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寧玥的預料,寧玥以爲,耿家二房能屹立那麼多年不倒,耿青雲定是有着自己的過人之處的,兒子要對付他們,少說得半年綢繆,哪知這纔不到三個月,二房便傳來了易主的消息。
老天爺也彷彿在幫着兒子似的,在馬謹嚴扮演恭王的時候,在耿家幾兄弟聯手算計她的時候,她無數次在心中祈禱,耿中直,快點出現吧,然而上天沒有聽到她的呼喚,卻在如今聽到了兒子的。
她有些慶幸耿中直之前沒有出現,因爲那還不是接管耿家最好的時機,過早暴露耿中直,只會讓耿中直與耿家形成對立,而不是像現在,成爲耿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什麼都沒做,耿家倒貼了。
“這孩子啊,真是神靈都在庇佑他。”寧玥感慨地笑。
冬梅奉上一杯溫水:“這可不完全是神靈庇佑,主要還是太子殿下聰明!”
寧玥與有榮焉地笑道:“是啊,這股聰明勁兒,比我跟他父皇強多了。”
“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冬梅毫不吝嗇地誇讚。她心中亦然是十分喜愛太子的,覺得那圓溜溜的小腦袋怎麼裝了那麼多鬼主意,更重要的是,太子長得漂亮,又高冷,可在小姐面前又會不自主地害羞,那副悶騷的小模樣,把她的心都給萌化了。
要是將來,她和玄江也能生個這麼厲害的孩子,不,一半厲害就好啦……
寧玥一瞧她紅撲撲的臉便知她惦記玄江了,打趣道:“知道你喜歡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看什麼時候給你們挑個黃道吉日,把親事辦了吧!你無父母,他無高堂,我和皇上給你們做主得了。”
冬梅羞紅了臉。
她其實很早就想成親了,天天看着這隻秀恩愛,三天兩頭撞見活春宮,她是正常女人好不好?再忍下去非得自我紓解了。
反正她也的確很喜歡玄江啊,雖說長得不算特別英俊,但挺乾淨,又老實,而且二人都在一個地方當差,平時拉個手、親個嘴兒的,多方便!
嘿嘿嘿嘿,她現在就好想玄江。
寧玥瞟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幾束鮮花道:“剛從御花園摘的,給皇上送去,清新一下空氣。”
“好好好!”冬梅抱着鮮花,頭也不回地跑了。
來到御膳房,見玄江守在門口,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冬梅有點小激動,把花放到花瓶中插好後,慢慢地退了出來,與玄江擦肩而過時,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嘴上啵了一個!
哈哈哈哈,親到啦!
……
二月底,耿家之事接近尾聲,耿青雲被斬首,耿喬杉被逐出家門,連帶着耿小汐也被趕了出來。
耿小汐不服,與父親一起求到了椒房殿。
寧玥明白,兒子的仗已經打完了,接下來輪到她上陣了。
“冬梅,你過來。”她在冬梅耳邊吩咐了幾句,冬梅點頭,“是,奴婢記住了。”
冬梅悄聲無息地出了椒房殿。
寧玥換上明黃色的皇后宮裝,頭戴鳳冠、簪九尾鳳釵,尾指與無名指戴上牡丹護甲,描了精緻的妝容,雍容華貴地在珍兒的攙扶下,來到了大門口。
剛跨過門檻,耿喬杉與耿小汐便雙雙跪了下來。
耿喬杉穿着一件藏青色直墜常服,腰間束着一根點綴着翡翠的玉帶,乍一看去,依舊華貴精美,但細細打量,會發現衣角和帶邊已經輕微地磨損了,他臉色亦是從未有過的蒼白。
而在他身邊的耿小汐,也如一朵經歷了暴風雨的殘花,狼狽得不成人形。
“你們這是做什麼?”寧玥不動聲色地問道,聲音清潤,語氣平和。
耿喬杉彷彿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撲騰一下撲過來,哭道:“娘娘!娘娘求您看在太子殿下的份兒上,救救草民啊!”
“娘娘救命啊——娘娘!”耿小汐也跟着傷心地哭了起來。
珍兒要上前推開耿喬杉,寧玥擺手制止了她,淡淡地看向腳邊的耿喬杉道:“你不是好好兒的嗎?讓本宮救你什麼?”
耿喬杉泫然道:“娘娘,那羣老不死的,把我逐出家門了!我原本……原本做這些,就是要奪取家主之位,然後效忠太子殿下的啊……現在一切都沒了……求娘娘爲我做主啊——”
寧玥淡淡地道:“你這話說的,本宮不愛聽,什麼叫你做這些是爲了太子?誰許你巴結太子了?你難道不清楚,皇上禁止皇嗣與官僚來往甚密嗎?”
“啊?這……”耿喬杉的哭聲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皇后。
寧玥又道:“本宮顧念你是太子的馬術老師,往日裡太子待你敬重些,本宮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太子與耿小姐年紀相仿,又同是內學堂的學生,小孩子家家的玩一玩也無傷大雅。但你要說,太子攛掇你大義滅親……本宮的太子擔不起這種勾結朝臣的罪名!”
耿喬杉噎住。
的確,太子從頭到尾都沒講過與他勾結的話,太子只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說如果想保全自己,就得查出他父親違法的證據。
而且他雖遞交了證據,但太子之後再也沒插手任何事,也就是說,自始至終,太子都不過是講了兩句話罷了。
可、可、可他的初心就是要帶着耿家投奔太子的呀!
爲表示自己擁有足夠的砝碼力挺太子,纔將一直與太子做對的父親給拿下了——
耿喬杉越想,越不明所以,隱約感覺到自己掉進了某處陷阱,卻又實在分辨不出是誰給他挖的陷阱。
太子嗎?
不能吧,太子這麼喜歡小汐、這麼敬重他,怎麼可能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旁的耿小汐開口了:“娘娘,求您讓我見見太子吧!”
寧玥冷笑:“你見太子做什麼?你們都是庶民了,還覺得自己有資格覲見太子?本宮是想把你們的事做個了斷,才勉爲其難見了你們一面,別的,你們也別癡心妄想了。”
“娘娘!娘娘您不能這樣!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您攔着不許我們見他,一定會怪您的,娘娘——”耿小汐心有不甘地說。
寧玥笑得越發燦爛了:“都是你這只不知廉恥的小狐狸精挑唆太子與本宮做對,遇見你之前,太子將本宮視若親母,可現在,太子都差點要搬到東宮去住了,換做你是本宮,你會不會讓太子被你這種居心不良的人搶走?”
耿小汐怔住。
寧玥倨傲地說道:“真以爲迷惑了太子,就能把本宮給鬥下去?本宮告訴你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太子又是小孩子心性,哭兩天便什麼也不記得了,他會碰到更多的玩伴、結交更多的朋友,再也不會記得曾經內學堂有個千金叫耿小汐。”
耿小汐淚如雨下:“不會的……太子不會忘記我的……娘娘……你讓我見見太子吧,娘娘——”
寧玥將一個後母的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便是耿喬杉看了都覺得太子是無辜的,是被這可惡的蛇蠍婦人軟禁了,纔沒能出來搭救他們。
他甚至滋生了一個詭異而大膽的念頭:他要把太子救出來!
可惜,他如今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能活着離開京城都是造化,救太子?下輩子吧。
二人最終被寧玥轟出了皇宮,沒多久,又被官府的人轟出了京城,從此天南海北,再無緣相見。
冬梅攔着皇甫澈,直到二人徹底消失才放了皇甫澈回椒房殿,皇甫澈來到寧玥身前,想起放在在樓閣上看到的一幕,低聲道:“母后,您沒必要把黑鍋都背到自己身上,兒臣不怕與他們撕破臉。”
寧玥摸上了他稚嫩的臉龐:“母后知道你不怕,也知道即便撕破了他們也無法將你怎麼樣,可是澈兒,你是母后的兒子,母后總是希望你可以不要揹負那麼多,哪怕是一個庶民的看法,母后都由衷地希望那是好的,願你在世人眼中,溫柔敦厚,高情遠致。”
皇甫澈靠進寧玥懷裡,微微溼了眼睛。
……
夜裡,爲慶祝兒子旗開得勝,寧玥下廚做了一大桌好菜,到底練習了一兩回,不如之前手生了。冬梅給她打下手,切了點藕丁、胡蘿蔔絲、青椒。
她和玄胤都無辣不歡,生出來的兩個小傢伙卻滴辣不沾,這可不好,吃不到一塊兒去。
寧玥一尋思,做了一個鴛鴦火鍋,一邊是海鮮玉米湯,一邊是麻辣仔雞湯,都用文火燉足了一個時辰,把肉味和調料的鮮味全都燉出來了。
兒子對肉的興趣不大,但好像是她做的,兒子還是會吃,猶豫再三,寧玥親自做了些牛肉丸、香菇丸、魚糕與花枝丸。
豆腐乳、香菜、芝麻、花生沫,也分別備了些。
望着熱氣騰騰的火鍋,皇甫傾睜大了眼睛,口水橫流道:“哇哇哇!今天什麼日子哇?可以吃火鍋啊!我最愛吃火鍋啦!有沒有肉?我要肉!快快快!”
她嚷着,讓冬梅把羊肉與牛肉燙進了鍋裡。
冬梅一半燙了不辣的,一半燙了辣的。
皇甫傾埋頭就吃,甫一吃到辣的,眼淚都辣了出來:“啊啊啊!好辣!好辣!好辣呀!辣死我啦!”
“那便不吃了吧。”冬梅作勢去拿她的碗。
她忙搶在手裡,嘟起小嘴兒說道:“我吃的!辣……我……我不怕辣!”
吃了幾口,味蕾全部打開,辣不辣已經不在乎了,肉真好吃,嗯,太好吃,她以後要嫁給肉。
一屋子人,全都被她憨態可掬的樣子逗笑了。
寧玥拿了碗碟,把筷子遞給玄胤和皇甫澈。
皇甫澈恭敬地說道:“多謝母后。”
寧玥點點頭。
玄胤拉過寧玥的手,涼得很,給輕輕地搓了搓:“辛苦了。”
寧玥微微一笑:“辛苦的是兒子,這段時間爲了響應你這父皇的高端要求,忙得都快沒時間與我說話了。”
皇甫澈抿脣,紅撲撲的小臉在燭火的映射下精緻而迷人。
玄胤拍了拍他肩膀:“乾的不錯。”
第一次被表揚的某人,終於忍不住,靦腆地笑了。
……
耿家父子雖是解決了,耿家的勢力也變相地收入囊中了,玄胤公佈了長房以馬謹嚴冒充耿燁的罪行,嚴厲斥責一番後恢復了耿中直的身份,將原先的定國公府更名爲恭王府。
隨着身份的恢復,耿中直由一介毫不起眼的庶子,扶搖直上,成爲了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新貴。
聽說,新貴還沒議親。
說親的媒婆幾乎踏破恭王府的門檻。
他們都忘了,耿燁早在六年前,便已經與西涼和過親了。
寧玥將耿中直宣入了皇宮,在椒房殿的惠雲閣接見了他:“……你既已恢復耿燁的身份,那麼有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
“娘娘請說。”耿中直將姿態放得很低。
寧玥笑道:“不必如此拘謹,你不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了,是國公爺。”
耿中直起身,行了一禮,正色道:“我命都是小姐給的,我只要活一天,就一天是小姐的奴才!”
“快別胡說。”寧玥嗔了嗔他,指向一旁的椅子道:“坐吧,我們坐下說話。”
“是。”耿中直依言坐下,他人如其名,中直刻板,繃着身子坐在那邊,活像一座蠟像。
寧玥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你這樣子,倒是叫我不好說了。”
他撓頭,訕訕地笑了兩下。
寧玥就道:“是德慶公主的事,不知長老們可有與你提過?”
耿中直搖頭:“這些日子忙着上族譜,接管大房和二房遺留下來的事物,未來得及探討別的。”
“那我就從頭說起吧,你走後不久,你父親和耿妍找到了被我們沉塘的馬謹嚴。”
“他沒死?”
“是,僥倖逃過一劫,毀了容,中間與我們發生了一點糾葛,什麼糾葛我以後再與你慢慢說,總之後來呢,他被你父親的人救了,換了一副容貌,僞裝成你,與德慶公主和了親。長老們知道他是西涼人,但並不知道他是我大哥,否則,咱們這齣戲還真唱不下去。”
耿中直長長地鬆了口氣。
寧玥接着道:“馬謹嚴與德慶公主鬧得很不愉快,婚前便不顧德慶公主的反對強暴了她,事後又囚禁她,西涼皇帝殺了馬謹嚴,你們倆的婚事便也算做了一個了結。不久之後,德慶公主進入南疆挑選駙馬,奈何一個都沒看上,後面司空朔回西涼,她也跟着回去了,聽說如今依舊住在皇宮,沒有嫁娶。”
“娘娘的意思是……”耿中直欲言又止。
寧玥嘆了口氣,說道:“我的意思不重要,主要看你怎麼想,這樁婚事是以恭王之死告終的,兩國並未出示解除婚約的文書,如今你,真正的恭王活着回來了……咳,我想問問你,是履行這樁婚姻,還是解除它?那畢竟是一個失貞的公主,如果你介意……”
“我不介意。”耿中直說。
寧玥睫羽一顫。
耿中直道:“和親是最利於兩國邦交的,我願意娶她,一輩子善待她。”
“是我自私了,不該與你說這些的,你有大好前程,大可挑個心愛的姑娘……”寧玥撇過了臉。
“我心愛的姑娘已經嫁了人,所以,娶誰都一樣。”耿中直低垂着眼眸,說道。
寧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半晌,才輕輕地說道:“那我問問西涼的意思,也許他們會拒絕的。”
……
西涼沒有拒絕。
西涼皇帝閱讀完信件之後的心情,可謂是激動的,玄家四子做了南疆皇帝,天知道他有多怕玄家會借兵造反啊!司空朔又不知跑哪兒雲遊四海去了,他如今每一天都過得是戰戰兢兢,眼下有了一個與南疆交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錯過?
三月中旬到的信件,四月底,和親的隊伍便已經在路上了。
這一次,德慶是真的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