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旺還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從餐桌前起身打了招呼,“情深回來了。”
“老許,這是蔣先生,快去喊明川出來吃晚飯。”
“蔣先生好。”許旺點下頭,然後走到一個房間前敲門,“別打遊戲了,你姐回來了。”
客廳的茶几上擺滿了老白拿來的東西,蔣遠周目光在四周掃了圈,很小的屋子,幾乎沒有多餘能站得地方。男人摘下手套,衝許情深問道,“你的房間呢,在哪?”
許情深一愣,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房裡住着人,趙芳華聽到這,面色也有些掛不住,“情深的外婆開了刀在這養病,暫時住在情深房裡,剛纔我讓她先吃了碗元宵,這會肯定睡着了。”
許明川從房間裡出來,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趙芳華夾了幾片五香牛肉放到許情深碗裡。
她握着筷子的手微緊,擡頭怔怔朝她看了眼。
頓了片刻,許情深這纔開口,“謝謝媽。”
“蔣先生,我敬您一杯,我們情深在醫院裡真是麻煩您了。”許旺端着酒杯起身。
許明川視線在蔣遠周臉上轉了圈,許情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許明川知道她住在九龍蒼,她示意他不準口無遮攔。
許情深肚子不餓,所以吃的很少,蔣遠周也沒久留的意思,出門時,許旺和趙芳華一路將他們送上車。許情深繫好安全帶,感覺到車輪滾過熟悉的路,她回頭看了眼站在樓道口的夫婦。
她忽然有種強烈的直覺,只怕他們已經猜出她和蔣遠周住在一起了吧?
“過幾天,我帶你去個婚禮現場。”
許情深有些疲倦,“我不想去。”
“是你老同學的,你一定要去。”
許情深不由側目,“我的老同學,你還能認識?”
“放心吧,用不着你盛裝出席。”
蔣遠周說的婚禮,其實就在週末,許情深到了那個地方,看到大紅色的氣模搭在半空中,她視線隨之望去,新娘後面赫然跟着羅靜二字。
她吃了一驚,轉身要走,蔣遠周扣住她的手腕,“你難道不想看看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蔣遠周,你要做什麼?”
婚禮選在一個小酒店舉辦,蔣遠周擁着她快步往裡走,不給許情深逃脫的機會。儀式進行到一半了,靠近角落的一桌就坐了兩個人,蔣遠周帶她坐過去。
羅靜的新郎,顯然不是當年的那個男朋友,許情深望向臺上,看到新娘幸福地依偎在新郎身邊。
蔣遠周挨近她坐着,“不想上去鬧一鬧嗎?”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蔣遠周盯着許情深的側臉不放,“當年的陰影把你壓得還不夠嗎?對於那些施暴者來說,可能早就忘了,你呢?許情深,爲什麼你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她的心一下被刺痛,蔣遠週一條手臂搭在她肩頭,“也許這麼些年後,羅靜成熟了,也知道那時候對不起你,但時間不能抹去所有,也不能原諒,有仇必報纔是最好的生存法則。”
許情深不由擡頭望向臺上,看到新郎新娘幸福地擁吻。
“你還要猶豫是吧?好,我幫你。”
“蔣先生——”
蔣遠周豎起修長的食指放到脣邊,示意她別說話。新郎新娘身後的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倆人的婚紗照,許情深再擡頭時,忽然看到了一組驚人的照片。
那應該是羅靜好幾年前拍的全裸寫真,搔首弄姿,臺下的人羣炸開了,羅靜慌忙回頭,手裡的捧花都扔了,“關掉!關掉!”
這時候,一段錄音傳了出來。
“羅靜,你說你幹嘛找個矮胖子啊,結婚可是大事,別想不開。”
“你懂什麼,他好歹是個部門經理,長得醜有什麼關係,我可以用他的錢去找小白臉。再說了,他爸媽手裡還有套房,等那倆老不死的昇天之後,我就讓他把房產證改我的名字……”
羅靜目瞪口呆,這是她那日和閨蜜在試衣間說的話,怎麼會被搬到了這兒來?
“老公,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男人氣得直哆嗦,甩手給了新娘一巴掌。
“你敢打我,老孃跟你拼了!”
這下好了,臺下的親朋好友們都轟了上去,有些人還在用手機拍照,“等我發個微博,說不定能上熱門呢。”
許情深推開椅子起身,大步往外走,蔣遠周也跟了出去。
來到酒店外面,他看到許情深坐在臺階上,雙肩不住顫抖聳動,蔣遠週一步步走過去,“爲什麼哭,難道不解氣嗎?”
“不是。”她的頭埋在膝蓋間,模糊出聲。
“那爲什麼要哭?”他語氣急迫逼問。
許情深坐直身,雙手捂住臉,淚水肆意流出來,“你說的沒錯,這件事在我心裡一直就沒過去。我很少有交心的朋友,高中的幾個,後來都斷了聯絡。到了大學我也不敢跟人太親近,我就怕有一天我在別人面前是透明的……”
蔣遠周站到她身旁,許情深擦乾眼淚,將臉正對着上空的陽光,細碎的金黃落在潤玉一般的臉上,她美得驚心動魄,“蔣遠周,我忽然覺得……”
“什麼?”
“好輕鬆啊,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
蔣遠周不由淺笑出聲,“我之前倒看不出來,你心裡藏着那麼多事。”
“是不是很佩服我?”許情深歪着小臉看他,“一步步被我這樣挺過來。”
男人沒有作答,只是盯着她看。
許情深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掌,“蔣先生,謝謝你。”
“只要你開口的話,我可以讓她更慘。”
“不用了,”許情深伸出小手,拉住了蔣遠周的大掌,“足夠了。說到底,我不是聖母,那件事一直像是根刺似的卡在我身上,我有怨恨,我放不下。但現在看到她過得這樣不好,我好開心!”
“你很壞。”蔣遠周笑着道。
“沒人規定,我必須要原諒一個惡人。”
蔣遠周嘴角的弧度徹底拉開,“許情深,我就喜歡你這樣,做好人的時候不盲目,做壞人的時候,又壞的恰到好處。”
男人沒有意識到,‘喜歡’這兩個字,就被他這樣發自內心地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