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風羿的回答，嶽賡揚一愣。
旁邊處理文件的紀璠也擡眼看過來。
對於風羿的選擇，夫妻倆確實詫異，畢竟，在此之前，風羿對蝴蝶計劃的態度一直都是支持的。風弛去拍的那個《倖存者》綜藝節目，也有風羿的因素在內。
“爲什麼？”嶽賡揚好奇風羿態度改變的原因。
“我有些擔心。”風羿說。
氣旋體量變大之後，在氣象武器打擊氣旋的過程中，原本容易忽略的問題就被放大，暴露出來了。
這一次風羿看得真切。
項目組沒有計算能量物質啊。
能量物質，是能影響天象的！
依靠這種能量物質生長髮育、“呼風喚雨”的風羿，太明白它能帶來什麼變化了！
“這個武器，它現在還不成熟，需要在遠洋繼續試驗改進。如果快速進入下一步，進行近海試驗，如果運氣不好，可能會反向發展。可能會發展到……很嚴重的程度。”
嶽賡揚發現，風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非情感上的疑慮糾結，而是很冷靜，很確定地在說這些。或許，這不是猜測，而是陳述事實。
雖然蝴蝶計劃項目組彙集了全球頂尖人才，但，在這件事情上，嶽賡揚還是更相信風羿。
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其他人也在討論明天的表決會。
聯保局和部分項目相關人員暫住的樓棟裡。
“演習大獲成功，明天的會議，已經能看到結果了！”
“但質疑也不會少。”
“質疑？蝴蝶計劃就是在質疑中組建，一路走過來，我們面對的質疑還少嗎？”
“質疑歸質疑，最後選擇是另一回事。比如雷蒙德那個人，他不喜歡這個項目，但這並不妨礙他會投出贊成一票。”
“始祖工廠應該也會贊成。紀璠我不瞭解，但嶽賡揚是個很會看形勢的人，還有他帶來的風羿，聯保局認證的專家，從一開始就有積極的支持態度。”
“嗯，只要重要的幾方能投出贊成票，就沒問題了。”
離風羿他們稍近的另一棟樓內。
這裡是國家隊成員歇息的地方。
某層房間裡，一位老人接過孫子遞來的茶，看向走進來的秘書員。
秘書員彙報：“已經收到了國內企業家的意向選擇，大部分是贊同……”
不管贊同還是否決，至少他們的意向已經確定了。
“但，始祖工廠的嶽總那邊，還沒有給回覆。”
老人目光一凝：“嶽賡揚那邊，到現在還沒有回覆？”
原以爲始祖工廠那邊是明顯的贊成態度，但現在看來……有變化啊。
思量之後，老人看了看時間，讓秘書員前往始祖工廠團隊所在的樓棟，與嶽賡揚當面談一談。
現在基地內的管制，比之前要鬆緩一點點，但也依舊限制隨意走動。不過此類限制針對大部分來賓，而他們，並不在這大部分之列。
秘書員並未離開太久，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老人有些詫異。
這麼快就回來，是話都沒談幾句？
“我過去的時候，嶽總他們內部人也在開會，嶽總特意出來跟我談了會兒。他們很有可能會投出反對的一票。”
秘書員將當時的對話轉述，又遞過來一張紙條：“這是嶽總寫的。”
老人戴上眼鏡，接過紙條展開——
【敬小慎微，動不失時。計福勿及，慮禍過之。】
老人看着紙條，皺眉不語。
旁邊的年輕人有些好奇，老人示意他過來：“能看出什麼？”
年輕人這次是作爲隨行人員，被家裡長輩帶來長見識的，也知道始祖工廠的這位嶽總。
他看了紙條上的字，思索片刻，道：“單看字面意思，是提醒要謹慎小心，防患於未然。這位嶽總是認爲，這件事情禍大於福？”
老人微微搖了搖頭，但沒直接回答。
年輕人看不出爺爺是否認可，但能看出，老爺子似乎也有一點疑惑。就是不知是對明天表決會這個事情，還是針對嶽賡揚本人？
次日。
嘉賓們前往會場。
在這次會議上擁有表決權的，只有真正接受邀請的人，隨行人員不在此之列。
他們的態度雖然並不會直接決定蝴蝶計劃的走向，但是會影響後續。
蝴蝶計劃項目組的重要成員以及成員國的代表們，組成的聯合委員會，會參考此次表決結果，做出最終決定。
如果反對聲過大，聯合委員會或許會駁回項目組立刻進行下一階段試驗的決定。
表決會議有人數限制，每一位受邀人最多隻能再帶兩人蔘加。
始祖工廠這邊，雖然有兩位受到邀請，但出席這個會議依然只有三人——嶽賡揚夫婦加風羿。
一般來說，受邀人會帶上兼職翻譯的助理秘書、保鏢或高級顧問之類的，依據實際需要選擇兩人。
始祖工廠這邊的組合確實讓人驚訝。
嶽賡揚夫婦到底怎麼想的？
在這種場合是否太過兒戲，或者太寵着這位小輩？
就算是帶小輩來長見識，昨天實戰演練的場面已經見識過了，今天這種場合也讓他參與？
說實話，親兒子都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
而且，除了風羿之外，嶽賡揚夫婦竟然沒有再帶其他助理和顧問，以他們的身份，再帶一兩人也是可以的。
這是不是意味着，始祖工廠並沒有太過重視這個表決會，只是來走個過場？
風羿跟着嶽賡揚進入會堂，在安排位置坐下。
他們今天只有三個人過來，沒帶其他人，是嶽賡揚考慮到，會議中途可能會與風羿有些不方便被外人聽到的交流。
由於始祖工廠並非投資方，位置不在前排。
座位並非傳統會場的一個個座椅，而是一個個扇形區域，帶辦公桌椅的那種，也與其他人分隔開。
桌上還有一個電子錶決器，可以按下自己的選擇，也可以查詢已經表決的有哪些人、做了哪個選擇。很快，會議開始。
發言人致辭。
他介紹了項目成立到現在，建立的大氣海洋陣列，天空的衛星網。
介紹了蝴蝶計劃衛星網的大致功能，以及項目組應對事故的措施。每一顆衛星對應有替換衛星，一旦發生故障，會在第一時間更換。
同時，他也強調，過去曾經經歷的氣候異常期只是星球的預警，第六次大滅絕即將到來，或已經到來，它可能是漫長的過程，也可能會以更激烈的方式出現。人類需要做好充分準備。
人類只有掌控足夠的技術，才能從那樣的災難中倖存。
蝴蝶計劃已經走出了關鍵一步，非常成功的一步，接下來，我們計劃進入下一階段的試驗，非常渴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這個會議，公平公正公開。
此次表決會結果非常重要，請諸位慎重投下這一票！
發言人也是在提醒某些反對者，即便你自己持反對態度，也要考慮一下實際利益。
如今研製的氣象武器，已經在遠洋做過多次試驗，大家也看到了實戰演練的成功，因此，項目組考慮進行下一階段的試驗，位置可能會離陸地近些。
離陸地近，就意味着走入人們的視野，影響許許多多人的生活。
對此，嘉賓們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
贊同方——
在風暴活躍的季節可以進一步大膽試驗，這有利於項目的改進完善。
反對方：
這個決定是否太過激進？是否還有諸多缺陷和隱藏危機，不可直接試驗到離人們生活較近的區域，以免發生不可控的情形。
發言人表示，大家的擔憂他理解，安全基本上是可控的。在此之前，項目組內部以及聯合委員會，已經進行過一場激烈辯論，傾向於進入下一階段實驗。
工程的快速推進，有利有弊，但利大於弊，就值得去做！
“這是一項偉大的工程，我們造出了一艘能庇護我們自己的方舟！就算氣候異常期捲土重來，我們不必擔心被打得全無還手之力。我們，有足夠的信心……”
隨着會議進行，不斷的提問和回答中，前方屏幕上顯示着實時表決人數。
按下表決的人也越來越多，但做出決定的人，依然不到三分之一。
這時候，風羿看到前方有人提問，也問了一個敏感問題。
“不可否認，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偉大工程，我非常佩服。同時，我想請問，這樣一種武器，是否會用在軍事上？軍事協作，必定影響戰爭，這是未來科技發展的必然？還是人類走向毀滅的開端？”
項目方：“請放心，我們已經建立了可靠的安全保障體系，聯合委員會對此進行監管，軍事方面……”
風羿並沒有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場內的問答，剛纔提問那人是項目組安排的。
風羿一直觀察着蝴蝶計劃相關的另幾位重要人員，他不認識那些人，但他能從情緒信息去判斷那些人的內心反應。
在發言人開場講話的時候，有一位工程師垂着眼眸，面上雖然看似帶着自信和榮譽的微笑，但真實情緒並非如此，當涉及到某些關鍵詞時，情緒有極強烈的矛盾感，似乎有兩個不同的觀念在不斷進行碰撞。
或許，項目組內部也不是不知道問題所在。
表決人數緩慢增加。
大投資家雷蒙德也提問了。
雖然他本人不喜歡這個項目，但利益太過誘人。可一聲不響就贊同，有失身份，面上應該稍作修飾，還是要象徵性掙扎一下的。
雷蒙德一臉嚴肅：“人類對抗大自然的後果，承受得住嗎？這一次演習雖然成功，但它並不意味着可以真正與大自然抗衡。”
項目方：“並非完全的對抗，我們只是在自救，主動對抗災害性天氣，拯救更多的人。現在只是處於摸索和試探階段，我們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不過，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嶽賡揚看着上漲的表決人數，在雷蒙德之後，也發聲了。
“現在就進行下一步近海試驗，是否過於倉促？畢竟這關乎海邊的衆多城市，還有數以千萬、以億計的居民。”
項目方冷靜道：“我們是進行了慎重考慮的，想要完善，就需要進一步的試驗，就比如你們研究新藥，總要做臨牀試驗，相信嶽總你能理解。”
嶽賡揚：“我理解，但我很懷疑，這個項目是否已經足夠安全到能進行‘臨牀試驗’這一步？無意冒犯，我只是擔心我的公司，始祖工廠的總部臨海……”
嶽賡揚和項目方的人一問一答，氛圍還算和氣。
嶽賡揚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大投資家雷蒙德卻覺得這一幕彆扭至極，蒼老得雙眼中閃過精明。
“嶽的態度不對，似乎有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他與嶽賡揚打過不少交道了，自認爲還算了解這個年紀只有他一半的商界精英。
但在今天這個場合，在蝴蝶計劃這個重要問題上，嶽賡揚卻表現出了讓他難以理解的一面。
嶽賡揚是這種性情的人嗎？
又或者，嶽賡揚只是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過度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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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作爲始祖工廠這樣全球知名醫藥巨頭的掌權人，嶽賡揚是聖人嗎？擔心自己公司還過得去，擔心其他地方的人？
我雷蒙德一個字都不信！
莫非在憋什麼壞？
其實，在場的與雷蒙德產生類似想法的人，也有不少，靜靜等着嶽賡揚接下來的話。
講臺的發言人心中也提高警惕。
嶽賡揚餘光瞟了眼坐在旁邊的風羿，繼續問那位發言人：
“我剛纔聽到您介紹了蝴蝶計劃的大模型。每一次從選擇目標到攻擊，須要收集龐大且全面的氣象數據，在極短時間內進行大規模高精度的複雜解算，非常令我驚歎的難度級別！”
項目方的發言人回以微笑。
嶽賡揚也笑了笑，然後繼續：“我想請問……”
嶽賡揚看着對方，語氣並不強烈，面上還帶着禮貌的淡笑，問出的話，卻彷彿一記重錘，一錘見血：
“請問，這項工程的大模型中，是否存在未知的變量？”
場內陡然一靜。
前方講臺上，剛纔還能鎮定給出回答的發言人，笑容有短暫凝固。
蝴蝶計劃項目組的幾位重要人員此時也齊齊變色。
就算有人反應快，暫時收斂表情，但在場的不少精明人已經捕捉到了他們剛纔臉上震驚的那一瞬間。
安德烈不嫌事大，嚷出來：“噢是的！你們的表情告訴我，它確實存在未知變量！還非常重要！或許是一個很嚴重的安全隱患？一個未知的變量，可能會造成計劃之中的結果，也可能造成截然不同的結果！你們不誠實啊！”
會堂內，即將按下表決器的人，這時候也猶豫了。
前方大屏幕上，原本緩慢增加的“已表決”數字，停下來了。
項目組核心人員此時都無比驚愕，第一反應：
有！人！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