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迢第一次在任務中死亡,在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時,她還沒有任何知覺,以至於發現身處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時,她對自己是誰、在做什麼一點眉目也沒有。
淡淡的茫然浮在心頭,林迢擡眼看夜晚華麗的大街,人來人往,大家都言笑晏晏,到處都是造型獨特、七彩閃亮的燈籠。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許是在燈會上。她低頭,身上穿着薄襖,街上還有未化的薄冰,難道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麼?
她的袖子忽然被拽了一下,林迢轉過頭去,只見身邊有一個女伴,正緊緊依偎着她,她們兩人像是從金絲籠裡放出的彩雀一樣,在這夜晚的大街上流連忘返,但是身邊還是不免有十數個丫鬟家丁陪伴。
穿越到了一個貴女身上。
那女伴輕聲問道:“阿宛,這裡人好多,我們向人少的地方走一走看吧。”
林迢心頭浮上牴觸的情緒,但她沒在意,說道:“好。”
“啊?”女伴笑了:“我還以爲以阿宛的性格,會想在人多的地方多轉一會兒,沒想到你這麼爽快應承我了……那麼,我們到那棵大榕樹下去坐着歇歇腳吧。”
女伴搖搖一指,林迢看見高高的榕樹樹冠越過屋頂,出現在眼簾裡,離這裡好像只有幾十步路的距離。
林迢點點頭。
這時她回憶起自己叫陸宛,旁邊的女子叫應湘來,兩人是閨中好友,今日上元佳節,相約出來轉轉。
對陸宛而言,燈會是“亂花漸欲迷人眼”,看得眼睛都發直了,而應湘卻露出不怎麼在意的表情,好像想着什麼別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
兩人在大榕樹下坐下,看着人來人往,吃了點點心,誰也沒開口說話。
趁着這時候,林迢開始瞭解情況了。
系統立刻和她連接上,說道:“這次任務,有兩個目標人物,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宿主需要同時‘關照’他們。”
“目標人物是宿主旁邊的這位應湘應小姐,還有燕王世子王瑾。”
林迢聞言控制住想要轉頭去看應湘的衝動,默默低頭,繼續聽系統的後話。她可沒想到剛過來就能和目標人物接觸,這麼刺激。
“陸宛的父親左相陸訶和燕王關係不錯,因此陸宛和王瑾互稱兄妹,經常在府裡見到,關係也不錯,這應湘巧合之下,因來看望陸宛而認識王瑾,從此兩人好上了,應家和王瑾聯合起來,王瑾靠扳倒陸家、掌握陸家原有勢力篡位,應湘也成了皇后,兩人一同走上人生巔峰,把陸家、陸宛弄成了墊腳石,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林迢心裡有些明白了,這是一對靠陸宛牽線搭橋才能走到一起的鴛鴦,結果兩人合起夥來把陸家整垮了,自己得利。
帝王帝后倒是絕配,可惜拆別人的臺就不能怪別人再拆回來。林迢心想,莫非這次她就要當這辣手拆散鴛鴦的人?
“他們什麼時候在陸家見到的?”林迢問道。
“正月二十八。只不過也有點差錯,實際上他們稍早一點就見面了,那就是今天,帶着鬼面具的王瑾去河梁那裡放河燈,巧遇去看熱鬧的應湘、陸宛兩人,王瑾放出的河燈漂到了應湘面前,應湘幫他把河燈推到水中央,然後兩人相視一笑,王瑾算是記住了這個姑娘,第二次在陸府看到就上心了。”
林迢:“……”河燈一般是寫上自己的願望的,不知王瑾的河燈上寫了什麼,漂到了應湘那裡,似乎暗示着應湘是老天派來協助他的那個人。
這真是驚人的橋段啊!不過也是套路!林迢表示,今晚王瑾的河燈,漂不到王瑾那裡。
正在她這麼想的時候,應湘忽然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阿宛,你看前面河裡的河燈多好看?我們去看看好嗎?”
“……”說什麼來什麼,林迢問道:“阿湘不是累了嗎?”
應湘笑道:“對河燈有些興趣,所以想去看看,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父親在外地任職的時候,我在那裡有過和當地人民一起把大燈放進河裡的經歷,真是激動人心!河燈上寫上自己的願望,聽說一定可以成真,阿宛要不要寫寫看?”
應湘煽動地說道,但臉上卻是一派平靜,似乎並不信這些小玩意兒。
但她似乎肯定這可以引起陸宛的興趣,看來陸宛向來的性格比較天真爛漫。那不如將計就計,林迢點點頭道:“好啊,我很感興趣!”
她招呼手邊的一個丫鬟:“冬梅,我們接下來去賣河燈的店裡看看,你帶上銀子了嗎?”
冬梅被她家小姐的話逗笑了,道:“當然帶足銀子纔出來的,夫人還勸我多拿點,怕小姐不夠用呢,小姐就是買上十個、百個!也夠用。”
林迢聞言笑了:“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她推推應湘:“阿湘,你和我們一起去唄。”
應湘有點不情願:“嗯,有冬梅她們在,阿宛你自己一個人去買河燈也可以吧,我就在這裡等着你,不走遠,你回來還能找見我的。”
林迢心道,你不去我還用得着這麼演麼,於是她一個勁兒慫恿應湘,又是握手又是掐腰的,撒嬌道:“阿湘,你就去嘛,我知道你眼光向來好,有你在,我要把全城最好的河燈買到手!你要當我的參謀,沒了你可不行!”
應湘被她賴得沒法,伸手刮刮她的鼻子,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纏人的傢伙,好吧,我就和你一起去。”
“太好了!”林迢露出興高采烈的表情。
就在她爲阻擋了應湘和王瑾初次見面而慶幸的時候,系統忽然說話了:“……剛纔我話還沒說完,實際上再過半個時辰應湘纔會和王瑾在河邊巧遇,而現在……正是王瑾去買河燈的時候。”
“……”
林迢表示最近被系統坑得有點多了,但她還是保持了面部神色,沒有抽搐起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就見吧,怕他!林迢想着,挽着應湘的胳膊,向街道最繁華的一處走去了。
不出所料,現在是燈店一年最熱鬧的時候,所以往人多的地方走沒錯,她們很快就看見幾家擠得滿滿、客人都排到大街上來的店。
林迢正想往其中一家走去,應湘卻攔住了她,阻止道:“阿宛,我知道你是急脾氣,但是現在大家都等着,你直接闖進去太不禮貌了,算了,我們也在後面等吧。”
林迢本不打算插隊,但是聽應湘這麼說,她就知道原來的陸宛經常這樣做,她當下有些好笑,看來應湘經常教育小孩一樣教育陸宛,也就因爲她沒有心機,最後才能把她出賣了吧。
林迢眼睛左右看看,叫她看見一家門口沒有長隊的河燈店,她心裡咯噔一下,看到了店外幾個帶傢伙的家丁,一羣人有些凶神惡煞的,很顯然是什麼貴胄家裡的奴才,仗着勢力,給路人擺臉色看。
應湘這下倒沒眼色了,對陸宛道:“你看那家店就蠻空的,阿宛,我們到那裡去看看吧。”
林迢無語了,看了應湘兩眼,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應湘奇怪地伸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沒。”林迢說道,拉着她,就如她所願走進了那家河燈店。
她大概猜到大名鼎鼎的燕王世子就在這家店裡了,會會他又何妨。
門口的家丁看見林迢兩個想往裡走,伸出長棍攔住,但是一見陸家的家丁板着臉和他們對峙,他們便知道進來的人也是有背景的,便從門口閃開了。
林迢擡腳往裡走,首先就聽見燈店老闆拍馬屁拍得山響:“這位公子爺!您眼光真好!這盞河燈我辛辛苦苦做了大半個月才做好,花費了老朽無數的苦心哪!看着樸素不起眼,實際上具備大風燈身不動、小風燈芯不搖、樣式新穎、歡喜納福等優點,是難得一見的上品!但是在店中懸了好幾天,也沒個懂行的來拿走,也就只有公子這樣識貨的人,才能一眼看中它啊!老朽佩服佩服!”
林迢擡眼去看那人手中河燈,只見是個灰撲撲的十分沒看相的燈籠,大風不搖?小風不動?新穎?納福?也就老闆在那兒吹吧。
但那人竟然道:“很好,老闆的費心製作,竟然沒人賞識,在下十分不解,這盞河燈我就買走了,算是了結老闆一個心頭遺憾吧。”
“有緣人啊有緣人。”老闆笑得眼睛都沒了,趕忙一手拿錢一手交貨,林迢看得一陣挑眉,那人卻好像沒看出被坑,樂呵呵地道:“好說好說,那祝老闆生意興隆啊,我去放河燈了。”
老闆連連點頭,那人準備往出走,轉過頭來,看到林迢,愣了一下,林迢本來打算去挑河燈的,因爲他愣了一下也愣了一下。
店鋪就這麼小個地方,周圍還都是明晃晃的燈籠,林迢和他對瞪着,有點眼痠,移開了目光。
應湘說話了:“阿宛認識他?”
“不認識。”
那人走出了店鋪,而林迢兩人上前選河燈去了。
林迢問系統:“是王瑾?”系統說不是,林迢心想也是,他一副傻樣,能是王瑾應湘都不稀得看他。
正腹誹着,門口忽然上演一場鬧劇。
林迢聽到棍子相撞的聲音,應湘拉她出去看,她纔看到有兩隊家丁撞到一起,爲首的兩人懟上了,既打又罵鬧得挺兇的。
林迢立刻發現剛纔見到的那隊家丁就在這羣人裡面,似乎是引起事端的一方,另一隊人不知是什麼來頭。
從人羣中央,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我說王瑾啊,你今天出門看黃曆了麼,碰到我齊飛你運氣很好啊。”
得!林迢一驚,她們前腳進屋子,王瑾竟然後腳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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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齊飛的估計就是剛纔買傻瓜燈的那人了,他又道:“鐵子、二楞,我說你們得了,看看人家王大爺冷冷的眼刀,你們給人家道個歉唄,畢竟你們一不小心撞傷了他家下人千金大小姐似的膝蓋。”
林迢一愣,她幾乎敢肯定是齊飛唆使自家家丁,陰了王瑾家的家丁一把,他怎麼敢這麼猖狂,對方好歹也是燕王世子。
這時場上響起冷冷的男聲:“瘋子。”
是王瑾,他一甩袖子,也不看齊飛一眼,就往燈店走來。
齊飛在後面笑道:“還是王大爺大人有大量啊,只動口不帶動手的,你們當下人怎麼不學學主子,主子不咬人你們下嘴這麼狠幹什麼?”
他暗罵王瑾是條狗,但王瑾頭也不回,他繼續道:“王大爺,這家店是我齊飛相中的,運勢很好,在這裡買了燈籠放到河裡,包你許什麼什麼成,不信你試試!”
他的言外之意其實是咒你許什麼什麼糟,你有種在這店買燈看看。
王瑾往店裡邁的腳步忽然停下了,他改往街尾走去,也不買燈,似乎打算直接打道回府了。
他的人立刻跟上去,很快街上只剩下齊飛和他的下人,齊飛拍拍衣服也走人了,漸漸的,看熱鬧的人們也散了。
街道恢復了人如流水、言笑晏晏的和諧氛圍。
林迢被應湘拉進店裡,她小聲嘀咕道:“那人真是不知好歹。”
林迢知道她在說齊飛,這麼快就站在王瑾一邊了?
從某種意義上,林迢必須感謝叫齊飛的這個人幫她敗了王瑾的興致,叫他直接回家了,他和應湘的對手戲也沒展開,今天算是平安了吧?
兩人買好了燈 ,到河邊去放,應湘比之原來更加心不在焉了,好像還在思考剛纔那一幕似的。
林迢不說話,放走河燈,兩人各自隨下人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