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來到他身前後,低低喚道:“九郎。”
鄧九郎擡起頭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官,她是鄧太后最信任的身邊人之一。
那女官在鄧九郎身邊坐下,低聲又道:“九郎,自古情義難兩全,太后現在對那和樂公主恨之入骨,你不能爲一個婦人,而與自己的家族,與太后形同陌路。”
卻是來敲邊鼓的。
鄧九郎一笑。
見他又捂上了臉,那女官低聲說道:“太后對你,一直寄以厚望,而你也一直沒有讓她失望過。現在鬧到這個地步,太后固然有錯,可九郎你的錯更大……自古至今,爲了一個婦人而民屢次違抗上令的,都沒有好下場,九郎你明白麼?”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九郎,這一次,那和樂公主是非死不可……其實你也有辦法讓她不死。”
在鄧九郎嗖地擡頭,轉眼看去時,那女官輕聲道:“聽說嶺南那什麼徵族,有長生不老藥?九郎,你在交州爲刺史,手下又擁有重兵,完全可以把它奪過來送給太后,還有那金礦,有所謂懷璧其罪,那金礦是個人能夠擁有的東西嗎?你也把它拿來獻給太后,還有那個善於探礦的公孫旬,太后也想要。”
穩穩地說到這裡,那女官看着鄧九郎,輕言細語道:“我說實話,便是拿着那些,太后也不一定會饒了和樂公主一命。不過,太后卻會允許姓柳的那些人,以及和樂公主的那些屬下活着,便是南越那塊地方,也會同意交給你兒子。”
女官言道:“九郎,這是太后做出的最後讓步了!”
聽到這裡,鄧九郎終於低啞地開了口,他問道:“今番太后幾次說到她是最後讓步。請問一下,如果我不聽從太后地安排,又會如何?”
那女官沉默了一會,輕輕說道:“如果九郎執迷不悟,太后的意思是,將你從鄧氏族譜上除名……太后說,你既然想做情種,那就脫去這身鄧氏的外衣,一心一意去守着那個婦人吧。以後,天下間不會有鄧家九郎,她也不會有這麼一個弟弟!”
在鄧九郎一動不動,那女官低嘆道:“九郎,太后實是忍得你太久了。你識得那婦人多久,她就對你不滿有多久,你爲了一個女人,一再的違抗她的命令,你家族也不顧,父母姐姐也不要,只是想護着那個婦人。太后現在,已是忍無可忍了……”
頓了頓,那女官最後說道:“太后說了,如果三天內你沒有表示,就除去你的交州刺史之位和車騎將軍之職。”
說到這裡,那女官不由想道,這交州刺史之位也就罷了,那車騎將軍之職,可不怎麼好除,鄧九郎麾下的二十萬士卒,都是跟着他從血海里拼殺出來的,對他極其忠貞。鄧九郎便是沒有那個將軍名號,也可以使喚那些兵卒。要除掉那個職位,除非囚了或殺了鄧九郎。
也因爲這一點,鄧太后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弟弟幡然醒悟,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
於是輕嘆一口氣後,那女官站了起來,說道:“九郎,我的話放在這裡,你好好想一想……你是爲了一個女人不要前程,還是顧及家族和自身榮華,做一個史書上留下青名的真正男兒,都在你一念之間!”
說罷,那女官轉身,在幾個宮女地簇擁下緩緩離去。
……
傍晚時,原玉帶着柳婧一行人進了一個莊子。
這是位於小鎮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莊子,不過裡面佈置得相當精緻,把柳婧母子安置在閣樓後,原玉便離開了。
而柳婧,也連下幾道命令,通過她多年來鋪下的情報網,尋找霍焉等人,同時,注意鄧太后的一舉一動。
鄧太后的舉動很可怕,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內,便把鄧九郎半囚禁了。不過,因爲不管是柳婧還是鄧九郎,都算是她鄧府的人,把罪名放出去對整個鄧氏的名聲毫無好處,所以她派來追殺柳婧的人,通通都是最忠心於她的人。
總之而言,如今的鄧府,還在爲鄧母的過逝而忙活着,一切的波瀾都給遮掩在水面之下。
第四天,柳婧便知道了,在鄧太后抓捕她時,也同時派人抓住了霍焉等人,不過鄧九郎一回來,便一面讓人放了霍焉,一面營救自己。所以,現在的霍焉等人不知逃到哪個地方去了,想來,以霍焉的聰明,只怕她在這裡出事的消息,已第一時間飛向了南越。
第八天,鄧母出殯,鄧九郎送了葬後便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下午時,柳婧得知,鄧九郎已被鄧太后秘密關押起來。
見柳婧站在閣樓上望着洛陽出神,原玉腳步放重,他來到她身後,輕聲說道:“阿婧,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柳婧垂下眸來。
她尋思了一會後,轉頭說道:“我回交州。”
她這個回答,出乎原玉的意料之外,他不解地轉過頭來。
柳婧輕輕說道:“九郎被鄧太后關押,都是因爲我的緣故。現在,只有我離開這裡,才能解開這個局。”
她永遠都是這麼理智。
原玉溫柔地看着她,低聲道:“好。”轉眼他又說道:“我送你回南越。”
他這話一出,柳婧縱使心中愁雲不散,也向他高興地說道:“多謝阿呈。”
“不用謝。”顧呈笑得儒雅,他低沉地說道:“如今天大地大,只怕只有你那個南越國,纔是世外之地。”這意思,卻分明要願意在南越國呆下去地打算。
當下柳婧一喜,雙眼都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