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市鎮。愛睍蓴璩當人間真的在眼前,花似錦頓時覺得眼睛不夠用了,她一輩子長在狐靈山,哪裡見過這般人間景緻,更沒見過這麼多人,什麼都覺得稀奇,什麼都想拿來看看。從街頭逛到街尾,短短一條街足足用掉了兩個時辰。
一直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店鋪也紛紛關上了門板兒,花似錦才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下來。於是,她孤身進ru人間的第一個夜晚,就這麼到來了嗎?
忽然就有點兒悽悽惶惶,漫無目的的兜了幾個圈子。狐狸天性發作,她循着味兒找到一個不知什麼地方,偷摸順了半隻烤雞,找了個牆旮旯吃下去,拍拍肚皮站起來,環顧四周時,早已經不是熟悉的狐靈山景緻,也沒有了風華絕代的花長老在身邊,是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
夜半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半個人影,間或有一兩聲狗吠響起,襯着她細細悄悄的腳步聲,愈顯得悽清。打更的敲着鑼兒從遠處走了過來,一眼看到她,嚇了一大跳,錘兒失手掉落,趕緊揀起來再看時,小人兒已經不見了。
其實花似錦只是聽到了琴聲。
花漫天極擅琴,卻不常彈,但在她化形之後,爲了助她修煉,有時會在晚上撫琴哄她入睡……初入人間的第一個夜晚,聽到這琴聲,讓她覺得很親切。
她飛檐走壁,跑的飛快,落腳之處,居然是白天那個“兇亭”。
無邊月色,萋萋長草,白袍玉帶的男子正盤膝揮手而奏,漆黑的長髮自雙肩垂下,泛着絲綢般的光澤。那樣簡單之極的一襲白袍,卻似乎披着滿身的月光,讓他整個人都帶着一絲幽涼清寒的味道。那樣上揚的眼尾,淡色的薄脣,如畫的眉眼……明明容顏極盡美好,卻像一副水墨畫兒,素淡寧靜之極,少了飛揚的顏色。
她坐在亭蓋兒上,看着他發愣,他的手兒修長白皙,骨節玉潤,曼曼挑弦做舞,看在眼中,宛如玉色花兒妖嬈開放,美的如夢似幻。靜夜中琴聲叮咚,初起時尚宛轉悠揚,好似青蔥少年情竇初開,邂逅佳人,患得患失,漸漸的,卻變的如此灰暗無望,隱伏着殺戮,死亡,背叛……像滿天陰霾,遮了陽光……
花似錦終於忍不住雙手捂了耳朵,大聲道:“別彈了!”琴聲驟然就是一頓,花似錦忽然想起花爲伴教過的話,急從戒指中摸出一個金元寶,丟在他腳邊,“喂!你彈個別的。”
他微微凝起了眉,略擡臉看了看她,眼神卻似乎從她身上穿了過去。他生了一雙形狀異常妍麗的鳳眼,雙瞳墨琉璃一般清亮剔透,月色下看來,美的無法言喻。神情卻是淡淡的,並非刻意的冷,只是這樣淡淡的,似乎對眼前人,眼前事皆毫不在意。
花似錦愣愣的看着他,總覺得他一對鳳瞳熟悉之極,似乎透過了千秋萬代,直撲到心裡面去……卻偏生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她看了他很久很久,一個字也說不出,他終於略拂了袖,仍舊起手彈起方纔的曲子,花似錦只覺得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尖聲道:“不要彈了!不要彈了好不好!”
她一時情急,從戒指裡掏出金元寶,接二連三的丟了下去,其中有一個險些砸到他,卻被他略略偏臉,輕避了開去,然後咚的一聲砸在琴上。他終於開口,聲音清凌凌拒人千里:“我在此撫琴,是懷念舊友……我今晚不想殺人,姑娘請罷。”
他冷淡的模樣看在她眼中,不知爲何,竟有些心煩意亂,大聲道:“這兒明明沒有旁人,難道你那‘舊友’是隻鬼嗎?難道你也是隻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