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沒有了從前的砰然心動,唯剩這波瀾不驚,笑着朝他夫婦二人福了一福,客套了幾句,將他們迎了進去,段國棟亦是笑着說道恭喜,攜着她夫人的手,兩人滿副恩愛的,往內堂行了進去。
待過不片刻,卻又聽得外頭喊,“桃花江沈家,恭祝繡芳園生意興隆。”
“桃花江肖家,祝繡芳園財源滾滾……”
“張萬千張老爺送來金蟾一尊,祝繡芳園金蟾攜瑞,財源廣進……”
一時間衆人應接不瑕,尚好這新租的繡芳園後頭極是寬敞,又準備得充分,到底不曾冷落了這些人。
如此又過了幾日,桃花江繡芳園裡的店來人催了幾次,只道是有客人訂了一全套的戲服,指明要請葉玉笙回去繡。葉玉笙原本很是不放心月茹在這邊,但這幾日中,卻見她與人待物,都極是妥貼,便也放心了六七分,終是被吳喜香的催促之下,跟隨着她一起,回到了桃花江來。
第九十一章
待一行人回到繡芳園,園裡的繡娘、夥計們俱都迎了出來,只道園主不在,可是忙壞了她們,這幾日生意愈回忙碌,來訂衣裳的小姐太太是越來越多,幾人聽了自是喜不自勝。到第二日,將將用過早飯,葉玉笙與吳喜香同幾個繡娘還在兀自喝着茶,卻見前頭急急跑來一個夥計,道,“園主,葉姑娘,那位要訂戲服的老闆又來了,說今日無論如何要與葉姑娘見一見。”
葉玉笙不禁大覺驚訝,笑看着衆人一眼,“怎的現在連做戲服都找上我們了呀?這樣急,那就快請進來吧。”
那夥計便又急急去了,過不了片刻,便有一中年男子急急行來,幾個繡娘已經避到後堂去了,便只剩了葉玉笙與吳喜香兩人同在,這個中年男子一行進來,先是躬了一身,抱拳道,“在下姓魏,今日實在是叨擾,實在叨擾,只不知哪位是葉老闆。”
“魏老闆好,”吳喜香道,“魏老闆實在客氣,先請坐着,慢慢聊,喝杯茶。”
待看了茶,葉玉笙方笑道,“我就是姓葉的,不知魏老闆此次前來所爲是……”
魏老闆不待她說完,已經自我介紹起來,說道,“我是安化昌盛戲園的老闆,我們園裡因要趕製一套新戲服,說來慚愧,在下原也是蘇州人,眼下我們戲園生意好,想要回蘇州再開一家,聽聞葉老闆最是在行蘇繡,因而冒昩前來,還請葉老闆見諒纔好。”
“原來魏老闆是蘇州人。”葉玉笙驚訝道,“無怪得口音裡聽着有些像呢。”
魏老闆笑着點了點頭,一時卻是似乎是陷入了回憶裡,嘆道,“當真也有多年不曾回過江南,也不知還是不是從前的樣子。”
一時葉玉笙亦是有些呆了一呆,吳喜香在一旁輕咳了一聲,魏老闆方回過神來,笑道,“叫二位見笑了,見笑了。”頓了頓,又道,“因爲此去路途遙遠,怕到時到蘇州,一時又有生疏,找不到好的繡
娘,所以想先預備着,到時候到了,便只待用了。”
“但不知魏老闆是要繡些什麼花樣?”葉玉笙問道。
“全套的戲服頭面都是要的,”魏老闆從隨身的包袱裡翻出一套畫冊來,遞與葉玉笙,說道,“花樣全在這上頭了,葉老闆照着這上頭所繪繡便是了,至於銀子方面,亦是好笑,這裡有五百兩,先請點收。”
他說着便在一旁的几上放了張五百兩銀票。吳喜香與葉玉笙見了,不由皺了皺眉,對視了一眼,隨即笑了笑,“魏老闆出手還真是闊綽。”
“原是打算隨便找個繡娘繡着,但想想戲服這東西,若是質地好,用的年頭也大些,還請葉老闆務必幫我這個忙。”
見他這般說了,兩人卻是哪裡還好開口拒絕,便笑着收了他的畫冊,又吃了幾盞茶,魏老闆方告辭了,匆匆離去前又留下一句:“衣料方面,今日下午我會叫人送來,一月後,我再來取衣裳。”
兩人將他送出繡芳樓,緩緩折了回來,笑道,“光是訂金便是五百兩,這個魏老闆的戲園子看來還挺賺錢的。”
葉玉笙笑着點點頭,“一個月,也有幾十套衣裳呢,這回是又有得要忙了。”
“可不是麼。”吳喜香笑着拍拍葉玉笙的肩,“眼下你可是名聲在外了,連戲服都有人上門來訂了。”
“也不知道行不行,”葉玉笙道,“我看他那畫冊極是精美,光是那龍袍與鳳袍都要耗時不少。龍袍鳳袍還沒繡過呢,試上一試倒也好。”
待兩人回到後院,邊還在說着話,卻又有人急急跑來,大聲道:“園主,好消息。”
“又有什麼好事這樣高興?”吳喜香笑問道。
“剛剛縣老爺遣人來說,那個叫張老四的已經被抓着了,說是他自己已經招供了,所以葉姑娘儘管放心,段老爺已經爲您洗脫了罪名,眼下告示也已經貼上了,葉姑娘以後也不用再背袱那不好的名聲了。”
“當真?”吳喜香喜道,看模樣卻是比葉玉笙還要高興,“那可有說是什麼人指使的他?”
“這個倒是沒有說。”
“這個該死的張老四,”吳喜香惱道,“我看他可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那段老爺可有判他的重罪?”
“聽說是因爲張老四這次惹上了人命官司,已經被判了斬立決了。”
“什麼?”兩人俱都吃了一大驚,對視一眼,吳喜香方點點頭,“也是他的報應,眼下加人都殺了,早就該殺了。這樣的人,活着也是禍害。”
那人將這事告於她二人,便也退了出去,一時院中便只有她們二人,葉玉笙想起當日被張老四所擄,不免仍心有餘悸,吳喜香拍拍她的肩,“好了,沒事了,抓到人了,你被肖府定的罪名也終於可以洗脫了。”
葉玉笙笑着點點頭,“說得是,聽說連告示都貼上了,我們也去看看如何?”
兩人便出了門,手捥着手去到大街上看了一番告示,果見上頭寫着張老四爲報私仇協迫繡芳樓葉氏云云,到也當真是爲她洗脫了淫婦之名。她笑着搖搖頭,嘆道,“這事呢,倒也是古怪,總覺張老四不是單純的要報復我這樣簡單的。”
她說着話時,只覺自己右手衣袖一緊,忙掉頭去看,居然竟是大太太,笑着扯着她的衣袖,喊道:“玉笙。”
“喲,”葉玉笙笑道,“原來是肖夫人。”
大太太見她這樣生疏的叫自己肖夫人,面色一時有些尷尬,隨即免強笑了笑道,“玉笙,喜香。去你們繡芳園裡坐一坐如何?”
“那自然是歡迎了。”吳喜香見葉玉笙面色似有不猶,搶先道,邊還挽上了大太太的手,撒嬌道,“伯孃您久也不來看我,上次我們長沙的繡芳園開張,怎麼的二哥和嶽凡都去了,您沒有去?您是還在爲我打了您的三媳婦生氣呢?”
“嶽哲和嶽凡是代我們去,”大太太笑道,“我一個老婆子,去不去有什麼打緊的?”她邊又笑着牽住了葉玉笙的手,邊說道,“曉筱那是該打,你打得對。”
她雖答吳喜香的話,卻是向着葉玉笙說,葉玉笙見她這般,心中不覺彆扭,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大太太的手一時落空,不免失落,只得笑着拍拍了吳喜香的手背,與她二人一道,回了繡芳園。
待幾人在後堂坐定了,青草來上茶時,見到大太太,笑了一笑,說道:“原來是肖夫人來了,肖夫人近來身子可好?老夫人可還好麼?”
大太太見竟連青草都這樣叫自己,臉上已是有些掛不住了,說道,“青草,怎的你也這般生疏了?叫我太太就可以了,何必叫什麼肖夫人。老夫人最近身子愈發不好了,只怕這個夏天都難過。”
又寒喧了幾句,青草舉着茶盤退下了,吳喜香亦是陪同閒聊幾句後也尋了個理由去了,便只剩葉玉笙與大太太兩人相對而坐,一時場景極是冷清,她卻也並不着急,一邊已經拿了一件衣裳來繡,一邊聽大太太閒話道,“你原來竟是繡芳園的老闆,可真是出乎我們的意料。”
葉玉笙那握針的手頓了頓,嘆了一口氣,道,“這事原本不是我想要瞞你們,實在是不想惹麻煩,那時候您是知道的,三少爺他一直都極是討厭我,我那時一心想着離開肖家,爲了以後的日子,所以與喜香籌謀開了這家繡坊,也不過是爲了以後的日子活命罷了。所以那時自是不方便說的,後來肖家落敗了,您也是知道的,三少爺他一直自視極高,不肯要我的銀子,那時候我就更不便說了,到後來麼,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我自是覺得連說的必要也都沒有了。”
大太太聽她一口一個三少爺,當真是對她肖家似乎半分留戀也無了,又想起從前她在肖家所發生的種種,見她此時坐在自己對面,都要時不時的伸出手去捶捶自己的腿,知她的風溼之疾一直不曾大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