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一起逃離
這個救他的女人,長得和末香很像。
不,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所以,在見到末香的第一刻,他便深深愛上了末香,再也不能自拔。
可是,除了末香,他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他變得沒有良心,將所有的人都當成棋子,包括妹妹錦兒。
他過得很麻木,沒有感情,可是在遇見末香的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個落魄的街頭,一個年輕的女子微笑着,輕輕將他抱起。
好像與那個勝似母親的女子重遇,於是,冰封的心開始解凍。
縱然末香不是過去那個救他的、給他唯一安慰的女子,可是那相似的容顏、同樣善良溫柔的個性,卻給了他心裡那個殘存的美好印象最好的代替。
想到這些,他頭痛欲裂,撫在枕頭上,如同一個孩子那般,哭了起來。
昏暗的燭光裡,末香手捧一方綢絹,對照着一個花樣,在繡着花。
針針線線在綢絹上緊密落腳,打結,一朵洇紅的梅花在純白的絹底上凸現出來,好像從水裡浮現出一樣。
末香閒來無事,最近都在學繡花,她已學會了這一步技巧,叫做“水印繡法”。
就是將花物繡得好像是從水裡浮現的一般美麗而朦朧。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巨響,然後好像傳來有人用手指甲抓門的聲音。
末香一怔,放下繡絹,走去打開門一看,門口的那張她常坐着休息的竹藤椅被踢翻在地,而椅子邊上,躺着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
男子趴在地上,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是暈倒了。
末香將他身子翻轉過來,在見到他臉的一剎那,她不禁驚喜交集。
“若風,是你!”她叫道。
可是若風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
她四下看看沒有人,急忙扶起若風,若風昏迷不醒,身體沉重地壓了下來,她屏住呼吸,用力揹着他上了牀榻。
在臉盆裡放上清水,挾一方乾淨素帕,打溼,絞乾,然後將若風衣服解開,將他身上的血給擦拭乾淨。
他身上筋肉紅腫,分明就是內傷。
她爲他掖好被角,他沉沉重去,臉上已被她擦拭得乾乾淨淨,又露出英氣逼人的絕美容顏。
狹長的鳳眼緊緊閉着,高高的鼻樑上沁出點點汗珠,那微微上翹的玉脣此刻蒼白沒有血色。
她心疼地撫了下他的臉,他的臉冰涼,她於是馬上去爐子上添火加熱,燒一壺斂氣藥。
藥湯煮開了,她擡高枕頭,扶起他的頭讓他輕輕靠在枕頭上,然後一勺一勺地將藥湯灌入他嘴內。
大約喝了半碗之後,他的嘴巴動了一下,微微睜開了眼睛。
“若風,你醒了。”她驚喜地抓着他的手。
他看到了她了,可是他卻搖了搖頭,脫口而出的是一句:“我是在作夢麼?”
“不是,這是真的,你逃出來了。”她笑容如花。
他脣角滑過一抹驚喜,伸手撫過她的臉,觸摸着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的下巴,好像一時還不能完全相信一樣。
“末香!”他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緊緊的。
二人緊緊相擁着,若風將如何逃出來的事給她講了一遍。
“若風,你真傻,你怎麼能這樣傷害你自己呢?”末香聽了一陣心疼,說,“我去給你配服藥來,將身上的毒給解去。”
他點點頭,說:“末香,快些回來,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
“知道了。”她幸福地笑了起來。
她正要走出門,門卻開了,吱呀一聲,楊盈走了進來。
“末香,怎麼外面地上都是血跡?”楊盈一進門就問,可是他一眼便看到了牀上躺着的若風。
楊盈略一怔,立刻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轉身提了一桶水,將地上的血跡全部擦拭乾淨,免得讓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末香此時也已將藥給煮好,端過來讓若風喝下去,說:“喝下後,睡一覺,就會好起來的了。”
楊盈坐在案邊,案上的青花汝窯廣腹瓶裡插着的幾枝白菊開得正好,襯得他清冷的臉稍微明媚了一些,可是還是有一股阻擋不住的凜凜寒氣,不自覺地從他微擰的眉尖處散溢開來。
“果然不愧是李若風,守衛得這樣森嚴的皇宮竟也能讓你給跑出來。”楊盈冷笑着說,手指緊緊按了一下椅把手,話裡透着一絲挑釁的意味。
若風已坐了起來,背靠着牀頭,末香抓着他的手不放,深情凝視着他。
“承蒙你連日來替我照顧末香,在下十分感激。如今,應該到了由我來照顧末香的時候了。”若風凝視着末香,深深地說。
楊盈冷笑道:“只怕你現在是自身難保了,如何保護末香?”
若風也冷冷地回道:“我會帶着末香離開這裡,一起過安靜的生活。”
楊盈站了起來,凝視着窗外蒼遠的天空,說:“怕是已經來不及了,紫靈應該已在來驛館的路上了。”
末香一怔,隨即說:“若風,事不宜遲,我們快些走吧。”
若風聽了,起身穿好衣服,正要帶着末香一同離開,楊盈抽劍擋在了門口。
“憑什麼,你一來,就要把末香給帶走?”楊盈陰沉着臉,十分不悅。
若風說:“你對我們的恩情,我說過,我一定會報答的。我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差點誤會了末香,我也不知道末香會這樣愛我。”
說着,他緊緊抓住了末香的手。
“可是,你可以走,你不要帶末香走。”楊盈說,“你自身難保,帶着末香,會讓末香也跟着你身陷危機。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若風看了末香一眼,堅定地說:“你放心,我不再是過去那個沉淪的若風,我如今,一定可以保護好末香了。”
末香也說:“楊盈,謝謝你的關心,可是,我一定要跟若風走。你知道,我唯一愛的人,只有若風。還請你放行。”
末香說着,拉着若風推開楊盈,走了出去,來到門口,遠遠看到一隊黑壓壓的人羣,正匆匆朝這邊趕來。
楊盈說:“這一定是紫靈帶人來搜查了。你們要走就快走吧!不過出宮的路一定已被封死了,你們現在能逃到哪裡去?”
末香想了想,說:“有了,我知道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若風說:“在哪?”
“我帶你去。”末香說着就要走。
“等等!”楊盈忽然上前一步,深深凝視着末香,“要保重。我等應付完紫靈,便來找你。”
末香想到了什麼,焦急地問:“紫靈會不會對你不利?”
“不怕,她不是我的對手。”楊盈自信地說,可是眼中卻閃過一絲落寞。
末香說:“那好,你自己小心點。”
若風和末香轉身離開,楊盈對着若風的背部高聲說:“李若風,你可是欠了我的一個人情,你總有一天要還!”
若風轉過來對着楊盈一揖:“放心,我說話算話!”
若風和末香離開之後,紫靈就來了,四處搜查不見他們二人,便問楊盈:“若風是不是來過這裡了?末香去哪兒了?”
楊盈說:“我也是剛剛踏進門,也四處沒尋到末香。”說完,冷冷地立在一邊。
紫靈氣呼呼地離開了。
末香帶着若風來到上次那個高臺的院落。若風看到那個高臺,觸景生情:“想不到這個高臺還在這裡,並且還打掃得這樣乾淨。”
“你知道是誰每天都準時來這裡打掃得麼?”末香笑問。
“難道是那個老伯?”若風一怔。
“猜對了。”末香說,“看來你都還記得。”
若風將她攬入懷中,輕吻她的額頭,說:“那你可知爲何我要鑄這高臺麼?”
“老伯已經全部告訴過我了。”末香嬌羞一笑,“那你現在對我,還似當日那般深情麼?”
“我如今待你,只會比當時更加情深。”他深深地說。
她信。
二人緊緊相擁。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二人回頭一看,正是那個老伯!
“老伯,是你!”若風快步走上前,拍了下老伯的肩膀。
老伯瞪着若風看了一會兒,擦了擦眼睛,好像不相信眼前站着的真是若風,過了半晌,他忽然激動地流出了眼淚,緊緊抓着若風的手,臉上皺紋化開一般笑得春風洋溢:“果然是你,太子殿下!”
老伯將若風和末香迎進那間小破屋裡,久別重逢之後的驚喜交集在他們相互訴說中透露出來。
末香只覺得今日秋陽也溫暖了許多。
這時,從裡屋裡搖搖晃晃走出一個男孩子來,老伯疼愛地抱了他坐在大腿上。
“阿寶乖,快見過太子殿下。”老伯抓着阿俊的小手說道。
若風擺擺手:“如今我早已不是什麼太子殿下了,不必多禮。”於是抓了小男孩的手,說:“阿寶乖。”
男孩那黑瑪瑙般的眼珠子與若風的眼神交集,若風被孩子眼中那抹隱藏着的陰冷所襲,不覺避開了眼睛。
“老伯,這是你孫子?”若風奇怪地看了看阿俊,問老伯。
老伯說:“不是,是一個雲國宮女的孩子,撿來的。”
末香挨近若風的耳邊,輕輕說道:“若風,他就是明曦和陌離的孩子,叫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