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情深展顏淺笑,許言手裡握緊了筷子,卻是笑不出來了。
看護是許情深請的,這本來也沒什麼,可好巧不巧就這麼說開了,許情深這分明是要蔣遠周知道吧?
她總算明白了,怪不得之前蔣東霆再三跟她強調,說許情深心機很重,讓她提防。
許言吃了口菜,還是強顏歡笑,“蔣太太真周到,謝謝。”
“客氣什麼啊?你看你也沒個親人在這,沒人照顧肯定不行。”許情深說到這,將蔣遠周的手臂推開,“你也是,許言住院的那天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還是跟着你從懸崖村出去的,怎麼沒考慮到她身邊沒人呢?”
蔣遠周當時確實想到過,但是……
“病房裡有護士,不會放着她不管的。”
“護士有護士的活,不可能細緻到全部照顧好。”
蔣遠周真心覺得,沒多大的事,“這又不是你,我肯定不會多花心思,再加上一忙,就給忘了。”
許言咀嚼着嘴裡的米飯,味同嚼蠟。
“蔣太太,你們對我已經夠好了。”
蔣遠周看眼許言,“我看她恢復得很好,我們走吧。”
“不急。”
“老白說你下午有手術,肯定累了。”
許情深挽了下嘴角,“不累,很小的手術。”
“那這個時間點了,你也該餓了。”
許情深朝他看看,許言趕緊說道,“有看護在這,我一切都好,蔣先生蔣太太不用擔心,你們趕緊回去吧。”
走出病房的時候,蔣遠周瞅向身側的許情深。“她只是跟我一起被綁架而已,也不算救了我的命,我們做到差不多就行,你不用對她過分的好。”
“嗯,我知道。”
蔣遠周拉住她的小手,嘴角不由勾起來。“你要覺得不夠,那我多關心關心她……”
“敢!”
病房內。
許言吃過飯,躺回了病牀上,看護手腳利索地收拾着,“聽剛纔的對話,你救過蔣先生?”
“不算是。”
“蔣太太真是好人啊,又沒架子,而且心思細膩。”
許言躺着沒說話,人跟人就是這樣不公平吧?許情深飛上枝頭變了鳳凰,可沒飛上去的那些呢?回到家,許情深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她餵了聲,那邊傳來付流音的聲音。“嫂子。”
“音音?”
“嫂子,是我。”
許情深嘴角不由勾翹起來。“音音,你在哪?”
付流音頓了頓,“嫂子,你明天有空嗎?我想跟你吃頓飯,有些話電話裡也說不清。”
“好。”許情深跟她約好了地方,又聊了幾句話這才掛斷通話。
翌日。
付流音聽到身旁傳來窸窣聲,她跟着穆勁琛坐起身,“我今天想出門。”
“去哪?”
“跟我嫂子約好了吃飯。”
穆勁琛拿過旁邊的衣服穿到身上,“你想去就去,不用刻意跟我說。”
“你會確保我的安全吧?”
穆勁琛彎下腰,伸手捏住她的面頰,“這麼怕死啊?”
“誰不怕?”付流音握上他的手腕,“我要不怕死,我早橫衝直撞出去了。”
“這樣的事情,你也不是沒做過。”
付流音身上穿着睡衣,她原本是坐着的,推開了穆勁琛的手後改爲雙膝跪在被面上,她朝着男人攤開手。
穆勁琛看了眼,“做什麼?”
“我身無分文。”
男人瞭然,從抽屜內拿了張卡給她,再從皮夾內抽了不少現金遞到她手裡。“要錢用,好說。”
“穆帥這麼大方。”
“你這稱呼也該改改了。”
付流音將卡和現金握着,穆勁琛看眼時間,“起來吧,一會就該吃早飯了。”
穆家的餐桌前,倒是沒看到穆成鈞的身影。
穆太太隨口問道,“老大呢?”
“媽,成鈞昨天忙着工作的事,太晚睡覺了。”
“那好,不用吵他,讓他睡。”吃過早飯,穆勁琛出門了。
凌時吟陪着穆太太說話,付流音就算乾坐着,也插不進一句話,再說她也不用刻意討人歡心,索性起身準備上樓。
來到二樓,正好穆成鈞從上面下來,兩人差點對上。
付流音面色有些藏匿不住的緊張,她往旁邊站去,沒想到男人卻跟着她的腳步移動。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付流音攥緊手掌,想要轉身下樓。
“這麼怕我做什麼?”穆成鈞冷笑出聲。
付流音往身後看了眼。“凌時吟在樓下。”
“她在樓下,又怎麼了?”
付流音小臉輕擡,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跟前的男人,他原本就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所以這樣的角度看她,更加是居高臨下的。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告訴凌時吟,我一個字都不會透露的,大哥,你放我一馬,總可以吧?”
穆成鈞攔在樓梯口,兩人就這樣僵持着,“我怎麼你了?怎麼又要放你一馬?”
“聽你這話的意思,我哥的事可以一筆勾銷了是嗎?”
穆成鈞臉色變了變,眼裡透着駭人的陰鷙,“你哥做過的事,你知道?”他神情迫切起來,語氣也是咄咄逼人的。
“不知道,但你那樣對我……我想,我哥之前應該也做過傷害你的事,大哥,我現在也是穆家的人了,你別太計較。”
穆成鈞嘴角處勾勒起來的冷笑越發明顯,別太計較?
他往下走了一步,兩人就面對面站着,他身子幾乎要貼着付流音,她趕緊往後退一步。
“我也沒說要跟你計較,你別怕。”
付流音腳步往旁邊挪,想要從穆成鈞身側快步離開,男人眼簾輕擡,右手擡起後握住了女人的手腕。她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付流音咬了咬牙,“鬆開。”
“你跟老二在這,住的習慣嗎?”
“挺好的。”付流音使勁掙扎,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內掙脫,她沒作絲毫的逗留,擡起腳步快速離開了。
穆成鈞手指互相搓了下,指尖殘留了付流音手上的味道,倒是香得很。
付流音回到房間,將房門反鎖起來,她先去更衣室換了套衣服,然後準備出門要用的東西。
門外傳來陣敲門聲,她輕問了聲,“誰啊?”
“音音,是我。”
凌時吟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付流音一聽到這聲稱呼就想吐,凌時吟應該是恨不得掐死她纔對,“有事嗎?”
“音音,我待會要出去逛街,你去嗎?”
“不去。”付流音毫不猶豫拒絕。
凌時吟繼續敲了幾下門板,“你先把門開開。”
付流音走過去,一把將門拉開,凌時吟站在門口的地方。“媽擔心我們相處不好,好歹也做個樣子給她看,讓她放心。”
“裝腔作勢的事,我可做不來。”付流音一手扶着房門,視線盯着跟前的女人,“我已經跟我嫂子約好了。”
“你嫂子?”
“你難道不認識?許情深。”
凌時吟面色變了變,付流音將門關上了。
出門的時候,穆勁琛安排好了車,付流音上車離開,凌時吟陪着穆太太在院子裡曬太陽。
“老二媳婦這是去哪?”
凌時吟收回視線,“不知道,我方纔去約她,她說沒空。”
穆太太輕拍下她的手掌。“委屈你了,但我想既然勁琛已經和她結婚了,家裡總是以和爲貴的好。我也知道你哥哥的事……時吟,你識大體,媽都看在眼裡。”
“媽,既然她嫁給了老二,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沒關係,再說那件事畢竟是她哥哥做的。”
穆太太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
付流音來到跟許情深約好的地方,許情深早早就到了,看到付流音進來,她起身招下手。
付流音快步過去,“嫂子。”
“快坐。”
“音音,總算看到你了,最近過得好嗎?”
付流音從包裡掏出一盒喜糖遞給她。“嫂子,我結婚了。”
“什麼?”許情深大吃一驚,“你跟誰結婚了?”
“穆勁琛。”
許情深的視線盯着那盒紅色的喜糖。“這太突然了。”
付流音輕笑,“我現在住在穆家。”
“是凌時吟嫁的那個穆家嗎?”許情深儘管知道了這幾者之間的關係,可總是想確認下。
“是。”
許情深不由皺起眉頭。“這……”
“嫂子,這就是生活啊,”付流音單手撐着下巴,“你只要知道一點就好,我很好。”
“那你現在,不在那個訓練場了吧?”
付流音輕搖下頭,“我現在是穆家的二少奶奶,肯定不能在裡面待着了。”
“這樣也好,以後我們還能多走動。”
“是。”
吃過飯,許情深和付流音逛了會,下午時分,穆勁琛的電話打過來了。
“嫂子,我得回去了,家裡還有事。”
“那好。”許情深將她送到停車場,她掏出車鑰匙,付流音見狀說道,“嫂子,你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一個人也不敢出門,他派了車和人過來的,你別擔心。”
許情深聞言,心裡堵着的地方好像舒服了不少,她眼看着付流音上了車,許情深揮下手,“改天再約。”
“嫂子,再見。”
許情深也沒什麼好逛的了,她回到車上,從包內掏出了那盒喜糖。
付流音肯定有事情瞞着她,她這樣匆匆結婚,總不可能是自願的,但這種事,別人真不好說什麼,許情深想到了那時候的自己,究竟是有緣還是孽緣,這就要看各自的命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許情深回到家陪了會孩子,蔣遠周走進屋內,抱起了腳邊的睿睿。
“我約了老白吃晚飯,讓他把蘇提拉帶着。”
“你總算說對了一次提拉的名字。”
蔣遠周蹲下身來,另一手將霖霖也抱起來,“晚上,帶兩個小傢伙一起。”
“好。”
得月樓。
幾人差不多是同時到的,蔣遠周讓老白點餐,許情深擡下頭,看到老白緊挨着蘇提拉,正不住給她介紹着這裡的名菜。
“響油鱔絲,這是必點的。”
“還有松鼠桂魚……”
蘇提拉有些不好意思,“讓蔣先生和蔣太太點吧。”
“沒關係,”老白壓低嗓音道,“今天蔣先生做東,他自己說了,吃什麼隨我們。再說平日裡點菜也都是我點的,我知道蔣先生的口味。”
許情深和蔣遠周在對面默默地看着,蘇提拉的目光落向菜單,老白湊近過去,一隻手拿着那份菜單,另一手搭在蘇提拉身後的椅背上。
“還有這兩個,味道都好。”
“那就隨便點幾個吧,多了也吃不完。”說這話的是蘇提拉,老白用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不用管能不能吃完,你只管點就是了。”
蘇提拉的視線落了回去,老白的手慢慢挪向她的肩膀,想要抱下去,卻有些不好意思,來來回回猶豫了幾次,一直在她肩膀上方徘徊着。蔣遠周輕咳聲,老白嚇得手一縮,人也坐得端端正正的。
蔣遠周實在看不過眼,朝着老白指了下,許情深忙握住了他的手指。
蘇提拉點完了菜,然後將菜單交給老白。
等着上菜的間隙,霖霖和睿睿自然是坐不住的,就在不遠處的沙發跟前玩,這兒的包廂寬敞舒適,也不用擔心他們會不會四下亂跑。
許情深還是介紹人,這老白要是和蘇提拉真成了,她覺得自己那就是功德無量啊。
老白現在眼裡只有人家姑娘,以前跟着蔣遠周出來,那都是以他爲第一位的。蔣遠周雙手交扣,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敲打幾下。
“一會回去,我陪你去趟書店。”老白跟蘇提拉說着話。
“好啊,”蘇提拉聽到這,雙眼放亮,“我家女神的新書上市了,簽名版的,我還沒去買呢。”
許情深聞言,不由問道,“什麼書啊?”
“言情小說啊。”
蔣遠周朝着許情深湊過去,在她耳邊說道,“怪不得到現在才談男朋友,言情裡面都是白馬王子。”
許情深肩膀動了下,“我也喜歡看言情,喜歡裡面的情節。”
“是嗎?”蘇提拉來了興致,“我就喜歡虐心的情節,每次看女主把男主虐的死去活來,我就覺得好爽。”
老白滿臉寵溺地盯着蘇提拉,蔣遠周身子往後靠,“老白,聽見了嗎?她喜歡虐心的。”
“我也喜歡看虐文啊,”許情深接了口,“不過每次完結的時候,我都希望作者能多寫點甜蜜的,不然心臟受不了。”
蘇提拉不住點着頭,“你都看誰的小說?”
“我看得很雜,只要對胃口就行。”
“那你看看《不負時光不負你》,剛上市的,虐得要死,裡頭的女主是彈鋼琴的,我很喜歡。”
有了共同的話題,現場的氣氛熱絡不少,許情深將名字記下來,“改天我也去買一本。”
“必須要看,這書寫了好幾年了,不過作者才修稿上市。”
老白看她興致勃勃的,他眼裡的笑意跟着藏不住了,“既然你這麼喜歡,待會我們搬一車回家。”
“那也不用,買那麼多看不完……”
“只要你喜歡就好。”
蘇提拉聽到這,臉色陡然紅了,畢竟這包廂內還有別人,她想將話題趕緊扯開,可一下又不知道說什麼。蘇提拉雙手不住交握,“那個……那個作者叫聖妖,網絡也有連載……”
“聖妖?”蔣遠週一臉說不明的神色,“單從名字聽來,這男人不簡單啊。”
“人家是女的……”
“我還以爲是個老大叔。”
許情深拉過蔣遠周的手,“你不看小說,肯定不關注這種。”
服務員很快進來上菜,菜上齊後,老白起身給幾人倒滿了鮮榨的果汁。許情深讓霖霖和睿睿坐下來,老白用橙汁敬了許情深一杯。“蔣太太,下次您再把宋佳佳叫上,我也想請她吃頓飯。”
“是要謝謝她,將提拉介紹給你嗎?”
“是。”
許情深坐回椅子內,“好啊,老白,作爲回報呢,以後蔣先生這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反正你有我的手機號。”老白沒敢答應,蔣遠周手臂壓向桌沿,身子朝許情深傾過去不少,“我能有什麼風吹草動?”
“我怕惦記你的人太多。”
“這倒是。”
老白麪對這樣的狗糧,再也不用一個人淚流滿面地往下吞嚥了。他拿起手邊的筷子,不住給蘇提拉夾着,“吃這個,這個好吃。”
蘇提拉旁邊的碗碟內都快被堆滿了,她害羞地垂着頭,“我自己來就好,我也吃不掉這麼多。”
而不過一會,她碗裡就已經空了。
這樣的聚會挺有意思,散席後,老白負責送蘇提拉回去,許情深則跟着蔣遠周下了樓。
司機將車停在得月樓的門口,蔣遠周讓兩個孩子分別坐進了安全座椅內,車子緩緩開出去,許情深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蔣遠周跟着挽起脣瓣,“笑什麼?”
“我在想,戀愛的最初階段,應該是最好玩的吧?”
“你是想說老白那副畏手畏腳的樣子?”
許情深真想看看蔣遠周腦袋瓜裡都有什麼,他總是能想出這樣的一些形容詞。“很多人都說,愛情到最後會變成親情,所以我一直覺得,最開始的愛情是最美好的。一旦變成了親情,是不是說明愛的成分就少了?”
蔣遠周伸手將她拉到懷裡,“我們之間,一直都會有愛情,就算到了八十歲,我的身邊還會是你。”
“爲什麼不說一百歲呢?”許情深擡頭看他。
“那就一百歲,乾脆兩百歲好了。”
許情深被逗樂,輕笑出聲。
第二天,許情深來到星港醫院,走進電梯的時候,聽到幾名護士正在討論着什麼,應該是電視劇的情節吧?
許情深按了樓層鍵,透過電梯鏡面看見幾人手裡分別抱着一本書,花花綠綠的,不像是專業書。
電梯門打開後,許情深徑自往外走,經過導醫臺,看到護士拿着本書,正在拆封。
許情深頓住腳步。“這是什麼?”
小護士聽到動靜聲,擡了頭,“許醫生,這是蔣先生的助理拿來的,見者有份,每人都送了一本呢。”
“老白?”
“是啊。”護士拿了桌上的另一本書遞向許情深,“這是特地給您留的。”
許情深接過手,看了眼書名,這老白可以啊,果然買了一車來送人,這是愛屋及烏呢。
回到辦公室,許情深將書放到辦公桌上。
中午時分,正好是休息時間,一個電話打到了許情深的手機上。
她一看來電顯示是老白,許情深走到窗邊接通,“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輕,小心翼翼的,似乎是刻意壓着,“蔣太太。”
“老白,有事嗎?”
“我在醫院門口看到了許言。”
許情深噢了聲,“然後呢?”
“我坐着蔣先生的車,我讓司機將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蔣先生呢?”
“蔣先生還在飯店,我回來替他拿份資料。”老白記得昨晚許情深跟他說的那句話,所以一有風吹草動就告訴許情深了。“許言好像要走過來了。”
“她是不是要出院?”
老白這麼一聽,注意到許言原本站着的地方,還放了些東西,“應該是,按理說她今天可以出院了。”
“這麼巧?每回都能被你們碰見。”
“蔣太太,我一會拿了東西正好要走,要不要帶上許小姐一程?”
許情深視線看向窗外,“你是替蔣先生來拿東西的,你不怕耽擱了他的時間?”
“也是。”
“所以,她出院,你就讓她出院好了。”
老白朝司機指了指,一邊示意他將車子往裡開,一邊點頭說道,“好,我明白了。”
司機踩了下油門,許言認出了那是蔣遠周的車,剛要走過去跟他打招呼,居然看見那輛車完全沒有要等她上前的意思,直接開進了醫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