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地靠近,讓戚年驀然一驚,直到手裡捏得很緊的糖罐被他用手指一抵推回了櫃子裡,她才慌忙地轉回頭。
紀言信也正好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底有光影沉沉掠過,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明亮得幾乎驚豔。
戚年在這樣的目光下,覺得自己像是個闖入別人領地的侵略者,無所適從。
“躲不掉是不是?”他突然開口,刻意壓低的聲音有着被溼潤過的潤澤感。
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從她的耳畔拂過,說不出的撩人。
戚年說不出話,也無法回答。下意識地想避開這樣親密的接觸,想躲開他的掌控,放輕了呼吸,自以爲不會被察覺地往前傾了傾身體。
重心一變,她的腳尖再無力支撐她身體的重量。她只能靠撐在流理臺上的手,費力維持。
紀言信的目光在她用力得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幾秒,勾起脣角露出個微妙地笑容:“還不願意說?”
戚年這才啞聲問:“說、說什麼?”
他略低下頭,凝視着她:“那我換種問法,紀秋跟你說什麼了?”
戚年被他這麼圍困在流理臺和他的身體之間,腦子混亂得幾乎無法思考。
她閉了閉眼,小聲要求:“紀老師,你能不能往後退一退……”不然,她一擡眼就避無可避地對上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很容易分神的……
紀言信默不作聲地盯着她看了一會,眼底的光影幾變,最終還是沒有爲難她。往後一退,給她讓出空間。
戚年這才收回用力得有些痠疼的手,背在身後揉了揉:“我就是突然拿到了一張准許證,找不準自己的定位了……”
她沒直接回答,更不會供出紀秋來,就只能三兩撥千斤地撥開。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他最近對待她的態度實在詭異得讓戚年心慌,猜測着他這些舉動後的目的,連帶着自己也束手束腳,無法施展。
就像是生存在野外的猛獸,再兇猛,在遇到自己沒有見過的新奇東西時,也總是先保持三分警惕。直到確認它是被動的,這纔開始發動攻擊。
顯然的,紀言信也只是隨口一問,她給出了勉強解釋得過去的答案,他便不再追問。
他低頭呷了一口咖啡,側臉在帶着冷意的光線裡顯出幾分清冷。
戚年卻看得目不轉睛。
看他被咖啡沾染的脣漾着一圈水光,看他吞嚥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漸漸失神。
她至今都有些想不通,明明紀言信的性子薄涼又清冷,平常對誰都是一副疏離冷淡的樣子。可這些很平常的生活細節,他卻總能做得優雅又誘人……
甚至,帶着幾分蠱惑,讓人挪不開眼。
如果戚年不是遇見紀言信,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相信一見鍾情,可就是……遇見了,見色起意,最後彌足深陷,再也回不到當初的軌道上。
小腿上一暖,戚年回過神來,低頭看去。
七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醒了,懶洋洋地把自己靠在戚年的腿上……蹭了蹭。
戚年這纔想起一件被忽視了很久的問題:“你們去美國,那七寶怎麼辦?”
紀言信正要回書房,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那眼裡的意思很明顯——“你不願意代爲照顧?”
戚年:“……”
所以最近這些反常的親近,真的不是爲了讓她收留照顧七寶嗎?
——
戚媽媽怕狗,戚年從小到大隻在家裡養過金魚和烏龜。
這把男神的狗帶回家,還能不被戚媽媽連人帶狗地扔出來……還真是一個讓她頭疼的難題。
學校附近的公寓好久沒住,別說沒有煙火氣,光是打掃收拾都夠戚年喝一壺的。眼看着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過年,她往外搬也不合適,只能先斬後奏。
她提前一天把七寶接到家裡,這次要住大半個月,她差不多把七寶的全部家當都搬了過來。
戚年前腳剛安置好七寶,戚媽媽後腳就買菜回來了。
一開門看見那麼大一隻狗搖着尾巴吐着舌頭,躍躍欲試地想撲到她的身上來,差點炸毛。
七寶也許是察覺到了戚媽媽對它的抗拒和不歡迎,挑了個離戚媽媽最遠的角落趴下來。全程保持安靜,乖乖地看着戚年。
偶爾聽見她口中提到它的名字,它才擡起頭,輕輕地搖搖尾巴。
七寶的懂事聽話,讓戚年三十六計只用了一半,就說服了戚媽媽接受這隻狗會在他們家住大半個月的事。
李越晚上來戚年家吃飯,看見戚年家多了這麼一條金毛,錯愕了半天:“這是紀老師沒偷着,把紀老師家的七寶給偷回來了?”
戚年氣得翻了個白眼,用力地把他往外推:“出去出去,以後不準進我家門。”
七寶同仇敵愾,嗷嗚嗷嗚叫了兩聲,咬着戚爸的褲腳把戚爸拉來當幫手。
戚年頓時樂了:“還是七寶知道心疼我啊。”
吃過飯,戚年送李越下樓,順便遛狗。
戚媽媽對她收留七寶的其一條件就是自己負責。
一直靜默着走到了李越的車前,戚年這才問道:“過完年,你和夏夏一起回來嗎?”
李越搖搖頭:“我提前回來。”
戚年“哦”了聲,也沒什麼話可講,揮揮手,讓他趕緊滾蛋。
李越笑了笑,解開車鎖拉開門纔想起有事忘記和她說了,轉過身叫住她:“昨晚在飯局上遇到金憲譽了,他跟我問起你。”
戚年牽住七寶,神色莫名地問:“問你什麼了?”
“問你從j市回來了沒有,是工作還在上學,哦……”他頓了頓,笑得意味不明:“還問你是不是單身,最後要走了你的手機號碼。”
戚年的表情頓時僵住。
金憲譽,李越同寢室的室友,也和他們三是初高中的同學。
高一開始,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說要追戚年。即使戚年每次面對他的追求攻勢都擺出生無可戀的表情,金憲譽依舊執着地從高二一直追到……追到大二?
反正是忽然有一天,金憲譽和她說:“戚年,我不追你了,你不用再躲我了。”
爾後,就再沒有聯繫過她。
這麼多年了,她都快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
“他已經工作了,就在z市,這兩天應該就會聯繫你。”李越眨眨眼,暗示道:“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我這個室友挺好的,你怎麼就對他沒感覺?”
戚年撇撇嘴:“夏夏對你這麼惡劣,你不照樣死心塌地的?”
李越臉一板,作勢要揍她。
沒等他靠近,戚年已經牽着七寶跑出了老遠。
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在夜幕下越來越模糊,李越才小聲嘀咕了句:“情人眼裡出西施,打是親罵是愛都不懂?”
戚年就是在圍觀七寶蹲地如廁時,接到了金憲譽的電話。
她從來不接陌生號碼,摸出手機看了眼掛斷,塞回去。沒多久,鈴聲堅持不懈地響起。
她這才接起來。
金憲譽的聲音比戚年記憶中得要低沉許多,帶着滿滿的笑意,叫她:“戚年,我是金憲譽,還記得嗎?”
剛被李越複習了一遍……
戚年“唔”了一聲:“記得。”
“我聽李越說你現在在家?我公司離你家蠻近的,明天中午一起吃飯?”話落,他又趕緊補上一句:“我有女朋友了,你別誤會啊。”
戚年默了默。
這算不算是帶着女友來耀武揚威來了啊?
她嘆氣,回頭看見七寶一本正經地用力拉粑粑,心情莫名地很舒暢:“行啊,明天中午。”
——
不用趕稿也不用備課,戚年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盯着窗外的豔陽天半晌才豁然清醒——狗還沒溜呢!
手忙腳亂地遛完狗,投完食,戚年連歇口氣的時間也沒有,換了身衣服出門赴約。
金憲譽約她在酸菜魚館見面。
戚年聽到這個地點時,默了默,才若無其事地應下來。
高三的時候,戚年整整兩學期都迷戀酸菜魚,每星期雷打不動地要吃一次。金憲譽每次都會恰好地在她點完菜出現,然後死皮賴臉地留下來蹭一頓,去結賬。
到酸菜魚館時,金憲譽已經到了。他提前預約了靠窗的位置,邊玩手機邊等她。
遠遠地看見戚年推門進來,揮了揮手。
戚年扯了扯圍巾,走過去。
幾年未見,金憲譽原本的青澀早已褪去,已經長成了成熟男人的樣子。五官雖然並算不上精緻,但組合在一起,倒也很是耐看。
戚年坐下來,解開圍巾搭在身邊,第一句話是:“女朋友沒帶來?”
金憲譽愣了一下,笑起來:“誰見初戀帶上現任的?”
戚年一僵,朝他挑了挑眉:“我怎麼記得你的初戀在幼兒園就發生了?”
金憲譽似乎是沒料到戚年會這麼回答,朗聲笑起來:“幾年未見,嘴皮子功夫漸長啊。”
戚年勾勾脣,沒說話。
半個小時後,從邁進酸菜魚館就開始蔓延的後悔漸漸地侵佔了她全部的情緒。
金憲譽從他幼兒園的初戀一直細數到現任女友,更是拿他大學時豐富的感情史當談資,說得戚年啞口無言,完全接不上話。
……
這都什麼鬼!
她裝作在聽的樣子,刷開微博,吐槽——
“曾經追過我幾年的男生現在正在我面前炫耀他的‘集郵史’,要怎麼不動聲色地脫身?在線等,急!”
她原本只是開玩笑,並未指望小天使們能解救她,正思索着找什麼藉口打斷他,手心裡握着的手機響起。
戚年低頭看去,看到來電顯示的那刻,渾身跟通了電一樣,抖了抖。
這、這麼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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