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諾注意到,季飲冰不再直接稱呼言諾的名字。但主人這個稱呼,她也叫不出來了。
言諾被季飲冰這恭敬有餘、依戀不再的語氣,搞得一愣。他心臟,又悄無聲息地劃開一道口子,流出一絲絲鮮紅的血液。
“飲冰。”一開口,言諾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是嘶啞了。
他語音一頓,見季飲冰仍看着自己,目光那麼的平靜。那不是一個小產後的女人,該有的眼神。她哪怕是憤怒也好、埋怨也好,都好過現在這種心死之後,故作的平靜無所謂。
言諾感到心慌。
“湯…”他像個毛頭小子那樣無措,他慌忙而語無倫次地說,“你要的湯,排骨湯,蘿蔔排骨湯,我剛燉好的。”說着,言諾又有些尷尬,“可能鹽放多了些,你、你嚐嚐。”
季飲冰看着他雙手捧着的那盆湯。
苦澀、悲痛,在她體內蔓延開。
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若是在以前,言諾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親手爲她煲一份湯,她肯定會很感動。但現在,言諾的行爲,落在季飲冰的眼裡,就變了味道。
她平靜冷然的眸中,浮出一絲譏諷。
言諾聽到她說,“這算什麼?打一巴掌之後,賞的一顆蜜餞麼?”
言諾沉下目光來。
“不是我。”他心裡委屈,也心痛。
他無辜的樣,被季飲冰瞧在眼裡,就更覺得諷刺。
季飲冰說,“好,不是你。”
她語氣,是令人心驚的平靜。
季飲冰嘴上這麼說,但心裡肯定是不信自己的,言諾深明這一點。他明白,想要得到季飲冰的原諒與信任,不是朝夕之間就能成功的事。
或許是細水長流,日久陪伴,才能化解她心裡的痛。
言諾定下心來,放輕了聲音,誘哄季飲冰吃東西,“既然信我,那就先喝幾口湯,暖暖身。”他端着那盆湯,繞到季飲冰的牀邊,他笑着說,“飲冰,你嚐嚐吧,若是好喝,下頓我再給你做。”
季飲冰不說話。
言諾將裝湯的小盆放在牀頭櫃上。
他拿出小碗來,往碗裡盛湯,邊做,邊說,“我看這月子中心也鬧得很,你跟我出去吧,我們之前不是買過一間公寓麼,我們去那裡住。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菜,我找廚子來給你做。”
他小心翼翼地問她,“你看,成麼?”
季飲冰聽完後,沉默了許久。
言諾也不急着聽她回覆。
他作勢要喂季飲冰喝湯。
季飲冰躲了下,曾經言諾的觸碰令她有多開心,現在她就有多噁心。
見她躲開,言諾愣了下。
他有些惱怒,但卻控制住情緒,沒有發作。
季飲冰說,“我自己來。”
“…好。”
季飲冰喝了一口,有些湯,有些鹹。言諾能做成這樣,季飲冰是吃驚的。但她現在心情差得很,沒心情表揚他。
季飲冰無意擡頭,看到言諾眯着雙眼,打量自己的眼神。那目光,那般陰翳,他估計是在思考着,怎麼把她弄回i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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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飲冰忽然放下勺子,說,“回去吧。”
言諾以爲季飲冰是叫他回i國,本就冷峻的臉,更加冰寒。“要回,一起回。”
季飲冰便說,“我是說,回公寓去。”
言諾愣了下,然後面色一喜,緊接着,又露出懷疑之色。“真的?”他總覺得季飲冰不會這麼輕易答應。
爲了令他信服,季飲冰解釋道,“這裡吵得很,聽着那些嬰孩的啼哭聲,我就想到我的孩子…”一提到孩子,季飲冰就沉默下來。跟着沉默下來的,還有言諾。
片刻後,言諾才說,“好。”
“把屋子裡的傢俱都換成明亮些的。”季飲冰說,“我想看些明亮些的東西。”
“好。”
言諾準備打電話,讓傢俱店的人直接送去公寓。季飲冰卻說,“你親自去吧,到了商場給我開視頻,我們一起挑選。”
聞言,言諾眸色立刻變得森冷起來。
他目也不轉地,盯着季飲冰看,他說,“你在騙我。”言諾語氣像冰錐那樣,冷到刺骨。
季飲冰很自然的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她問言諾,“騙你什麼?”
有許多話都涌上了嗓子眼,言諾完全可以講出來,但聽到季飲冰這麼說,他反倒開不了口了。他搖搖頭,說,“沒什麼。”言諾起身,說,“那我去商場,你手機必須開機,等我給你打視頻。”
季飲冰當着言諾的面,將手機開了機。
言諾離開了。
他走後,不到半個小時,季飲冰就換了衣服,辦了出院手續。她拎着行李箱,出現在月子中心大門口,等着出租車過來,帶她去機場。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季飲冰的面前。
季飲冰以爲這車是來接人的,就往一旁移了些。這時,那車窗搖下來,季飲冰一擡頭,便看到一張冷成了冰渣子的俊臉。這張臉,那麼熟悉,曾經日夜相對。
她心裡一寒,轉身就要走。
那車門猛地被踹開。
一米九幾的男人大步跨下車,幾步追上她,將她攔腰抱住。
“你不是說,會在病房等我視頻的麼?”言諾的聲音,陰測測的,像惡魔的呢喃,在季飲冰耳旁,輕輕地響起。
懷中的嬌軀,在微微地發抖。
季飲冰說不出話來。
言諾滿眼沉痛,他雙手收緊,將季飲冰抱得更緊。“跟我回去,別想再離開。”
季飲冰被他按在副駕駛上。
言諾親自爲她扣好了安全帶。
季飲冰看着車前方擁擠的車流,冷笑着說,“言諾,孩子沒了。”
“我知道。”
“孩子沒了。”她只重複這一句話。
言諾那端靜了片刻,才聽到他的聲音,“…我知道。”
“言諾,我們不可能了。”
心慌不已,言諾冷聲說,“可能。”
“你明白的,我們不可能的。”
“我說可能!”言諾忽然踩了急剎。
季飲冰腦袋往前一撞,她以爲腦袋會撞到玻璃上,結果言諾卻飛快伸手,擋住了她的頭。她的額頭,撞在了他的掌心。粗糲的掌心,竟是冷的。言諾用那隻手,扳過季飲冰的臉,他問她,“要怎樣,你纔跟我回去?”
季飲冰脣抿得很緊。
她說,“或許等我死後,你可以帶着我的屍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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