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都失敗了嗎,天下間誰人不知,現如今整個大周朝,只有大冢宰纔是第一人呢。他們,都已經化爲塵土,成爲過去。”對於這場皇室內部的所謂“靖難”之戰,我也是心懷怨恨的,宇文覺、獨孤信的失敗,間接地也把我給捲了進來。
“你錯了。並沒有過去。”宇文護正襟危坐,冷風捲起他的衣袂,巋然不動的他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單薄,“獨孤信到底老奸巨猾,原來他在文帝立三皇子爲嗣時就開始爲自己留了一手,將他手底下的五千親兵分批逐個解散,這些人明着是返鄉務農,實則秘密分散於各處,暗自勾結,甚至招兵買馬,獨孤信本指望着這些人能成爲他最重要的籌碼。只是或許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快赴黃泉,所以根本就沒有把這幫人召集起來。然而,幾年的時間,足夠他們做許多事,倘若糾集在一起,是否會撼動大周,真是一個未知數。”
“他們既是獨孤信的親兵,獨孤信都死了,自然也無人號令他們。”
宇文護搖了搖頭,“獨孤信何等奸猾,三年前就私制虎符,一半留在自己手中,另一半交由隱匿的親信保存。虎符合二爲一,他的親兵便會彙集成師。趙貴事敗,獨孤信自知難逃一死,自殺前就把他那一半虎符送了出去。他還威脅我,倘若他的子女有任何閃失,我就只有等着血洗長安城的一日。”
五千人出去招兵買馬,幾年時間,就算成百萬之師也並非沒有可能。我對血洗、殺戮這樣的詞太敏感,不知北周是不是真的會有這一劫,就此走到盡頭,我不禁問道:“是不是任由誰拿到那兩塊虎符,都能號令獨孤信的親兵?這件事,只有大冢宰一人知道?”
我不禁對宇文護佩服起來,獨孤信臨死前的這番話,對宇文護來說就如同在頭上綁了一顆原子彈,他看似北周的實權者,可也許一朝一夕間,這一切就將改變。可他卻好似沒事人一樣,依舊保持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殺伐懲戒,決不拖泥帶水。靠着鐵腕及冷酷,震懾所有人。
我斜眼瞧他,卻見他衝我點了點頭,“現在,還有你。”
我的心咯噔跳了兩下,苦笑道:“大冢宰還真是看得起我,想讓我做什麼?”
“獨孤信一共有六子七女,趙貴謀逆一事,所有同黨全部伏法連坐,除了獨孤信,他的子女我都沒動一分一毫。非但沒動,我甚至還讓他的長子獨孤羅襲了爵位,把宇文毓推上了皇位。”
“獨孤信臨死的遺願就是子女平安,只要大冢宰留下他們的性命,想必那兩片虎符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我安慰道。
宇文護搖搖頭,苦笑道:“我這麼做,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大智慧,你我皆是喜歡自我掌握命運之人,你應該知道,我怎麼可能容忍被別人扼住咽喉?這樣的兩片虎符倘若落入有心人之手,難保不會興風作浪,撼動大周。虎符一日沒到我手,我就睡不安寢,我必需得把這個禍害找到。”
他說着,忽然看向我,雙目放出一道凌厲的精光來,我知道他這眼光的意思,不禁嚇了一跳,“大冢宰想要我幫你找虎符?阮陌何德何能?”
話還沒說完,宇文護就擺了擺手,“大智慧不用急着否定。照我推測,獨孤信手裡的虎符定然是交給其六子七女當中的一人,這個人也必定知道另一半虎符在何人手裡。我當然不能對他們嚴刑逼供,最好也別打草驚蛇,所以,誰知道虎符的下落,恐怕就要大智慧出馬了。”
我這下倒是明白過來了,宇文護耐心地把這樣機密的大事說與我聽,想必對我當日故弄玄虛從尉遲迥口中套出元胡摩下落之事念念不忘。看來宇文護倒惦記上我的“誅心秘術”了。
既然是公平的交易,我懸着的心也放回去了許多,不慌不忙地問道:“倘若虎符真的在獨孤信的幾位子女中,要找到虎符的下落也並非不可能。那麼,大冢宰打算怎樣讓我與他們接觸?既要探聽消息又要不露痕跡才行。”
宇文護道:“過一陣子就是獨孤貴妃的生辰,我自會說服天王爲她操辦一場家宴,你到時候也前去恭賀,再尋機會。”
我臉頓時拉長,“如此說來,我不是非回宮不可了?剛纔大冢宰還說只要我不想回去,就留在府上呢。”
“你完成任務後,就可以離開王宮。”宇文護忽略掉我的假嗔,帶着一絲命令的口吻說道,“不過遲個數日而已。”
我眼波流轉,決定與虎謀皮,“不是阮陌找藉口,阮陌只怕回宮以後還沒有到獨孤貴妃的壽辰,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宇文護不禁笑了,“大冢宰豈是那麼經不起風浪的人?”他說着,便從腰間解下一枚明晃晃的金牌,遞到我面前,金牌上有個大大的“敕”字。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悠然笑道:“你害怕回宮,是因爲宮裡太險惡,你防不勝防,不過有了這枚文帝御賜的令牌,就算是天王,他也不能打你。你對那兒還有什麼畏懼嗎?”
“這是免死金牌?”我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宇文護還真是捨得下血本,“大冢宰把這個送給我?那大冢宰你怎麼辦?”
“哈哈。真正的強者不需要任何憑藉。”宇文護對於這樣御賜的寶物毫不在意,輕易就鬆開手,那枚金牌已經落入了我的懷裡,“大智慧,性命之憂我都替你消除了,可還有顧慮?”
我摩挲着那面金牌,一口應承下這次交易,“大冢宰這麼爲我着想,阮陌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要大冢宰言而有信,不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就行。”
“哈哈!”宇文護愉快地笑着,“大智慧只管放心,我向來說一不二。倒是大智慧,不會到時候多生枝節吧?”
宇文護眼眸深邃,我已然明白他所指何事,宇文護怕我把虎符轉交給宇文毓,反倒陷他於被動了,即使我一味地想要從宇文毓身邊逃離,但在古人眼裡,一夜夫妻百日恩,難保我不會像徐貴妃那樣,最後心向宇文毓了。
宇文護不知道,在我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麼期盼看見宇文毓被拉下馬的悽慘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