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信沉默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他默不作聲的用袍角小心的擦拭着一柄黝黑的短刃,短刃幽幽的吸噬着周圍的光亮,散發着令人心顫的寒意。“噬光!”初晨的臉色有些古怪。聽見她的低呼,彥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聲的繼續擦拭手中的短刃,彷彿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彥信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刃居然是傳說中的大凶之刃——噬光!初晨的瞳孔縮了一下,噬光,顧名思義,連光也要吞噬,更何況是人命和鮮血!想不到,這般大凶之物居然在彥信手中。她腦海中浮現出有人告訴她的,關於噬光的一句話——只有本性特別兇悍,意志特別堅韌之人才能鎮壓住這大凶之刃。看着沉默不語,一直默默擦拭噬光的彥信,初晨有些不安,她直覺的感受到了彥信隱藏的滔天怒火,她從不曾見過發怒的彥信,但以他的名聲來看,此人必然是狂暴無比的。
或許是因爲受了噬光的影響,初晨有些慌亂,她吞吞口水:“你逃出來了?這可不關我的事。你不能賴我。”殊不知她這樣一說倒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彥信不答,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不言,她也就不語,兩人一直僵立着。初晨微嘆了口氣,站得太久,她得活動活動才行。
她剛邁出一步,一股冷風夾雜着凌厲的寒意迅速的向她的腳砍去,嚇得她迅速後退,踩着了裙襬,險些跌倒在地。“你做什麼?!瘋了嗎?”初晨大怒,彥信居然真的用噬光來砍她!她低頭一看,前一秒她站立的地方已經被噬光砍了很深一個巴掌大小的坑,她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閃躲不及,她一隻腳不是下來了麼?
“你再動,我就砍了你的腳!”彥信懶洋洋的收起手中的噬光,彷彿他剛纔不過是伸了個懶腰一般,但他語氣中透出森森寒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初晨心頭的怒火“呼”地竄起來,她偏要動動,看他要怎樣?她冷笑着邁出一步,又邁出一步,彥信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向初晨邁出的那隻腳砍下去。他真的瘋了!初晨忙不迭的收回腳,憤怒的頓足大叫:“瘋子!瘋子!”她不敢把彥信怎麼樣,只能狠狠地踢了一塊石頭一腳,疼得她冷汗直冒,又顧着面子,拼命忍着,緊咬着牙,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叫出聲來。
“你要去哪裡?”彥信的聲音有些嘶啞。
初晨垂下眼眸掩蓋住眼裡的厭惡和不耐,側開如雪的臉龐不發一言,真是陰魂不散的傢伙,惹不起她還躲不起麼。
“今夜真是驚心動魄,我差點死掉。原本我貼身帶着信號焰火。”彥信細細的看着初晨的每一個表情。
“那你爲什麼不放?”看上去初晨很是怪他不放焰火,從而惹來了這麼多麻煩。
“因爲焰火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那兩個女人用金縷衣來網住我。又給我下了遊絲香。但不知爲什麼那聞名天下地毒對我卻不起任何作用。你說奇怪不奇怪?”如果他不是見識過這個女人睜着眼睛說瞎話地超強表演能力。他大概會真地相信她毫不知情。
初晨哼了一聲。臉上地神色絲毫不變。
“我思來想去。想到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遊絲香遇到了和它一樣毒地東西。正好被以毒攻毒化解了。這樣正好救了我。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彥信地眼裡閃爍着不明所以地光亮。
“我不懂這個。不過你地運氣真好。”初晨勉強綻放出一個微笑。她都有些嫉妒這廝了。爲什麼這樣地好事就輪不上她呢?同樣是毒。怎麼到了她身上就是毒上加毒。無藥可解。而到了這廝身上。月茵蘿地毒就剛好可以解掉遊絲香地毒。這麼巧地事情也讓他遇上了。這廝地運氣還真不是一般地好。
“我一解決了那兩個人就忙着來找你。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沒事吧?是怎麼逃出來地?蕭竹衣呢?”彥信貌似關心地望着她。眼神鋒利得如同刀鋒。
初晨直視着彥信地目光鎮定地答道:“我還好。他擄着我一直往山下跑。但在半路上。不知怎麼。他突然就暈倒了。我忙着逃了出來。他現在大概還在那裡吧。要不要去找?”彥信懷疑也沒用。蕭竹衣根本不是她地人。死活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就是當着她地面把蕭竹衣碎屍萬段。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被人救走了。”彥信冷冷的望着她,收起噬光,大步走到她身邊,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直往初晨的鼻子裡鑽,她皺皺眉,偷偷往旁邊邁出一步,小心翼翼的隔開和他的距離,捂住鼻子:“你又殺了多少人?”
彥信不答,垂着頭握住了她的肩頭:“今夜的怪事可真多,不過,我們的運氣都很好。對了,剛纔你要去哪裡?”
他想幹什麼?初晨對彥信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我正要去找你,但是迷了路。”
彥信猛地擡頭死死的盯着初晨,幽黑的眼裡,怒意如驚濤駭浪一般狂涌而出,他全身僵硬的握緊了她的肩頭,狂暴的力量幾乎要捏碎她的肩骨。初晨驚恐地後退,“嘶啦!”她肩頭的外袍竟被他撕下一片來,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裡衣。初晨喉頭有些發緊,她瑟縮了一下,強忍着肩頭傳來的劇痛,討好的笑:“我們回家去吧?我走了很久,累極了。”
彥信定定的望着她,眼裡高漲的怒火突然如潮水一般悄然退去,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最終,彥信低聲說了句:“走吧。”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初晨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他這樣就輕易的放過了她。
初晨坐在馬車上,偷偷瞅着旁邊那個身上散發出寒意的男子。從山上下來,無論她怎樣試探,彥信都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但是這樣的彥信反而讓她無端的害怕。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會怎樣報復她?
馬車到了風府門口停下,祝年安好腳凳,初晨看向彥信。彥信垂着眼道:“你去。”初晨掀開車簾,正要下去,彥信忽沉聲道:“你記着,這是最後一次。我把你從萬春湖上弄回來,可不是讓你來害我的。”初晨的身子頓了頓,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不是意味着他暫時不會再追究她了?
看着初晨單薄的背影在朦朧的燈光下走進那扇漆黑的大門,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看不見,祝年回頭想喊車伕回廣陵王府,卻見彥信端坐車中,一動不動,低垂的眸子裡暗色濃濃,不知在想些什麼。祝年垂手立在車前,心裡七上八下,彥信很不高興,他早就感到了,但是主子不發話,他也不敢喊車伕走。
“祝年,你跟了去,就跟風夫人說是孤讓你送風小姐回來的,風小姐無恙,請她不必擔心,只請她這段時間多多關注,大婚那日給孤一個活蹦亂跳的新娘。再跟她說,孤那裡有一批今年新進貢的衣料,過幾日便送來給未來王妃做衣裳,讓她把衣服做得好些,不要丟了廣陵王府的臉。”彥信低聲道。祝年“噯”了一聲,忙跟着去了。
天已近四更,風府仍然燈火通明。初晨腿腳有些僵硬的踏進大門,就見阿憐立在影壁下道:“夫人在大堂等姑娘。”初晨嘆了口氣,心知今晚這場風暴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只得跟在阿憐的身後向大堂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春意頭髮散亂的跪在離大堂十幾丈遠的碎石地上,聽見腳步聲,春意期待的擡起頭來,眼裡綻放出驚喜,“姑娘,你回來了?”
春意的臉上青紫交加,腫的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嘴角還殘留着乾涸的血跡,想來是受了責罰。初晨心疼地望着她點點頭,疾步走進燈火通明的房間。
綠綺夫人粉面含霜,一雙美目充滿煞氣,先惡狠狠的盯了初晨一眼,再笑眯眯的和祝年打了招呼。祝年禮數周到的將彥信的話傳到後便告辭,綠綺夫人也不多留,讓阿憐送他出去。祝年剛走到院子裡,就聽見“哐當”的一聲脆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摔碎了,接着又是“啪”一聲脆響,彷彿是手掌打在臉上的聲音。他看了阿憐一眼,阿憐訕笑:“呀,這貓兒真是頑皮,大約又打碎東西了。”
祝年疾步走到風府外的轉角處,彥信的馬車前,打了個千道:“爺,奴才回來了。”車裡傳出彥信有些疲倦的聲音:“怎樣了?”祝年猶豫了一下,道:“一切都還好。只是小的走時聽見貓打碎了東西,綠綺夫人打了貓一巴掌。”
彥信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走吧。”
祝年暗想,這綠綺夫人,挺美挺高貴的一個夫人,誰知道竟然脾氣會這樣暴躁,狠辣呢?這新王妃要是也這樣暴虐的脾氣,將來他們這些下人的日子可不太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