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街道因她這句話,變得更爲幽靜和神秘。
敢如此喚直呼他們大人的官職,不是熟人就是貴人,可哪個貴人敢這般放肆?公主?
侍衛愣住了,高高舉起的鞭子僵在了半空,一時,怎麼也不敢再打下去。
籠着輕紗的步攆內,緩緩探出一隻如玉精緻的手,如撥開迷霧一般,撥開了薄紗的紗幔,一張戴着銀色面具的臉,遠遠地,隔着侍衛、宮女與太監,映入了寧玥的眼簾。
寧玥平生,或者說算上前生,都從未真正見過他的全部容貌,只偶爾一次他沐浴時,她給他送衣裳,瞥見了他的側臉,當時的那種難以言說的驚豔,哪怕過去了一輩子,依舊在記憶深處,揮之不去。
司空朔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似有還無的笑意,在靜謐的天地徐徐響起,打斷了寧玥的思緒:“本座道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攔了本座的路呢,原來是郡王妃,失敬失敬。”
他的聲音,悠長而悠遠,每一字都如一根細長的手指,溫柔地自耳畔與心田撫過,能讓人……感到顫慄。
寧玥還好,終歸是接觸了那麼多年,一旁的冬梅卻與那日的孫瑤一樣,耳根子發紅、呼吸急促不穩了。
果然是天生的媚骨,寧玥心中閃過這麼一句,隨後,斂起思緒,朝對方看了過去。
此時的司空朔已經將整個紗幔拉開,露出他端坐着,卻依舊能辨別出健碩的身姿,紫衣隨風鼓動,如一團夢幻的迷霧,渾身都散發出一種魅惑人心的氣息。
大概是感受到了寧玥的注視,他輕輕地,對上了寧玥的眼神,嫣紅的脣角,笑意不變:“上次在皇宮,郡王妃搶了本座的功勞,本座以爲郡王妃自從都會夾起尾巴做人,絕不敢在本座面前晃盪了。”
搶你的功勞算什麼?玄胤還偷了你的寶貝呢。
寧玥垂了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情緒,緩緩地說道:“上一次的事,是我莽撞了,不知中常侍大人設計好了一切,還以爲那人是真的突發疾病,故而以醫者的本能,爲他治了病,事後,我也漸漸揣測出了中常侍大人的本意,感到非常後悔。這些日子,我茶飯不思,就在爲怎麼向中常侍大人賠罪而苦惱。”
司空朔輕輕一笑,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似乎對於寧玥的賴皮充耳不聞似的。
“那你想出來了麼?”他問。
寧玥認真地說道:“當然想出來了。既然,我奪走了中常侍大人的一項功勞,便賠給中常侍大人一樣禮物如何?”
“本座可不缺禮物。”司空朔輕描淡寫地說。
寧玥微微地勾了勾脣角:“中常侍大人先別急着拒絕嘛,小女子保證這份禮物,是中常侍大人一直以來都十分想要得到的。”
司空朔淡淡地勾了勾脣角,若細看,會發現他與寧玥的小神態,在某些時候,驚人的相似。
只可惜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他的面容,便無從發現這些或許會暴露二人過往的小神態了。
寧玥跳下馬車,從車裡抱出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迷離着眼睛,困惑地看着周圍的一切,眼皮子太沉,沒幾下,又重重地合上了。
寧玥抱着小女孩兒走到司空朔的步攆前:“中常侍大人,這個禮物,你應該還算滿意吧?”
司空朔淡漠的眸光落在那張小巧精緻的臉蛋上,片刻後,轉到寧玥的臉上,輕輕笑道:“如果本座說,比起她,本座更想要你,怎麼辦?”
寧玥的瞳仁微微動了一下,與司空朔相處多年,她自然看得出對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講真話。這樣的回答,太讓她感到意外了。
她微微一笑,道:“我已非完璧之身,中常侍大人不嫌棄麼?”
這明顯,已經透露出自己知道他是個假太監的事了,然而,司空朔卻沒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詫異,只是從步攆內探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掐住了寧玥的下顎。
他的手,明明好看得令人心悸,可就是讓寧玥有種被骷髏給掐住的感覺。
“對象是你,本座可以不嫌棄。”
哈,寧玥差點兒笑出聲來。你若真不嫌棄,前世緣何因一個小小的通姦罪名,就把我關在水牢那麼多年?也不管我究竟是不是被陷害的。
“抱歉。”她冷漠地看向他,“我嫌棄。”
司空朔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寧玥將小女孩兒放到了他懷裡,這是重生以來,二人第一次捱得如此之近,她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氣,還有他噴在她頭頂的溫熱的呼吸。
司空朔突然一把扣住她後腦勺,將她也拉到了自己懷裡,一尺的距離,近到能交換彼此的呼吸。他指尖的冰涼,一點點掠過她臉龐:“馬寧玥,本座還從沒對哪個女人如此感興趣過,如果這就是你的本意,恭喜你,成功了。”
本意?什麼本意?勾起他的興趣嗎?
這傢伙自戀的本事簡直比玄胤的還爐火純青,前世的自己,曾經非常迷戀這種自信而強大的氣場,如今,卻只覺得噁心了。
寧玥沒動,就那麼被他禁錮在懷裡,淡淡一笑:“我的本意是勾引你愛上我,然後將你一腳踹開,請問這樣,我也成功了嗎?”
“馬寧玥!”從不在人情發怒的司空朔,驀地被激怒了。這在衆人的印象中,還是頭一回。即便上次被寧玥給搶了救治皇帝的功勞,他也沒有當場失態,甚至,回到行宮後,也沒表現出太大異樣,唯一一次表情不對,還是在機密室被燒燬的時候,但他,也僅僅是脣角抽動了幾下便堪堪忍住了,哪像現在,連他們這些三米之外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強大的殺氣。
就在寧玥被這股殺氣壓得渾身不舒服的時候,一道勁風,自斜對面火速打來,司空朔出掌去接,卻被這道看似微弱的勁風給震破了袖口,臂膀的肌膚也裂開了,鮮血流出來,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寧玥趁機從他懷抱裡退出。
他冷冽的眸光掃過周圍的街道,又落回寧玥的臉上,勾脣道:“還知道在周圍埋伏救兵,長進了,馬寧玥。”
他真正想說的,埋伏了一個如此厲害,連他都能傷到的救兵。
寧玥卻暗暗感到詫異,她不記得自己請過救兵——
那人……不是她安排的!
“好,這份禮物,本座收下了,不過,本座從不白要人東西。”司空朔說着,從懷裡掏出平安符,扔到了寧玥手上。
寧玥稍稍愣神,這傢伙,居然這麼好心把平安符給她?他是真的不想欠她,還是希望她蠱毒別再發作而去找玄胤合歡?
“你……你不需要平安符了嗎?你不會真的現在就找她解毒吧?”她眸光微動地問。
“馬寧玥,你人都送過來了,本座如何處置她,你好像管不着了。”
寧玥的睫羽顫了顫,沒說話。
良久,司空朔似含了一絲悵然的話音從脣齒間輕輕流瀉而出:“馬寧玥,抑制蠱毒發作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使用黑曜石,一個是……總之,本座暫時還不會發作。”
話落,他放下紗幔,示意隊伍離開了。
只留下寧玥獨自站在街心,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暗暗感到詫異,他口中抑制蠱毒另一個方法是什麼?爲什麼他暫時不會發作?記憶中,自己的確沒看到他發作過,所以一直到死,都不清楚他中了蠱毒。是這輩子,接觸了玄胤和司空流,才明白他跟玄胤一樣,都被蠱毒迫害着。可是……他用的什麼法子,暫時不會發作呢?而既然有一個法子抑制蠱毒了,爲何又從他們這種得到平安符呢?
“是不是,那個法子有一天會失效,所以還是平安符更加持久穩固?”
“小姐,你在嘀咕什麼呢?”冬梅拍了拍寧玥的肩膀。
寧玥回神,搖了搖頭:“想不通,這傢伙的身上,好像藏了很多秘密。”
“啊?誰呀?”冬梅困惑地皺起了小臉。
“沒誰。”寧玥不想與人討論司空朔的事。
冬梅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剛剛真是嚇死我了,小姐你怎麼敢一個人走到中常侍那裡?”
“他又不是毒蛇猛獸。”寧玥淺淺地笑着說。
“可他比毒蛇猛獸可怕啊。”冬梅嘟噥了一句,又道,“不過剛剛他爲什麼突然就放開小姐了?”
“暗中有人出手,打傷了他。”
“啊?”冬梅狠狠地詫異了一把,隨後跳起來,“一定是姑爺!就知道姑爺放心不下小姐,肯定暗中派人盯着了。”
寧玥點點頭,應該……是他。
“小姐。”冬梅戳了戳寧玥的肩膀,“你看。”
寧玥順勢望去,就見街角的巷子裡,神婆正探頭探尾地朝她們打量着。
寧玥泰然自若地走過去:“你在找我?”
神婆瞳仁一縮,點了點頭:“是,是的!小的,一直在等您呢。”
“能算到我會經過此處,本事不小。”寧玥雲淡風輕地說。
神婆訕訕一笑:“幹咱們這行,總得有些真東西,不然,也混不出名堂的。”
寧玥牽了牽脣角:“那你的真東西,是不是還算出我也是個投身的厲鬼了?”
神婆的面色遽然一變,張嘴,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我……那個……我……確實……算到了……一點點……”
寧玥冷冷一笑:“果然是算到了啊,那你想怎樣?敲詐我?”
“不不不!小的不敢!”神婆吞了吞口水,她何止算到了對方是個厲鬼,還算到了對方這輩子會飛黃騰達啊,她纔不敢貿貿然地得罪對方,“小的來,是想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
“小的,仔細觀察過您的面相,您乃極貴之命,但……也是無子之命。”
“無子?你確定嗎?”紫竹林中,類似的對話也在司空流與玄胤之間上演,只不過,玄胤問的不是命數,“爲什麼她會無子?”
司空流捋了捋鬍子,道:“唉,這個怎麼說呢?她、她不是給你解毒了嗎?蠱毒轉移了……哎呀,就是說,蠱毒的作用,除了讓她想時不時想合歡之外,還會讓她無法懷孕生子。”
他第一次給那丫鬟看相時便看出她是無子之命了,只是,他沒算出她因何而無子,還勸玄煜不要把她嫁給玄胤,以免耽誤玄胤的子嗣,哪知……正是因爲嫁了纔沒有子嗣的。他也這次去南部採藥,才知道蠱毒還有這麼一個奇葩的作用。
“除了想合歡和不能生孩子,蠱毒還有別的作用嗎?”玄胤皺眉問。
司空流搖頭:“對女人而言,就這些了,再無其他。”
玄胤狐疑地睨了他一眼,兇狠地說道:“你確定?老頭兒,你可不許再藏着掖着了!要是哪天讓我發現,蠱毒還會給她帶來什麼別的傷害,我剁了你!”
司空流瞪了瞪他:“老頭子我以性命起誓,絕對沒有第三種影響!有的話,不用你來剁,我自己把腦袋砍給你!”
玄胤知道他沒撒謊,慢慢地勾起了右脣角:“這樣啊,那就無所謂了,反正爺也不喜歡孩子!寵她一個就夠了!”或者,她寵他一個也夠了。總是想撲倒他的玥玥,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寧玥與玄胤幾乎是同時到家的,剛到家,將軍府便着人送來消息——馬寧馨生二胎了,是個兒子。
二人門都沒進,馬不停蹄地去了將軍府。
馬寧馨與陳博和離時便有兩個月的身孕,算算日子,早產了半個月,不過她平時吃得多、養得好,生下來的小傢伙足有六斤,哭聲嘹亮,非常地健康。
“這孩子不磨人,早晨發作,下午就出來了,生妞妞的時候,足足生了三天呢!”憐兒一臉欣喜地說。
寧玥抱着懷中的小外甥,皺巴巴的臉,跟小老頭兒似的,好醜!不過,她依舊很喜歡,看向虛弱得微微喘氣的馬寧馨道:“大姐,他可真好玩兒。”
馬寧馨虛弱地笑了笑:“讓我瞧瞧。”
寧玥把孩子放到馬寧馨身邊,馬寧馨側過臉看他,想着自己十月懷胎,終於安安穩穩地生了下來,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藺蘭芝打了簾子入內,拿着一套乾淨整潔的嬰兒衫,滿臉慈愛地說道:“快別哭,月子裡不許掉淚,傷眼睛的。”
馬寧馨破涕爲笑。
藺蘭芝讓丫鬟們打了熱水,對寧玥招招手道:“走,去給他洗澡。”
寧玥還沒給這麼小的孩子洗過澡,整個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抱着小寶貝去了浴室,浴室中,放着一個嶄新的大木桶,已經盛滿了溫水。
藺蘭芝給小寶貝脫了衣裳,慢慢將孩子放進了水裡。
然後,不管了。
寧玥大驚:“娘!他會溺水的!”
藺蘭芝噗哧笑了:“不會,他自己能浮上來。你小時候,一出來就丟水裡,遊得可好了。”
“啊?”寧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明怕水怕得要死,旱鴨子一個,怎麼可能丟水裡自己遊?
不多時,小寶寶真的自己游上來了,寧玥目瞪口呆。
之後,藺蘭芝嫺熟地給小寶貝擦了身,穿衣裳的時候,看着那隻比手指粗一點兒的胳膊,寧玥倒抽幾口涼氣:“不、不會弄斷吧?”
“哈哈……”藺蘭芝笑得前俯後仰,機智冷靜的女兒,在一個嬰孩面前,竟慫成這樣,“你自己生一個就知道了,孩子,其實好養活得很。”
寧玥的眸光微微暗了下來,她倒是想生,做夢都想,但神婆說她是無子之命——
“怎麼了?害羞了?”藺蘭芝見她沉默,還以爲她不大好意思了
寧玥揚起笑臉:“我纔不想生呢,小孩子太麻煩了。”
“也是,你還小,生孩子風險太大,等過了十五再說吧。”藺蘭芝寶貝自己的女兒,並不着急抱外孫。
藺蘭芝將小寶貝送到馬寧馨懷裡後,小寶貝無師自通地含住了自己的口糧,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寧玥面色微赫,轉身,打了簾子出去。
金光燦爛的街角,寧玥再一次見到了神婆:“你說的無子之命,可有法子化解?”
神婆倨傲地挑了挑眉,尖聲說道:“自然有法子的,不過,也得看夫人您,究竟誠心不誠心。”
“你說。”她靜靜地道。
神婆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祭壇,神婆飛到祭壇上,往太師椅一坐,翹起了二郎腿道:“首先,得跪拜仙姑,向仙姑表達你的敬意。”
她堂堂郡王妃,皇帝親封的誥命夫人,跪拜一個招搖撞騙的神婆,怎麼可能?
“沒誠心的話就算啦,活該你一輩子沒孩子!”
寧玥靜靜地跪在了地上,眸光靜謐如水,盯着眼前的一尺三分地,說:“求天師,恩賜我一個孩子。”
神婆冷笑着,勾了勾脣角,意態閒閒地伸出手。
寧玥從懷中取出銀票,雙手呈上。
神婆不屑嗤道:“打發叫花子呢!誰不知道胤郡王向你提親時給了你十擔黃金?”
寧玥命人將黃金擡了過來,靜靜地說道:“請天師笑納。”
神婆還算滿意地收下了,閉上眼,默唸了一段咒語,又朝她潑了一盆冷水:“回去吧,一個月內,一定能有喜訊。”
一個月後,神婆的話靈驗了。
她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感受着那股生命的奇蹟,只覺人生,終於快要圓滿了一樣。
只是,不等她把孩子生下來,美夢便醒了。
寧玥失望地嘆了口氣,已經不記得第幾次夢到自己懷孕了,每次,她都希望能把孩子生下來,可每次都甦醒了,神婆沒騙她吧?她果然是無子之命,就連在睡夢中,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真的不甘心。
已經死過一次了,已經重生了,已經扭轉那麼多人的命運了,爲何單單自己的扭轉不得?
她不信!
“玥玥……”
木牆另一邊,傳來玄胤的夢囈。
眸光微微一動,寧玥拉開門,走了出去。
玄胤睡得迷迷糊糊的,正夢到與寧玥在山莊的別墅親吻,不過到底是個夢,感覺不太真實,可不知怎的,那種柔軟的觸感慢慢變重了,他緩緩地睜開了眼,就見寧玥壓在他身上,細細……地親吻着他!
他一驚:“唔?”
寧玥鬆開他脣瓣,眸光嫵媚而迷離:“玄胤,玄胤……”
玄胤眨了眨眼:“你蠱毒又發作了?”
寧玥扯開他褻衣,素手撫上他健碩的肌理,微微喘息道:“玄胤,給我一個孩子。”
……
天矇矇亮,玄胤小心翼翼地放開懷中的人兒,一整夜的求歡,比蠱毒發作時還要劇烈,他知道她已經承受不住了,卻還忍着在要。
玄胤親了親她紅腫的脣瓣,眸光深邃地說道:“就那麼想要個孩子?只我們兩個不好嗎?爺把你當孩子疼,多好。”
說着,他抓起她柔嫩的小手,輕輕放到脣邊吻了吻,隨後,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穿衣,去了紫竹林。
司空流採藥耗費了不少心神,打算睡個三天三夜好好彌補一下,誰料第一天就被人給吵醒了,他不耐煩地拉開門,打了個呵欠:“你有毛病吧,這麼早,雞都沒叫呢!你又跑來幹嘛?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啊!”
“蠱毒,怎麼解?”玄胤沉聲問。
司空流被他沉悶的聲音敲得心肝兒一陣亂顫,瞌睡醒了不少,愣愣神道:“不是已經解了嗎?”
“寧玥的蠱毒,怎麼解?”
“呃……”司空流瞪大了眼,“小丫頭的?你確定要解?解了幹嘛?你不是就喜歡她找你求歡嗎?反正你也不想要孩子……”
玄胤一把掐住司空流的喉嚨,語氣冰冷道:“我問你,蠱毒到底怎麼解?”
“咳咳……”司空流被掐得幾乎呼不過氣了,“臭小子,說翻臉就翻臉……咳咳……把你的爪子拿開,掐着我……我……我怎麼說?”
玄胤鬆開了手,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卻還比之前冷沉了三分。
司空流摸了摸脖子,確定沒斷掉,才哼着道:“算你走運,我這次南下,剛好打聽到了解毒的方子!”
“少廢話!”
司空流癟了癟嘴兒,道:“兇什麼兇?誰讓你們當初弄死了白薇兒?不弄死白薇兒,她不就有救了?”
“你這老頭兒是真的找死!”玄胤一拳砸在了司空流身旁的牆壁上,牆壁開裂,牆會落進司空流眼中,司空流吞了吞口水,再不敢賣關子了,就道,“好啦好啦,白薇兒還有一個師父,你找到他就行了!”
“他是誰?我怎麼找他?”玄胤追問。
司空流從箱子裡翻出一張地圖,手指來到西涼與南疆的邊界,指了指其中一處山脈道:“我沒見過他,只知道他隱居在東隅山脈,人稱妙手神醫。”
玄胤看了看地圖:“東隅山脈,這是我西涼的國土,他既是西涼人,怎麼給南疆的公主做了師父?”
司空流聳聳肩:“人家南疆皇室有錢,請得起,不行啊?”
玄胤定定地看着東隅山脈,越看越覺得熟悉:“等等。”
“怎麼了?”
“老頭兒,你確定他隱居在東隅山脈嗎?”
“確定啊!百分百確定!我這次南下,差點兒就見到他了,如果不是在打仗的話。”
玄胤頓了頓,眸光幽深道:“我大哥……就是被困在了東隅山脈。我一直很好奇他爲什麼會去那裡,還沒帶大軍。你說,他是不是也是去找妙手神醫的?”
司空流的眼神閃了閃,輕咳一聲道:“我、我怎麼知道?他又沒……通知我。”
……
南疆來了消息,玄彬被活捉了。
玄彬率領的五千僱傭軍與五千密軍,還沒與南疆大軍交手,便全軍覆沒了。
中山王氣得摔碎了杯子:“怎麼會這樣?彬兒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他本事多大,我清楚得很!絕不可能還沒交戰就全軍覆沒!”
楊幕僚說道:“主公請息怒,這一次,並不是二公子帶兵不力,而是對方狡猾多端,竟然在必經之路上設下陣法,二公子未曾有過對敵經驗,會中了圈套也是正常的。”
“什麼陣法,如此厲害?”中山王咬牙切齒地問。
楊幕僚想了想,道:“是失傳已久的降龍陣,一次偶然機遇,被南疆皇室得到。據我所知,咱們西涼,除了中常侍大人,無人懂得破解這個陣法。”
“呵!”中山王冷笑一聲,“難不成這個時候,要把那隻老狐狸推上戰場?我兩個兒子,白白給他做墊腳石,讓他踩着我兒子的脊背建立軍功?”
“這……”楊幕僚遲疑了。
玄昭拍桌而起,怒喝道:“父王!我去把大哥二哥救回來!憑它什麼陣,我拿硫火石炸了他!”
楊幕僚若有所思道:“硫火石倒是可行的,只是……三公子並不知道陣法被埋在哪一處,萬一,還沒到那邊,便使用了硫火石,多少,有些打草驚蛇。又萬一,入了陣還沒使硫火石,想再使,也來不及了。”
玄昭不以爲然道:“我現在是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嗎?安排一撥人馬打頭陣,等陣法啓動時,我再投擲硫火石!還怕,不把他們炸個稀巴爛?”
“這……”楊幕僚私心裡,並不贊同玄昭的做法,一則,南疆大軍沒那麼容易上當,因爲幾十或者幾百的兵力而貿然啓動陣法;二則,連二公子這麼厲害的人都中了對方的圈套,三公子的資質還不如二公子,此番前去……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中山王顯然與楊幕僚猜到了一塊兒,正了正威嚴的神色,說道:“煜兒、彬兒……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已經失去兩個兒子,不能再賠上第三個。傳令下去,我親征南疆!”
“父王!”
“主公!”
營帳內,一片緊張的聲音。
楊幕僚道:“主公,萬萬不可啊,您若是去了,京城就空了,中常侍若趁機起兵,這西涼的天下,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玄昭正色道:“是啊,父王!你走了,王府怎麼辦?母妃和妹妹怎麼辦?讓兒臣去吧!”
“你們誰都不用去,我去。”
一道冷沉如鐵的話音響在門口,緊接着,簾幕被撩起,一個高大健碩的人影,微微躬身,自還沒有他高的門裡走了進來。
看清他面容的一霎,楊幕僚驚呼出了聲:“四、四公子?”
玄胤淡淡地點了點頭,邁動修長的腿,如一隻行走在叢林裡的獵豹,優雅而危險地站在了衆人面前,不怒而威道:“我去雁門關,拿下東隅山脈。”
他說的是拿下東隅山脈,不是解救玄煜、玄彬。
中山王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玄昭哼道:“小廢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別以爲自己的功力恢復了一點,就自不量力地覺得可以出師去打仗了!那些兵法謀略的課程,你都上了嗎?書閣裡的兵書,你都看了嗎?軍營一種多少兵種、多少兵士,你都知道嗎?”
“沒上,沒看,不知道。”玄胤言簡意賅地說。
玄昭不屑一哼:“就這樣,還敢帶兵打仗?”
“但是我會那個陣法。”玄胤突然說。
玄昭一愣:“你說什麼?”
玄胤沒理他,只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楊幕僚:“楊簡,你說那個什麼盤龍陣,司空朔會解?”
“是降龍陣。”楊幕僚糾正了他的口誤,又道,“據我所知,咱們西涼,只有他能。”
“那我應該也能。”玄胤想也不想地說,“他會的,我全都會,我是指陣法。”
“呃……這……”這怎麼可能?楊幕僚看看他,又看看中山王。
出乎意料的是,素來對這個小兒子不做指望的中山王,這一刻,居然沒立馬駁斥小兒子的話,他陷入了沉思。
楊幕僚心頭一驚,該不會……四公子真的會盤龍陣法吧?但這也太奇怪了,畢竟,四公子是真的一天課一沒上啊!就算上了,玄家的課程中,也絕沒如此高深的陣法。如果說,是司空朔傳授給四公子的,那就更不可能了。司空家與玄家勢同水火,司空朔會這麼好心把如此重要的術法授給四公子?
“四公子,你……你真的會?”他難以置信地問。
“是的,我沒必要撒謊。”玄胤點點頭,又對中山王道,“我會把大哥、二哥救回來。”
是救,不是帶,救的是活人,帶的……可能就是遺體了。但這真的可能嗎?玄煜暫且不談,玄彬卻是被敵軍給活活俘虜了呀!從三萬大軍的手中,將玄彬給救出來……就連中山王自己,都不敢發下這樣的狠話。
不知是不是這一句保證起到了作用,中山王的眸光終於落到了小兒子的臉上:“你確定能把他們救回來?”
玄昭又是一愣,父王瘋了吧?難不成真打算讓這個小廢物去攻打南疆啊?小廢物一天文化課都沒上過,哪裡懂破解陣法?
“父王!你別聽他胡說!他去了,就是送死!”玄昭焦急地說道。
中山王卻好似沒聽到三兒子的話,定定地望着小兒子:“回答我。”
玄胤一字一頓道:“是,我會把他們救回來。”
營帳內的衆人,隱約感覺到玄胤不是爲了救人才想南下出徵的,他去東隅山脈彷彿是有什麼別的要事,營救二公子、三公子,只是一個讓主公同意他南下的條件罷了。
……
回到王府,玄胤先去了文芳院,拜託王妃在他出徵的日子,多多照顧寧玥。得知他是代替自己三兒子去的,王妃心中多少有些感激,忙不迭地應下了,最後,又問:“對了,玥兒說,你把香梨送到庵堂了,是哪個庵堂?”
玄胤的眸光微微滯了一下,很快地說道:“哦,不在京城,在登州那邊。”
“這麼遠啊……”王妃呢喃道,“遠了也好,那人,我是一次也不想見了!”
昨天經歷的事情太多,又是與司空朔較勁,又是馬寧馨生孩子,寧玥都忘記告訴他,自己把香梨送給司空朔的事了。
玄胤一進門,寧玥就笑着迎上去:“那個……我把香梨……唔——”
話未說完,就被他狠狠地吻住,她驚得叫了一聲,他的舌尖趁隙而入,勾動她軟舌,纏綿地允了起來。
寧玥被他吻得目眩頭搖,軟軟地靠在臂彎裡,雖說身子還痠痛着,不過爲了造人,就再來一次吧!
……
雲雨過後,寧玥軟軟地趴在他身上,手指頭都酥軟無力了,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費力地拿過一個枕頭,墊在了腰下。
他好笑地湊過去,親親她嘴脣:“這是幹什麼?”
“助孕呀!宮裡的嬤嬤說了,這樣,會更容易受孕的!”寧玥喜滋滋地說。
玄胤捏捏她臉蛋:“就那麼想給爺生孩子?之前是誰一天到晚跟爺分房睡的?”
我這不是被那個神婆給刺激了嘛?好怕自己真的不能懷孕,重活一輩子,也還是不能做母親。
寧玥垂眸,低低地道:“玄胤。”
“嗯?”玄胤將頭埋進她頸窩,嗅着她迷人的體香與髮香,“怎麼了?”
“你是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啊?”
玄胤捏住她下顎,在她脣上輕輕地含了一口,認真道:“馬寧玥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喜歡孩子,兒子女兒都不喜歡,我只喜歡你!但如果是你生的,就算是個包子,我也會好生疼着。”
誰、誰會生個包子?
這人能不能不要在這麼嚴肅的時候講情話?
心裡甜甜的,怎麼辦?
後面的話,都問不出口了。
算了,不問了。
玄胤哪裡看不出她想問什麼,不就是像問,萬一她生不出孩子他會怎麼對她嗎?
他大掌撫上她平坦的小腹,道:“我們會有孩子的,一定會。”
七月初五,玄胤出征南下,與玄煜、玄彬出征時不同,他沒帶兵力,只領着一個半吊子冬八,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臨走前,他給了寧玥一瓶藥,是壓制蠱毒的。
不過寧玥已經有了平安符,暫時將藥丸放到了一邊。
他臨走前,還做了另外一件事,便是安排司空流入府給玄小櫻治腿。
玄小櫻的腿傷拖延了整整三年,一些地方的筋脈已經阻塞到壞死,想重新接好,先必須將壞死的筋脈切掉。但這樣做,會有一定的風險,萬一切到了不該切的地方,玄小櫻的腿就徹底瘸掉了。
王妃與中山王考慮再三後,決定先保守治療,以鍼灸、藥浴,再配上合適的中藥,看一個月過後,能否有些起色。
七月初六,郭況生辰,王妃帶着家眷,前去郭家給大哥賀壽。由於不是什麼重大生日,只簡單擺了兩桌酒席,連賈家那邊都沒請。
寧玥與孫瑤手挽手,去往郭老太君的院子,半路,路過那一座水榭樓閣時,又好巧不巧地看到郭況從裡邊出來。
仔細一算,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一次兩次是偶然,可這麼多次,寧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郭況與樓閣的主人沒有絲毫關係。他一定是經常去,所以,才頻頻地被自己撞見。
“咦?那不是舅舅嗎?”孫瑤晃了晃寧玥的手,“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寧玥就道:“不急,等下去老太君的院子,再給舅舅賀壽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