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手挽手走進了大殿之中,果不其然,在殿上已經坐滿了人,林涵宇不動聲色地一眼瞟去,卻見憧憧一片,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坐在裡面。
他心中不由駭然。
在元嬰以上修士大多隱居參悟天道的現在,修仙界中誰也弄不清楚究竟這樣的“老妖怪”有多少人。但現在他知道了,比人們最荒誕不羈的猜測還要離譜,原來這個世界隱居起來的大能們居然有這麼多,如今也不知來完了沒有,卻已經有如此之聲勢規模,一時之間,他竟生出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由於來人的身份特殊,祁鈺在他們面前也只能是小輩,因此原來那高高在上的座位便已經換了人坐,即使是作爲仙界在世俗界的最高負責人,他也只能坐在稍微下首的地方——若不是因爲這個身份,怕是他連坐在這些人面前的資格都沒有呢!
林涵宇和章環兒的修爲太低,在他們眼裡就如同螢火蟲一般,而他們自己便是那光芒萬丈的太陽,根本就沒有搭理的必要。只不過,林涵宇到底修爲要比章環兒高出一截來,此時受到的冷遇和壓力便相對要少得多。
但其實在他們兩個人中,他受到的威壓卻是章環兒的數倍,概因章環兒的身份究竟不同,即便這些人全都成功昇仙,也不會對她產生多麼重大的影響的啊!
但此刻,爲了不引人注目,她卻也如同林涵宇一般乖乖低下了頭,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乖乖來到大殿中站定,一聲不吭。
在場之人卻都無不心頭憋着一口氣。
他們都是在修仙界中呼風喚雨慣了的人物,從來都只有他們指使別人,沒有別人指使他們的。但卻沒想到上界會突然插手到他們與魔族的爭鬥中來,直接下了命令要他們跟魔族停戰協作,且還要一切都聽一個後輩小子的調遣,這是多麼屈辱的一件事!當仙界使者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那一刻,他們才知道原來自己引以爲傲的東西竟是那麼的不堪一擊,身份、地位、氣勢、修爲皆不如人,在那仙界人的眼中,他們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在那些後輩弟子們面前那高高俯瞰的感覺,如今自己竟也成爲被動接受的一方,這種角色的鉅變令所有人都銘心刻骨,那種刻印到骨髓深處的痛恨感覺,一直侵擾着他們的心靈,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完全平復,只要一看到那個後輩小子就會想起那天的感覺,而一旦想起來就會覺得心緒難平。
他們都是老到的修仙者,自然明白這件事情已經成爲了他們心中的魔障,若是不能清除乾淨,怕是今後的修行都會大打折扣,甚至從此再也無緣仙路也未可知。於是,他們只能打破幾千年來隱世不出的規矩,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也只有將此事了結,他們才能尋回心靈上的平靜,從而靜下心來繼續探求仙路奧妙,直至有一天跟那仙界使者一樣,站到其他人不可企及的高度,重新找回那種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感覺。
見到殿中的一男一女,坐在上方原本祁鈺坐的位子的那人冷哼了一聲,道:“你把他們叫來是什麼意思?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他們來插嘴。”
這兩個小輩,一看就知一個纔剛結成金丹不久,而一個纔是胎息中期,這樣的兩個人又能對目前的戰事有什麼幫助?他們不過是過來詢問一下對方的情形,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卻沒想到祁鈺那小子竟然會找了這麼樣兩個人來。
對他們來說,夠資格跟他們見面相談的,最少也應該是元嬰期以上的修爲,這兩個小輩,就算跟他們見面都不夠分量!
這話說得頗爲霸道,自從那仙界之人來過之後便是如此,祁鈺卻也不惱,心知他們乃是將對仙界的怨念都發泄到了自己身上,再加上那人乃是自家雙修門的前輩,難道還能跟他頂回去不成?因此便也只是笑笑,平靜地說道:“師祖息怒。您和各位前輩想要知道對方的具體情形,這件事情卻還是要讓他們來說纔好。畢竟這件事情就是他們負責打探出來的,對此他們可比弟子清楚得多了。”
聽了這話,不但那些大能們,就連章環兒和林涵宇兩人也都瞬間明白了祁鈺的意思。
章環兒就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真仙,所以他們應該聽從她的指揮,堅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後,幫助她守護這個世界。這句話說起來簡單,但有沒有人會信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誰也想不到堂堂創世真仙竟然會跑到下界來“閒逛”,而且現在章環兒不過是胎息中期的修爲,怎麼看都很難跟那開天闢地、無所不能的創世真仙聯繫起來!
與其說真話讓人懷疑,倒不如找個藉口。說他們乃是負責對外刺探情報這一塊的工作的,倒是一種很好的理由,足以解釋她爲何會對敵方的事情那麼熟悉。而他們想要知道敵人的情形,可到目前爲止,連祁鈺自己都還沒弄清楚,這世上除了章環兒和她的那些手下之外,整個修仙界怕是沒人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了吧?
果然,聽到這番話,那些大能們雖然半信半疑,但卻也收起了那份威壓,不再說話,只靜靜聽着章環兒緩緩述說對方的資料。
所謂術業有專攻。修士並不像那些凡人們傳說的那樣無所不能,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擅長,因此即使章環兒他們的修爲不高,但若是有些特殊的法門或是手段,專門擅長於探聽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對於他們能夠負責打探消息的任務倒也並不值得多麼大驚小怪的。
相比起章環兒是創世真仙這件事情,這樣的藉口確實比較容易被他們接受。
章環兒慢慢說着,一邊將一些他們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剔除出去,以便將自己所掌握的能夠對他們說的部分毫不私藏,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而伴隨着她的話,衆人的臉色也都一點一點音沉了下去。
原本還以爲仙界來人對局勢的描述有些言過其實,但現在看來,倒是他們託大了。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難怪仙界要出面干涉人魔之戰,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夠多保存哪怕一分的門人弟子力量都是好的。這種嚴峻的狀況,自然不能再放任兩大種族之間的爭鬥持續下去。
爲首那人沉默良久,終於又再次出了聲,聲音雖不大,但聽在林涵宇和章環兒耳中卻有着難以述說的威嚴,直透心底,似乎再也說不出任何虛假的話來,一字一句,皆發自內心。
章環兒心知肚明他這是用上了某種精神類的秘法,抿了抿嘴,卻是詐作不知,乖巧地垂着頭。
“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驗證過了?”那人問道。
“稟祖師,弟子所言句句屬實,並無半句虛假。事實上,現在敵人已經開始了大舉進攻的步伐,人一多,消息也就泄露得多了,所以弟子等才能僥倖得到這些信息。”
說到這裡,那人已經有了七八分的相信。他歸根結底仍舊是雙修門的人,對於自家弟子,即使從未見過,卻也比旁人多了幾分信任。再加上祁鈺在旁作保,因此對於章環兒的說辭倒也並未有太多懷疑。
接下來,這些大能們再也沒有跟林涵宇和章環兒這兩個“小輩”交談,他們之間互相用神識討論着,不外乎就是該如何才能對付這些來自於界外的侵略者了。只是人多嘴雜,每個能夠修煉到今天這個境地的人必定都會有自己的見解和行事風格,因此七嘴八舌說了半天,卻也未能達成一個真正統一的意見。
他們這種神識內的交談本不會被彼此之外的任何人聽到,然而章環兒本不是凡人,只要她有心,這個世界一草一木、一花一果,每一絲精神、物質上的變化,又有什麼能夠逃脫她的掌控呢?
她看似乖巧地站在下面,低着頭,耳邊卻靜靜聆聽着他們的交談,嘴角微微彎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人一老,似乎年輕時的雄心壯志就不復存在了,更多的是算計,是所謂“謀定而後動”。這種行爲說得好聽是謹慎小心,說得難聽些就是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還好這次修仙界的主事人不是他們,否則她也不用對這些修仙者們抱多大希望了!
祁鈺皺着眉頭站在一旁。他自然是“聽”不到那些大能們的交談的,但卻有些心疼章環兒不得不在這種地方“罰站”,因此便開口說道:“好了,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
章環兒看了他一眼,應了聲“是”,便與林涵宇一起退了下去。而那些大能們對他們本就不放在心上,見他們退場,只有爲首那人用眼角瞄了一下,其他的竟是連理都不曾理會一下,任他們走了。
林涵宇這次說話並不多,實在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之多的元嬰期以上的強大修士集聚一堂,心中的震撼已經到了極致。再加上他又不像章環兒那樣可以無視那麼多大能的氣勢威壓,雖然已經突破了金丹,在他們面前卻仍舊像是那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一般,全力應付他們的威壓便已經耗盡了精力,又哪有工夫去思考、回答什麼問題?
只這一次見面,他便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距離真正的大能還有多遠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