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食物之後,風羿有更多的耐心來解決應酬問題。
辦理入住之後,確實不斷有訪客。
風羿知道,很多人並不是對蝴蝶計劃這個近海試驗感興趣,更多的是看重這件事代表的社交圈子和身份認可。
風羿也不會發表什麼態度,個人選擇,跟他沒關係。
繼續關注這個小鎮的變化。
擁堵的路段已經疏通,該勸返的勸返。
天氣變得也快,小鎮各個街道的工作人員在基層做羣衆工作,答疑解惑,安撫人心。
颱風“海兔”越來越近。
這天,上午吃完早餐,風羿就收到通知,前往觀察臺。
流程風羿都熟悉,不慌不忙過去。
用於觀察的巨大平臺,與前不久看實戰演練的地方,設計方面有很大相似之處,站在這裡能全方位觀察陸地、海面和天空的變化。
設備也齊全,來賓想系安全帶的,想躺沙發的,想站着看的,都能找到合適位置。
風羿到的時候,這裡已經很熱鬧了。
除了政要與企業家,還有專家和記者。
旁邊有幾位學者正對着電子屏幕上的氣象圖討論。
有記者在場內採訪來賓。
“證明科學設想需要更實質的證據,和更龐大的數據來填充……”
一位學者在回答記者的問題,雙方都挺正經的。
再看一下其他方位。
聯保局特別調查組的袁組長也到了。
老袁這個人,還是那副模樣,就算笑起來也讓人感覺很嚴肅。
風羿聽管家聊起這位,管家說過,當年老袁還年輕的時候挺活躍,但被姑奶奶打擊過許多次,就變得深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些打擊,纔有了老袁現在的性格。
老袁正跟人聊着,風羿移開視線繼續看別的角落。
又見到了《倖存者》節目組,由於人數限制,工作人員大大縮減,在這個場合也不算顯眼。節目組嘉賓們雖然都是明星,但這地方還真沒幾個追星的。
沒過去那邊,風羿與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寒暄之後,找了個地方坐下。
颱風“海兔”正在逼近陸地,風羿猜想,氣象武器估計不會立刻就實施打擊,會讓這隻“海兔”再囂張一會兒。
同一時間,觀曦鎮臨近大海的一處居民區。
這裡都是一棟棟居民私房,有高有矮,風格各異。
這時候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拿着直播設備,在室外做“奇觀”直播。
“我非常榮幸加入觀看行列,見證這一重要時刻!”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移動鏡頭。
“外面的街道現在沒人,不讓上街了。颱風正在靠近,估計快了。”
“是,下雨呢,風很大,大家看那裡的樹就知道了。”
“不讓上街?我沒上街啊,我就在自家露天大陽臺看……”
他給直播間的觀衆展示自家寬敞的、能看海的大陽臺。
他家這次沒來得及改民宿,堆放貨物比較多,家裡人商議一番決定,這次就不對外租了,但廣告得打出去!
他語氣囂張:“我站自家陽臺,誰管得到我……”
一架沿着海岸巡邏的直升機飛過。
然後,他就被警告了。
乖乖進屋。
等巡邏機飛走之後,他又從屋裡出來。
“大家別擔心,我也不是莽撞,瞧,系安全帶了,綁着呢,不會被風捲走的……”
鏡頭前他表現得勇猛無畏,一副傻大膽的樣子,但其實都已經跟家裡商議好了,真到了那時候,他就縮在房間裡面,厚厚的鋼化玻璃都擦乾淨了,雖然貼了防颱風的“封印”,但並不影響從屋裡看外面。
閒聊間,鎮上的警報響起。
街道辦事人員提前有跟他們說過,當聽到這種警報聲的時候,就是在給大家做最後提醒。
街道的大喇叭還在喊:“居民們請注意,不要外出,注意安全……”
他一轉身溜回房間,門窗關好。
該慫的時候就得慫。
對着直播鏡頭還叭叭着:“海兔子靠近了!”
“我不是怕它,颱風我見得多,不稀奇。但要是待會兒有瞬間輻射,危!”
他氣息不定,緊張得喘氣頻率頗高,說話時帶着一點顫音。
旁邊還有一臺電腦,放的是官方直播畫面。
此時直播間的主持人在說不要恐慌,並提醒大家做好準備,說指揮中心那邊有動作了。
沒有倒計時,只會在最正確的時候發射武器,大家不要等主持人喊“三、二、一……發射”之類。
他沒有看電腦屏幕,直直盯着窗外。
遠處海面上陰雲密佈,等了好一會兒,他正要嘀咕一句什麼時候開打,突然發現……
“臥槽!”
顧不上直播,他整個人往前靠近,臉都貼在窗戶上,看着外面。
雲層裡面閃光了!
他用來做直播的網絡信號卡斷,畫面卡在某一幕。
只是他並沒有注意信號問題,目光直直盯着窗外的天空。
一開始只是厚重的雲層裡有閃光。
距離有些遠,調整相機鏡頭才能看到模糊景象。
但很快,就像是有一幅奇麗畫卷朝着四方無限展開!
一時間,星空萬里,銀河傾瀉!
隨之而來的還有震盪的波動,不算強烈,但令他頭暈目眩。既刺激又畏懼。
此時的觀曦鎮,從各個居民樓、商務樓裡,冒出來的各種聲調的怪吼。
看個煙花秀還會起鬨呢,更別說這種更震撼的奇觀!
心中溢滿了激揚的情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只是發出無意義,又或者什麼意義都有的嘶吼。
這位做直播的年輕人,此時也是其中之一。
“我尼瑪……你大爺……神吶!!!”
口不擇言,口齒不清,目瞪狗呆!
整張臉貼在窗戶上,鼻子都擠扁了。
“啊”“臥槽”“尼瑪”等持續了好一會兒,其中不乏需要消音和諧掉的語氣詞。
當天空中那震撼一幕漸漸減弱時,他終於想起來自己還在直播。
激動得哆嗦的手,重新拿起設備。
發現直播畫面卡住了。
奇觀對信號還是有影響的。
信號終於恢復,直播畫面也重新流暢。
“大家看到剛纔沒……是是是,卡住了,我們這邊破信號肯定比不上官方的專用直播通道。但是剛纔卡的畫面你們也看到了吧……嘶!”“對不起,我太激動了,自己把自己舌頭咬到。”
“大家也別遺憾,我一直架着攝像機呢,整理出來了就把視頻傳上去。現在抓緊時間看現場,還有殘留的‘星光’湊合着看一下吧……
“別罵了,別罵了,信號問題我也沒辦法。我就不信你們沒有同時開着官方直播!”
“想跟你們仔細形容一下剛纔那一幕的感覺,奈何本人沒文化,只能說一句‘啊,牛逼’!”
“實不相瞞,剛纔那一刻,我甚至有種‘我要成仙,不在凡塵’的錯覺,這是我等凡人配看到的嗎?!”
他激動說着,唾沫橫飛。
“還有那邊,海上,那個方向剛纔風雨如晦,現在,漸漸晴了!就問你們,神不神奇?”
“太神奇了!難怪都說蝴蝶計劃是本世紀最偉大工程!”
“能量滿滿!壯美無限!”
“從今天起我就是蝴蝶計劃的鐵粉!摯愛!死忠!”
“沒親眼看到的人,真是太可惜了!這現場感受是真不一樣,還帶氣場震盪呢,給你們看看我胳膊,看到豎起的汗毛沒,看到那一片雞皮疙瘩沒,都是剛纔……大家等一會兒啊。”
他聽到家裡有什麼動靜,把設備先放下,開房間門去樓下,片刻回來。
“是我奶奶,都哭了呢,家裡其他長輩們也都差不多。”
“前兩天網上發起的投票顯示,蝴蝶計劃這個項目的支持者大多年紀四十歲往上。”
“經歷過艱難的氣候異常期,遇到的事情也多。一兩年的大災就很讓人受不了,何況是二十年。”
“搬走?以前臨時搬過,又回來了。老人們說根在這裡,世世代代,誰放得下?”
他看向窗外。
奇麗景象已經散去,“星光”也只剩淡淡的零星幾點。
太陽穿過雲層,投在海面。暴虐的氣流平和下來了。
海浪接踵而至,沖刷岸邊。但已經失去了風暴來襲時的猙獰模樣。
他打開陽臺門,試探着走出去。
空氣還帶着明顯的溼潤。
這一片建造的其他居民樓房,有人打開了窗戶。陽臺、屋頂,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來。
隔壁的屋子也有一箇中年人走出。
無聲地,又哭又笑的。
主播沒好意思一直盯着那邊,鏡頭也挪開。
“那是我們鄰居李叔,四十多將近五十歲,土生土長海邊人。他一向情緒不外露,今天也是太激動了。”
“氣候異常期那二十年的災難,李叔家裡就他一個倖存。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但陰影還在,颱風天的時候,前後幾天他基本不會看向大海,只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飯都不願吃。聽說有恐懼症。”
當大自然降下災難時,遭遇巨大挫折,於夾縫中倖存的人,是很難有勇氣再去面對的。
不過現在,他們的心理出現轉變。
就好像一直被動挨打的人,手上突然有了武器。一部分人會繼續逃避,但另一部分人卻已經敢去直視了。
可以想到,過了今天,蝴蝶計劃支持者會更多,也更堅定。
主播長呼一口氣,調整情緒,開始給自家打廣告。
“大家下次到觀曦鎮,可以來我這邊玩一玩,就算沒有奇觀,看海看日出都很合適。”
“唉這一次時間太緊,我家是沒趕上改建,之後就要開始裝修客房了。帶觀海大陽臺,親測可見,到時候大家聚到這裡一起看!”
“咱們觀曦鎮,觀察站都有了,近海試驗肯定不會只出現這一次,大家可以先踩點……咳,先來考察。”
天空中又有直升機飛過的聲音,跑到外面的人,不情不願的正要進屋去,再一看,發現——
“那不是巡邏機!那是國家電視臺的!”
“估計去拍素材了,不知道會不會製作視頻放出來。”
“這是不是意味着,已經安全了?沒事啦?”
此時飛出去的直升機並不止一架,也不都是電視臺的直升機,肯定各有各的任務。
不管怎樣,這個時候,本地居民,外地遊客,無雙眼睛都看見了,那些直升機朝着颱風曾經存在的方向飛過去。
陽光穿過被扯爛的雲層,投下一縷一縷金色的光柱,爲藍色的海上世界,鍍了層神聖濾鏡。
更遠處,有飛機衝上雲霄,直觸蒼穹。
或許是在收集試驗數據。
但是在居民們、在遊客們眼中,這一幕卻有種……恢弘史詩的意味!
這不是隨意刮過的風,過去了就不記得。
這是會深刻印在,每一個目睹這一切的人心中,就算行將就木時,也會清楚記得的珍貴畫面。
記得手臂上汗毛的觸感……
記得凌亂的小屋,貼過臉的窗戶……
記得海與天空……
記得“星河巨幕”……
等等這些,都是如此難忘!
這就是奇觀的影響力!
接下來幾年,觀曦鎮都會是旅遊熱點。
此時觀察站,寬闊的觀望平臺。
這裡並不比外面安靜,鬧哄哄的,有驚歎,有爭執。
“感覺怎麼樣?”
“好極了!”
“非常成功!”
風羿聽着周圍人的議論,旁邊座位坐下來一人。
是聯保局特別調查組的老袁。
袁組長:“我記得,你一開始是支持蝴蝶計劃的。”
風羿說:“我一直是蝴蝶計劃的支持者。”
袁組長:“表決會的事我聽說了。這次近海試驗觀看之後,什麼想法?”
風羿笑了笑:“我還是堅持我的投票選擇。”
說着,笑意收斂,神色帶上幾分認真:
“成功是好事,但它現在確實不成熟,還需要發展時間。近海的每一次試驗都要保持警惕!千萬不要放鬆!”
有記者過來採訪風羿,袁組長起身離開。
一名特調組的組員剛纔也聽到他們的對話,有些好奇。
雖然表決會的內容並不會對公衆公開,但作爲特別調查組成員,他們也瞭解到些許信息。
風羿在表決會說過,他直覺這裡面隱藏着危機,一旦發生就是大問題。
“風羿爲什麼堅持他的選擇?憑他的直覺嗎?”組員問。
“他們這種人,確實有過人的直覺,也有難以解釋的準確度!”袁組長說。
組員納悶。
他們哪種人?
“他們”又是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