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又求他:“慕慕,我可是你媽媽啊!”穆晨在哭,哭聲很小,也很痛苦。
“你也配當我媽?”方慕往後退了一步,哪怕穆晨就要死了,他的聲音依舊是冷漠的,“你會死的,你等死吧,我不會打電話的。”說完,方慕就在原地蹲了下來。
他一直看着穆晨,看着她求饒,看着她痛苦哀嚎,看着她直到徹底斷氣。
視頻,到此就結束了。
方平絕坐在電腦前面,沒有關視頻,視頻又自動回放。
他雙手握住單人皮椅的扶手,渾身的血液都是涼的。
那個孩子…
怎麼這麼冷血!
他還記得,得知穆晨去世後,他親自去接方慕的時候,方慕可是抱着他腰好一頓哭泣賣慘。方平絕不敢相信,那個一臉冷漠看着母親死去的無情男孩,會是那個抱着他痛苦的可憐兒子。
方平絕一把合上電腦,他雙手掌按在眉心處,使勁揉了揉,整個人像是老了幾歲。
他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十五年前,方俞生母親去世下葬後的第二天,方俞生便被毒蛇傷了眼睛。他被接回方家的時候,二話不說,踉蹌着在方家人裡面找出方慕,按着方慕就一頓打,一邊打還一邊罵他不是東西。
當時他怎麼對方俞生說的?
他說,“方俞生,你夠了,你有氣別往你弟弟身上撒!他纔多大,他還不到十三歲,你看他不順眼也用不着這麼冤枉他!”
當時,方慕沒有叫委屈,卻一個勁的抹眼淚,那樣子,真的像是個被冤枉的可憐孩子。而方俞生卻拽着拳頭,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可今天,方平絕卻忽然對那件事產生了懷疑。
到底是方俞生故意往方慕身上潑髒水,還是方慕的的確確做了那件事?
方平絕心裡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活了半輩子,才發現自己引以爲傲的兒子,竟然從小就是個魔鬼,方平絕感到悚然,尾脊骨都是涼的。
…
18號這天方慕休息,這已是慣例。
上午,他回到主樓來看方善,穿着一件淺藍色襯衫,看着衣冠楚楚,彬彬有禮,只是臉色冷淡。若是以往,方平絕看到他的臉色,會覺得他穩沉可靠,可今天,他卻頭皮發麻,也憤懣不已。
方慕一進屋,就發現了方平絕的異常。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多了以往沒有的戒備和謹慎。
方慕心裡冷笑,這老東西是發現了什麼?
方平絕壓下心裡的忌憚和憤怒,裝作無事,與他聊了些公司裡的事。方慕也佯裝沒發現異常,方平絕問什麼,他都認真的答着。
“吃飯了。”徐萍菲這些天也並不開心,喊他們吃飯的時候,都沒看方平絕一眼。
方平絕注意力沒在她那裡,自然也沒有發現異常。
吃飯的時候,方平絕看着方慕那冷漠的俊臉,忍不住提了句,“前天是你媽忌日。”
方慕正在夾菜,聽到這話,他動作都沒頓一下,非常自然地將菜送到嘴裡,然後應了句,“太忙了,就沒去祭拜她。”
他這般鎮定,方平絕更覺後背發寒。
“有空去看看吧。”
“好。”
方慕低頭繼續吃飯,已經猜出來方平絕今日反常的原因了。
吃完飯,又在方家坐了會兒,眼瞅着快要八點了,方慕站起身,對方平絕說,“歡樂谷要開放了,這兩天有點忙,今晚就不留宿了,我先回去了。”他又看向廚房裡的徐萍菲,跟她說,“徐姨,方善麻煩你多照顧。”
徐萍菲點點頭。
方慕轉身就走。
他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去了山腳下的別墅。外面的光線涌入地下室,蹲坐在角落的男人猛地張開眼睛,有些驚恐的注視着大步朝自己靠近的方慕。
又是十八號了麼?
方慕站在玻璃門外面,衝着程柯無言的笑,笑容詭譎,令人生寒。
程柯蹲在原地,望着他,沒發出一點聲音。
“呵,你說,我家老頭子都知道了些什麼?”方慕突然問程柯。
程柯知道方慕其實是在自言自語,他明智的選擇不開口,多說無益,說錯了就要捱打捱罵。
方慕見他不吭聲,也不在意。
他走到小椅子上坐下,摸着脖子上的龍形吊墜,一邊摸,一邊困惑自言自語,“他到底知道多少?是有人跟他說過什麼,還是他自己知道了什麼?”
方慕像個神經病一樣,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程柯儘可能的蜷縮起身體,怕他想起自己,以免引火上身。
過了會兒,方慕忽然鬆開吊墜,猛地站起來。“如果被人發現了你的秘密,你該怎麼做才最安全可靠?”方慕望着程柯,又像是沒在看他,他的眼裡,裝滿了詭譎的笑意。
“當然是讓那個人永遠也開不了口,才最安全!”方慕整個人都有些亢奮。
“好啊!”
“他自找的!”
他匆匆瞥了眼程柯,快步離開地下室,步伐匆忙,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麼。
…
方慕離開後,方平絕跟徐萍菲逗了會兒孩子,看了電視,到了九點半,一起上樓去休息。臨睡的時候,方平絕突然問徐萍菲,“萍菲,你對方慕這孩子有什麼看法?”
徐萍菲開始沒應聲,過了很久,才說,“很有你的風範。”這話可充滿了諷刺。
方平絕老臉掛不住。
以前,他也覺得方慕頗有他年輕時的風采跟狠勁,還以此爲榮,可現在他只覺得心慌。他又問,“那你覺得俞生這孩子呢?”
徐萍菲身子動了動,回了句,“這個孩子,我看不懂。”
方俞生那性格,時好時壞,看誰不爽,直接懟。他懟天懟地懟他爹,就沒什麼忌憚的。但徐萍菲不認爲方俞生真是個不懂事的大少爺,她沒嫁進方家之前就聽說過方俞生這個人。
他聰明、睿智,年紀輕輕就被麻省理工錄取。
說到他,誰不稱讚一聲天才?
這樣一個天才,不該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
但徐萍菲也聰明,她不會去探究方慕和方俞生這兩個孩子的真面目,知道的越多對她就越有壞處。她只要照顧好自己的兩個孩子就行,她也沒有要跟方慕他們搶家產的想法。
她的願望是一雙兒女,未來生活幸福。
方平絕以前也覺得方俞生這個人冥頑不靈,是個脾氣大,不懂事的大少爺。可在看清方慕的真面目後,他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了。
兩個孩子,都是看不透的。
“睡吧。”
轉眼間,到了28號這一天。
方平絕夫婦和方俞生夫婦一起從家裡出發,帶着方俞卿,駕車去東湖歡樂谷。方俞安則直接從大學城出發,去東湖歡樂谷跟方家人集合。
今天是正式營業第一天,現場很火爆,檢票口外的小廣場上,滿滿當當都是人。
方家人直接走員工通道進去,進去後,也不搞特殊化,直接跟其他遊客一樣,拿着票,排隊遊玩。方平絕上了年紀,許多激情項目都不能參與,他跟徐萍菲兩人便去玩悠閒的項目。
喬玖笙卻是個愛冒險的,他們拿的是全票通。一張票,可以將所有項目玩完。
掃了一眼所有遊玩項目列表,喬玖笙擡頭,側面望着方俞生,問他,“你能玩激烈的項目麼?”
“比如?雲霄飛車?”方俞生小時候倒是坐過這個。
喬玖笙切了聲,“那個只能算略與激情。這個。”她指着太空冒險,說,“這個太空冒險,就是太空梭,眨眼間,從地面橫衝上天七十八米,在高空上,我們的位置會跟着旋轉,旋轉速度由慢到快,最快的時候,會讓你懷疑人生。”喬玖笙笑了笑,調侃道,“直接送你上天。”
方俞生想象了下那個畫面,覺得挺有意思的。
“去吧。”
兩個人穿同色系的駝色長褲,方俞生的褲子比較寬鬆,喬玖笙的褲子卻是修身小腳褲。上身,都穿同樣的白色寬鬆襯衫,喬玖笙將左肩跟半邊鎖骨露出來,帥氣中又多了些小性感。
他們還踩着同樣的平底白紅相見運動鞋,牽着手走在一起,特別惹人注目。
喬玖笙牽着方俞生走到太空梭檢票處,方俞生聽到空中撕心裂肺的吼叫聲,有些頭皮發麻。喬玖笙要去排隊,方俞生拉住她,露出猶豫之色。“要不,還是別玩這個了。”
喬玖笙以爲他怕了,笑罵他,“慫不慫?”
“我擔心你。”方俞生說。
喬玖笙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說肚子裡的小傢伙。
“沒事,我膽子大,不怕這個。”說着,喬玖笙拉着方俞生去檢票。
輪到他們的時候,方俞生反覆叮囑喬玖笙檢查安全帶,生怕出問題。喬玖笙耐着性子,一遍遍檢查,確認真的沒有一點問題了,她對方俞生說,“沒問題了。”
聽到工作人員說還有一分鐘就要開始,方俞生突然解開自己的安全帶,然後俯身去解開喬玖笙的安全帶。
“幹什麼?”喬玖笙愕然不已。
“不玩了。”方俞生拉着她走了。“別冒險。”他聲音硬邦邦的,喬玖笙不敢反駁,也知他是在擔心自己和孩子。
走到安全區域,喬玖笙還在回頭看直衝雲霄的太空梭。
方俞生也知她貪玩,但現在畢竟非同尋常時期,萬事都要小心。“別傷心了,我帶你去玩別的好玩的。”
瞅了他一眼,喬玖笙對方俞生口中的‘好玩的’,持保留意見。
歡樂谷裡有小火車,坐着小火車,可以抵達每一個遊玩景點。
方俞生戴着純黑色的反光墨鏡,他可以看見周圍一切,但外人卻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睜眼掃了眼票,找到了位置,便讓喬玖笙牽着他走到坐小火車的站臺。
車路過摩天輪的時候,方俞生帶着喬玖笙下了車。
喬玖笙仰頭望着摩天輪,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摩天輪是真不好玩,慢得像是裹腳老太太。
但方俞生卻不這麼認爲,他似乎對摩天輪情有獨鍾,拉着喬玖笙就上了摩天輪。每個車廂坐兩個人,他們兩人坐同一個。進入車廂,方俞生四下看了看,沒看到攝像頭之類的,這才安心。
“我早就想來玩這個了。”
喬玖笙輕笑,“你該不會信那些傳說吧?”
傳說,一起坐摩天輪的情侶會分手,但是,在摩天輪達到最高點的時候,親吻你愛的人,兩個人就會一直幸福下去。喬玖笙根本就不信這些。
她問完這話,看見方俞生竟然頗爲嚴肅的點了點頭,喬玖笙不知道是該笑他天真還是弱智。
方俞生牽起她的手,望着遠處的城市風光,輕聲說,“你還記得感恩節那次我們去靈湖玩,我親了你一下麼?”
喬玖笙當然記得。
那是方俞生第一次親她,雖然親的是額頭。
喬玖笙眼珠一轉,瞭然問道,“難道那個親吻也有特殊意義?”
“嗯。”點點頭,方俞生告訴她,“我以前在國內念小學的時候,聽到過一個傳言。”他忽然停頓,不再講話。
喬玖笙仰頭望着他的側臉,方俞生也看着她,這才說,“傳言說,在靈湖楓葉凋零的時候,你吻的那個人,會是這輩子陪你走過餘生的人。”方俞生說完,耳尖有些微紅。
那一個吻,其實是他在向喬玖笙表白。
奈何喬玖笙是個馬大哈,不解風情。
這麼純情的表白,說出來怪難爲情的,方俞生神色有些不自然,沒牽喬玖笙的那隻手,手指輕輕撥弄褲邊,顯得無處安放。
這話喬玖笙聽着很受用,心暖胃也暖,但她嘴上卻很強硬。她鄙夷方俞生,“多大人了,還信那些鬼話。別信那些,都是虛的。”
方俞生臉一沉,“你不信?”他語氣陰測測的,眼神也有些危險。
喬玖笙聳聳肩,“不信傳說。”
方俞生想罵人,喬玖笙忽然踮起腳尖,咬了他微紅的耳朵一口,離開的時候,丟來一句,“但我信你。”
心跳一漏,方俞生眨了眨睫毛。
他心裡舒坦了。
摩天輪越來越高,望着下方黑壓壓的遊客,方俞生沒有再說話,手指卻一直在脣上點來點去。喬玖笙起初沒有發現,後來方俞生點脣的頻率越來越快,喬玖笙這才注意到。
她腦袋一歪,問了句,“你嘴巴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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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方俞生揉嘴巴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