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默不作聲,只是坐在對面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已可笑臉相對,“其實,我給過後娘很多次的機會,哪怕她害死我弟弟,她折磨我,只要她肯回頭,我就不會那樣做。我所求的不過是離開那個家,能夠自由自在地活,爲自己而活。是她不知悔改,一再地逼我。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臉上的笑容已經冷卻,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和我就這樣並排坐在牀上。同樣的場景讓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夜不堪回首的情景,宇文毓大概也捕捉到我在想什麼,乾脆站了起來,假意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打破尷尬地氣氛道:“其實說這些,阮陌只想告訴天王,只要天王肯懸崖勒馬,不再逼迫我,阮陌也樂得與天王和平共處。不過,若是天王一味地沉溺於仇恨當中,非要把那些事算在我頭上,把怒火發泄在我身上,那麼,阮陌也決不客氣。麝香之事,已經是我的底線了,倘若天王一再相逼,阮陌只好將墮胎的真相公諸於衆。”
一提到這樁事,宇文毓的臉色馬上一沉,佈滿了寒霜,聲音也硬朗起來,“你這是在要挾朕?你以爲這些當真能威脅到朕?”
“我還真是這樣認爲的。天王刻意疏遠雁貴嬪,不是因爲她聖寵不再,而是你害怕她盛寵之下而遭受傷害,其實天王最最在乎的人就是雁貴嬪。如果天王一再相逼,非要把我逼上絕路,那我只好拉着雁貴嬪一起上黃泉路做個伴兒。”眼見宇文毓的雙目冒着一股火星,我卻更加胸有成竹了,“天王若是不信,只管試試,反正我橫豎都是死。”
我迎着宇文毓的目光瞧去,直到把他眼中最後一絲火星都給澆滅了,“相反,若是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雖不能化干戈爲玉帛,但至少不會拼得兩敗俱傷。對吧?”
宇文毓故作鎮定地把水喝完,趁着俯仰脖子,做吞嚥動作的那幾秒鐘,思量了一遍,最終塵埃落定,臉上掛着一抹淡然的笑,“古人言,女人猛於虎,這句話真是不假。看來,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陌陌。”他語峰一轉,“那麼,如何纔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回給他一個笑容,朝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宇文毓領悟地點了點頭,“好。那陌陌好好休息,明日朕會擬道旨給你。”他賣了個關子,眼瞅着要出去,卻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來,“你十歲的時候就離開家了?一個人在外漂泊?”
我沒有吭聲。
“十歲,朕十歲的時候,父親在外征戰,母親說什麼也不肯讓我跟去呵。”他停了兩秒,終於打開門,大步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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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宇文毓果然下了一道聖旨,擢升我爲修容,賜號“睿”。理由是我在侯貴嬪一事上貢獻突出。
宇文毓這麼做,一來,算是與我示好。陡然一下子讓我連越幾級,位列九嬪不說,還享受殊榮得了一個賜號,在旁人看來,對我自然是恩寵有加。倘若說我初時被他帶回宮,還有人會因爲我只是一個美人而加以陷害,現在封爲修容,足見宇文毓對我的重視,若要做什麼,恐怕就要掂量一下了。
其二,明着瞧來,後宮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輸家,就只有我,成了侯貴嬪墮胎事件的唯一得利者。可實際上,正因我獲利良多,便和宇文毓成了一丘之貉,他用這道聖旨把我和他栓在了同一條繩上。可不是划算極了。
宇文毓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說不敢得罪我,卻也不忘把我的剩餘價值能榨多少榨多少。不過,自長寧宮出來,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宇文毓肯答應井水不犯河水的要求,那麼我也可以退一步,暫且放下仇恨。他這樣的做法,雖然不是最好,但他做出這樣的姿態,也算是進步,我也只好退一步海闊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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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一好,我就忍不住往紫陽殿跑。這一切多虧了宇文邕,若不是他發現藥渣當中的不妥,若不是他的無心之說提示了我,恐怕我今天也不能夠完完整整地站在這裡,更不可能捉到雁貴嬪的把柄,掣肘宇文毓。
我到紫陽殿的時候,宇文邕正準備出門,他興致勃勃的,見到我,臉上立馬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陌姐姐,你來了?我正準備去找大力士鬥促織呢!”他揚了揚手裡頭的罐子,掩飾不住興奮道:“我剛剛買了一隻頂好的促織,這價錢可抵得上三個金將軍了。”
到底是皇家的少年。我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阿彌都要成癡迷狀了。那你趕緊去吧。”
宇文邕笑嘻嘻地把罐子如珍寶般捧在懷裡,“那我去了啊。”走出老遠,又忽然扭轉頭來對着我回眸一笑,“陌姐姐,你要不要去瞧瞧?我特意找了大皇兄做評判呢。”
我有些瞠目結舌,“鬥個蛐蛐還用得着找人做評判?”
宇文邕笑道:“那可不。大力士的促織都有股子狠勁,被我的搏霸打得少了條腿還不肯服輸,大力士非要跟我死扛,說他的促織殘而不敗,我不找個權威的人來評判那可怎麼作數。”他說着還故作神秘地對我說道:“這次我準備和大力士鬥三場,有新買的這隻黑金將軍,銀將軍,還加上陌姐姐給我那隻搏霸,一定能讓大力士輸得褲子都找不着。”
他喜滋滋地笑,我一聽到他提“搏霸”就心一抖,上一次也不知是他走了狗屎運還是怎的,纔會讓那隻再普通不過的大棺頭贏了他那個朋友的蛐蛐,不過瞎貓碰到死耗子這種事,不大可能上演兩遍。
我替他操心道:“你賭得大不大?”
“半年的俸祿!賭得大才刺激呢!”宇文邕見我露出憂色,反安慰我道:“陌姐姐,你放心吧。我對我這三員大將有信心。一起瞧瞧去?”
我本來就對用雷公藤騙他的事感到慚愧,這番來找他是想找個機會感謝他,他若是因此而輸得太慘,我非但沒有感謝上他,反而把他給害了。
我正猶豫着該不該直說,宇文邕已經摩拳擦掌地恨不能奔出去了。我現在說無疑是打擊他的士氣,於是我點點頭,答應跟着他同去。只想着到時候隨機應變,看能不能別讓他因爲我那隻大棺頭而失了半年的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