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明白耿中直那種古怪的眼神從何而來了,她當時只顧着與父親團聚,壓根兒沒料到,父親的身邊早已有了另外一個美嬌娘。
馬援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沒立刻回那女子的話,而是對藺蘭芝道:“蘭芝,你……你也好了?”
藺蘭芝蒼白着臉,捏緊帕子,道:“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好得不能再好。”
馬援張了張嘴,眸光微微一暗:“蘭芝……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藺蘭芝撇過了臉,把淚意逼回眼角。
那女子此時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下了轎子。
馬援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自在,輕咳一聲,對藺蘭芝和寧玥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白霜兒,她父親過世,家中已無依靠,我便將她帶回來了,今後,她就住府裡。”
這話說的好沒道理,什麼叫家中沒有依靠就帶回來住進府裡?當將軍府是什麼?收容所嗎?
寧玥不滿的眸光投向了馬援。
馬援被女兒看得心頭微訕,他從不知一個孩子的目光,也能如此叫他招架不住。
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說道:“霜兒有了身孕。”
藺蘭芝的身子陡然一晃!
寧玥扶住了孃親,一雙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臉蛋,慢慢爬上一層森寒。
這纔是帶那個小三回府的真正原因吧?因爲懷了孩子,不捨得再讓做一個無名無份的妾室,所以上趕着將她領回馬家,叫馬家的列祖列宗都承認她!
真是想得美!
馬援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女子蓮步輕移地走過來,如一團浮動的祥雲,在暗夜裡綻放出迷人的光彩。馬援道:“霜兒,這是我夫人藺蘭芝,這是我小女兒馬寧玥。”
白霜兒在二人跟前停住,緩緩地擡起頭來,露出那張美得勾魂攝魄的臉。
這無疑是一張所有男人都會爲之着迷的臉,膚色白皙、五官精緻、下顎優美,眼神中帶着一點羞澀的波光,十分惹人憐愛。
藺蘭芝看着她,彷彿看到了當初不諳世事的自己,漸漸生出一絲疼痛與嘲諷來,她從未懷疑過馬援當初求娶她的真心,她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然而再多的喜歡又有什麼用呢?終究抵不過時光荏苒、歲月蹉跎。她老了,他便了一款更加年輕的。
反正,他就是喜歡這種弱柳扶風的女子,當初的自己、曾經的藺詠荷、眼下的白霜兒。
藺蘭芝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覺得再呆下去,自己會忘記孃親教給她的涵養,衝過去將這個男人一爪子撕碎了!
“玥兒……”她握住寧玥的手,太大力的緣故,整條手臂都在顫抖,“我累了,扶我回去。”
寧玥淡淡地掃了那個正裝模作樣要給孃親行禮的白霜兒一眼,道:“好。”
白霜兒福下去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看看藺蘭芝母女,又看看馬援,一時間,竟漲紅了臉,無所適從:“相公,你不是說夫人她……”
藺蘭芝原本已經與寧玥跨過門檻了,聽了這未說完的話,又鬆開寧玥的手,步履優雅地回來了,冷冷地看着馬援道:“她叫你什麼?”
馬援不敢直視妻子的眼睛,訕訕地說道:“先回屋,我跟你解釋。”
“我不要你解釋!你就告訴我!她剛剛叫你什麼?”藺蘭芝的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
眼看着孃親就要與父親大吵起來,寧玥踅步而回,挽住了孃親的胳膊,對白霜兒十分認真地說道:“白小姐,你剛來京城可能不清楚我們這兒的規矩,一個通房丫鬟,是沒資格喚我父親相公的。”
白霜兒的臉唰的一下白了,忍住委屈,辯駁道:“我不是通房丫鬟!”
“誒?你不是我父親的通房丫鬟啊?那你是什麼?你都已經懷上我父親的骨肉了,該不會……我父親連個丫鬟的名分也沒你吧!”寧玥無比“愕然”地說。
白霜兒的臉更白了,剛纔還覺着氣色紅潤的她,眼下竟像是瞬間蒙了一層牆灰。
寧玥淡淡一笑,又說道:“還有,我是主子小姐,以後與我說話,記得自稱奴婢!另外,你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我就不怪罪你冒犯了,你剛剛行的是妾禮,在我們這兒,沒有主母點頭,男人是不能納妾進門的!”
講到這裡,寧玥看向藺詠荷,“娘?她是你給父親送過去的嗎?”
藺詠荷哪裡還看不出女兒的意思?定了定神,面容冰冷道:“我並不認識她。”
白霜兒的臉色已經不足以用慘白來形容了。
寧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頭冷笑,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女人,以爲討到了男人的歡心,便可以不將元配放在眼裡,她也不想想,大宅子裡那麼多姨娘丫鬟,個個兒都不缺手段,但真正做成主子奶奶的才幾個?男人在牀上說的話,可是萬萬信不得的!
“哦,還有,在我們這兒,所有奴婢給第一次給主子請安都是要磕頭的,念在你懷着身孕的份兒上,我這邊就免了,你給我娘磕一個吧!”
寧玥說完,好笑地看向了白霜兒。
她不是很會給人下馬威嗎?從午時一直拖到天黑纔到府,不就是想叫人明白她的架子有多大嗎?現在,自己倒要看看,她一個連妾都算不上的丫鬟,拿什麼跟主母叫板?
白霜兒咬緊紅脣,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她求救的眸光落在了馬援臉上。
馬援的眸光微微一動,嘆道:“霜兒有了身孕,跪禮就免了吧?免得動了胎氣。”
白霜兒聽馬援爲自己說話,眼底的委屈識才少了幾分,但很快,寧玥的一席話,又叫她當場愣住。
“既然父親說免,那就免了吧。白霜兒你看,我父親對丫鬟是極好的。”
她父親說的是免去跪禮,又不是不用行跪禮,表面上是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讓她保住了掩面,實際,卻變相地默認了寧玥硬塞給她的丫鬟身份!
馬援張大嘴,半晌失語。
白霜兒也意識到自己掉進寧玥挖的深坑了,氣得面色發紫。她與馬援是在臨淄拜了堂的,馬援許她平妻側室之位,怎麼一轉眼,就被這丫頭坑成了通房丫鬟?
她不要做丫鬟,死也不要!
她吸了吸鼻子,眸中很快落下淚來。
馬援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心底劃過不忍,正要開口,卻被寧玥搶白了,寧玥說道:“喲,這就哭上了?我好像沒把你怎麼樣吧?啊,一定是我年紀小,說話不知輕重,霜兒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與我計較!”
女兒才十三,白霜兒卻已經二十了,這麼一想,馬援不免覺得白霜兒的度量太小了些,居然跟一個孩子慪氣。已經到嘴邊的要爲白霜兒說情的話,生生地嚥了下去。
白霜兒一瞧馬援神色不對,便知自己落了下風,原以爲一個在病牀上長大的小姑娘,心眼不會多到哪兒去,沒想到才一見面,就讓自己吃了這麼大一個悶虧。
而且,主母的瘋病也好了,瞧馬援那神思迷惘的樣子,似乎對對方還頗有幾分情愫未了——
這種複雜的局面,是白霜兒做夢都沒想過的。
就在白霜兒糾結着要不要繼續跟馬援爭取自己的位份時,又一輛轎子被僕人擡過來了。
轎伕撩起簾子,一名戴着青色幕籬的少女躬身走了出來。幕籬的半透明紗幔一直垂到裙底,將她的容顏與身形輕輕掩住,只隱約看到她腰肢特別纖細,膚色特別白皙,白得……好像沒有溫度。
她朝這邊緩緩走來,在她之後,又有一個約莫九歲的小姑娘跳下地來。
那小姑娘與白霜兒長得頗有幾分相似,也是難得的美人胚子,她揚起笑臉,腳底生風地來到馬援身邊:“姐夫!你們到的真快!我就跟二姐姐買了點桂花糕,就差點兒追不上你們!”
姐夫?二姐姐?
寧玥看看她,再看看那位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幕籬美人兒,嘲諷地笑出了聲:“我們馬傢什麼時候這麼缺丫鬟了,還拖家帶口的來呀?”
說完這句話,寧玥再懶得跟姓白的廢話了,一來來三個,真把馬家當冤大頭!
“娘!我們走!”
等了兩輩子,等到的居然是這種結局,是不是前世的父親如果沒死,馬家便真的要多出一個白夫人?
寧玥攙着藺詠荷回屋了。
馬寧馨瞧母女二人的臉上都是菜色,又瞧馬援沒與她們一塊兒過來,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不大愉快的事,趕緊叫人把廚房的餃子撤了。
妞妞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四爺爺呢?不是說今天回來嗎?”
馬寧馨啞口無言。
藺詠荷情緒不對,沒回蘭芷院,就留在了寧玥這邊。紅玉服侍她洗漱後,她便抱着寧玥睡了。當最在乎的兩個男人,一個因爲早逝、一個因爲背叛,都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時候,她能抓住的只有女兒了。
寧玥明白她的感受,當初司空朔領着寧溪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時候,她也是氣得恨不得殺了兩個。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她真該殺了一杯毒酒毒死他們。她沒這麼做,結果就是,她被他們兩個折磨到水牢裡去了。
前世的教訓告訴她,任何時候都不要對任何敵人抱有仁慈之心,否則最終受傷的會是自己。馬援是她父親,她不會傷害他,但白霜兒那個狐狸精,趕着上馬家送死,最好,別叫她逮住把柄,否則——她可不保證不會把她變成第二個藺詠荷……現在的藺詠荷。
那邊,馬援把白霜兒三姐妹安頓下來了,暫時住清輝院。清輝院是一個兩進的院落,寬敞明亮,奇花林立,雖不在將軍府的中軸線上,但勝在清靜。
白霜兒還算滿意,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名分,又不免黯然傷神。
馬援就道:“這事兒怨我,我不知道蘭芝痊癒了,沒跟她打招呼。等過會兒她氣消了,我再與她好生解釋一番。你放心,她是極好的性子,跟玥兒一樣,都非常容易相處。”
容易相處?誰?那個說話夾槍帶炮的三小姐?她只怕是這世上最難相處的人了。
儘管纔打了一個照面,白霜兒心中卻已經對這位四房嫡女產生了非常不一樣的看法。
很早以前,她便知道馬援家中有嫡妻、有子女,但據說嫡妻是個瘋子,嫡子又已過世,嫡女健在卻一直患病多年,近幾個月纔出現好轉,應該是個很弱的姑娘。此外,馬援還有一個側室,是嫡妻的庶妹,但她在不久前便開始生病,據說一直沒好,估計好不了了。只要自己與馬援真心相愛,在馬家的日子,基本上是無憂無慮的。可現在,她突然不像剛開始時那麼確定了。
安頓好白氏三姐妹後,馬援即刻去了福壽院給老太太請安,從老太太那兒,知道了府裡的近況。他沉默了許久,不知想了些什麼,老太太問他是不是要把寧溪接回來,他搖了搖頭:“母親處置得對,就讓那孩子在庵堂潛心修養吧!”
之後,他又去二房、三房與弟弟們見了面,再之後,他去往了棠梨院。
藺蘭芝已經睡下了,聽說馬援來找她,不想搭理,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在隔壁廂房見了他。
馬援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繃帶也拆下了,左臂垂在身側,微微地僵硬,想來,是留了一些後遺症。藺蘭芝的心頭掠過一絲心疼,剛剛只顧着跟他慪氣,都忘記問他到底傷得如何。
她剛要開口詢問一番,馬援卻先說話了:“蘭芝,你今天不該那樣對霜兒的。”
藺蘭芝如同被澆了盆冷水,哇涼哇涼的。她幾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這個愛慕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失望地問:“你大半夜來找我,就是爲了替那個狐狸精討回公道?虧我還以爲你良心發現,要跟我道歉呢!”
“你說的像什麼話?”馬援皺眉,“什麼狐狸精?”
藺蘭芝冷笑:“勾引有婦之夫,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馬援訕訕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怎麼不見別人被說狐狸精?”
藺蘭芝顫抖着手,指向窗外道:“那是因爲別人都過了明路,得元配允許纔去伺候男人的!誰像你們……不聲不響便擡進門了!要不是玥兒把我從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救出來,還治好了我的瘋病……我問你馬援,你可會跑到西冷院,真心實意地問我一句同不同意!”
馬援被嗆得講不出反駁的話來,半晌,聲音低低地說道:“她懷了我的孩子,總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頂個外室的身份。”
不提孩子還好,一提,藺蘭芝更氣:“你只知道她的孩子,那你可還記得我的孩子?”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我會對玥兒很好的,客卿……客卿我也記得,但他已經死了……”
藺蘭芝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是啊,我的兒子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你就跑去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了!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說你決不負我!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這就你的決不負我!”
馬援被嗆得面紅耳赤:“我……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怪就全都怪我吧,霜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這名分,怎麼也得給到她。”
“敢問老爺想給她什麼名分呢?姨娘?平妻?要不要我自降爲妾,把嫡妻之位拱手讓給她呢?我倒是捨得,就不知她配不配!”
“藺蘭芝!”馬援沉下了臉,“你說話不要這麼刻薄。”
藺蘭芝笑了:“你現在又來說我刻薄?合着你就是看我不順眼了是吧?想讓我再搬回那個不見天日的西冷院,好給你的新歡騰地方兒是吧?馬援我告訴你,你想得美!”
馬援氣得臉都綠了:“你……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在你眼裡,我做得出那種寵妾滅妻的事兒嗎?當初藺詠荷是怎麼逼我的,岳父大人又是怎麼逼我的,你全都忘了嗎?藺詠荷挺着大肚子,說不讓她過門,就一頭碰死,我答應她了嗎?”
“你後面不還是答應了?”
“那還不是因爲你瘋了?我怕你沒人照顧,纔將她接了進來……”
藺蘭芝厲聲道:“接一個情敵進來照顧我,馬援你還能再編得再漂亮一點兒嗎?”
“你……”馬援氣得兩眼冒金星,“你怎麼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我以爲她是你妹妹,起碼待你……會比那些沒血緣的人待你好,我真沒想到她會那麼……沒有良心。”
藺蘭芝譏諷一笑:“真沒料到,還是料到了卻不想承認?就因爲是我妹妹,還跑去勾引我丈夫,這種人能有良心嗎?馬援你說這種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馬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眉頭緊皺地看向她:“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非得跟我這麼罵是嗎?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六年了,你就不能讓我在家裡舒舒心心地待一會兒!”
“想舒心,找你的白霜黑霜去!”
“你……你怎麼還揪着她不放了?我在邊關,像個苦行僧一樣過了六年,才這麼一個女人你就嫉妒成這樣!”
藺蘭芝不屑地笑:“怎麼?一個還不夠?嫌少是嗎?好哇,改明兒我就給你納十個姨娘回來!正經姑娘若不喜歡,我給你買怡紅院的頭牌回來,反正我錢多,燒不完!”
“你……你你你……你簡直……古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馬援氣得都結巴了,綠着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沒一會兒,又皺着眉頭折回來,看着才一會兒功夫便已經淚流滿面的藺蘭芝,語氣軟了下來,“別哭了,是我不好,不該惹你生氣。”
他去拉藺蘭芝的手。
藺蘭芝想也沒想地甩開!
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又道:“我們和好吧。”
那語氣,竟異常委屈。
嚇得在隔壁聽牆角的寧玥與馬寧馨差點兒從椅子上栽下來!
藺蘭芝哽咽道:“少跟我來這套!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走!你給我走!”
馬援站起身,在藺蘭芝的眼前晃來晃去。
藺蘭芝低叱道:“叫你走沒聽見嗎?”
“我是在走啊,你瞧,走得可勤快了,一下都沒停。”馬援賴皮地說。
藺蘭芝氣得側過了身子。
馬援在她身旁坐下,拉過她的手道:“我錯了,蘭芝,你原諒我。”
藺蘭芝想抽回手,抽了半天抽不動,卻反而把他剛剛結痂的傷口扯裂了,鮮血滲出來,藺蘭芝握緊了拳頭:“你都會用苦肉計了是不是?你吃準了我喜歡你、心疼你是不是?我告訴你,馬援,你就算在我面前疼死我也不會原諒你了,再也不會了!”
她奮力推開馬援,一刻也不想跟着男人多呆了!
馬援望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寧玥與馬寧馨面面相覷,都表示沒見過藺蘭芝發火的樣子,沒想到這麼狠。她們還以爲,藺蘭芝跟她(馬寧馨)是一個類型兒的,遇到委屈只會一味地忍氣吞聲呢。反倒是馬援,在她們印象中一直不苟言笑、嚴肅,在藺蘭芝面前卻完全強勢不起來。
馬寧馨瞠目結舌:“玥兒,你的性子原來是遺傳了你娘啊。”
寧玥撫額,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馬寧馨碰了碰妹妹肩膀,小聲道:“四嬸一直不點頭,是不是白霜兒就一直嫁不進來?”
其實,若真的只是擡個姨娘,縱然藺蘭芝這裡不同意,老太太那兒點頭了也一樣,可馬援要給白霜兒的是側室平妻。在大新朝,平妻是有資格入族譜的,百年後也能葬入祖墳的,這是對嫡妻的極大威脅。
你說生前忍着這些狐媚子就算了,死後起碼落得清靜,能與夫君在地底下長眠廝守。可現在,黃泉路上都有人跑來給你搶男人,惱不惱火?
是以,爲了保證嫡妻們的權益,大新朝不提倡娶平妻,若一定要娶,則必須徵得嫡妻與嫡妻母族的同意。當年的藺詠荷能翻身成功,就是鑽了藺蘭芝瘋病與藺家身份的空子。如今藺蘭芝痊癒了,白霜兒想效仿藺詠荷的成功之路,怕是沒這麼容易。
不過,也不排除她父親直接繞過她娘,到朝廷上給白霜兒請封的可能。
馬寧馨到底是過來人,很快也猜到了這一層,說道:“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得看四叔。四叔要是哪天,在乎白霜兒比在乎四嬸多了,四嬸再怎麼阻攔都沒有。眼下四嬸的話尚且管用,是因爲四叔心中還有四嬸的一席之地,萬一……”
萬一她娘一味地鬧騰,把僅存的夫妻之情都耗光了,白霜兒進門就“指日可待”了。寧玥凝眸,望向了幽暗無邊的夜空。她倒是像勸她娘,用點法子,先籠住馬援的心,再離間一下馬援與白霜兒的關係。白霜兒不是想母憑子貴嗎?必要時一不做二不休,一碗紅花下去,看白霜兒還能生出個什麼東西來?但同時,她也明白,她娘不是這種人,做不來這些事。她大哥正是與她孃親一樣耿直,不懂得哄住藺詠荷他們,還惹怒了他們,最後被他們除掉。她娘要是有藺詠荷一分彎彎腸子,別說一個白霜兒,十個也不在話下!
“還是先弄清白霜兒在我父親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分量吧!那樣,我纔好知道,自己該拿什麼樣的砝碼出來與她抗衡。”
與藺詠荷的纏鬥不同的是,她與藺詠荷斗的是計,與白霜兒,則很大一部分成程度上斗的是寵。
所以她要查清楚,她父親爲什麼這麼寵白霜兒!
寧玥回房時,藺蘭芝已經重新躺下了,寧玥輕手輕腳地上了牀。
藺蘭芝問:“去哪兒了?”
“如廁,拉肚子。”寧願撒了個謊。
藺蘭芝沒說什麼,側過身,用溫柔的手輕輕地揉起了女兒的肚子:“快來月事了會有一點。”
月事?她都給忘了,好像是明後兩天。
她娘明明被氣成這樣,居然還記得這種旁枝末節的事,寧玥眼圈微紅,躺下來抱住孃親道:“我不嫁人了,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咱們娘倆過一輩子吧!”
“不許這麼說你父親!”藺蘭芝微微沉了臉,“你父親與我怎樣是我們的事,他待你,終究是真心的。”
寧玥癟了癟嘴兒,真心還給我弄出一對庶出的兄弟姐妹,看着都眼疼!
藺蘭芝又語重心長道:“不要因爲你父親,就對所有男人都失去了信心,小胤那孩子,我看着很好。以郡王之尊,給一個瘋婦當兒子當了那麼久,從未有過半分嫌棄。換做你父親,肯定就做不到。”
“父親當然做不到,他又不是郡王!”
“唉,你這孩子,明知我要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
寧玥掩面打了個呵欠:“娘,我困了。”
藺蘭芝暗暗嘆了口氣,她知道女兒根本不困,只是不希望繼續討論玄胤。她越發惱怒馬援,招蜂引蝶,弄得女兒對婚姻都產生了恐懼。很快,她又開始反省自己,會不會與馬援鬧得太兇,無形中給女兒樹立了一個不太好的榜樣?萬一女兒嫁入王府後,一個不順心,也跟玄胤這麼吵怎麼辦?
……
接下來的幾天,府裡全都知道馬援從臨淄帶回一個小妾的事了,有人說藺蘭芝可憐,好不容易瘋病好了,丈夫也移情別戀了;也有人說白霜兒可憐,跋山涉水地隨馬援來到京城,卻連個姨娘的名分都沒混到。
馬援又找了藺蘭芝幾次,藺蘭芝也不跟他吵了,每次就把他冷冷地晾在一邊,甭管他說什麼,她都像沒聽見似的,悠哉悠哉地插花。
這讓馬援覺得十分無力,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兒上。
馬援又找到了老太太。
平心而論,老太太也十分爲難,藺詠荷做平妻是因爲她是藺家人,白霜兒只是個小小的商賈之女,怎麼配得上馬家的家主?但因白霜兒肚子裡懷着馬援的孩子,老太太再三權衡之後,還是叫來了二夫人、三夫人,讓她們給藺蘭芝做說客。
二夫人、三夫人卻都不是傻子。天下小妾一般黑,今兒她們允許四爺擡了平妻,哪天二爺、三爺也動了這念頭,她們是不是也得咬牙收下呀?
當初馬援是怎麼跟藺蘭芝保證的?說再也不會有第二個藺詠荷了。可現在,藺詠荷還沒死透呢,就來了一個比藺詠荷還藺詠荷的白霜兒!
可見,男人偷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還相互傳染!
每次她們打壓姨娘通房的時候,二爺、三爺就拿出藺詠荷舉例,說學學蘭芝吧,人家多大度啊!我又沒跟老四一樣,弄出幾個庶子女來,已經很好了!
好個屁!
老孃巴不得全天下的小妾都死光!你每天晚上都只能上老孃的炕!
“四弟妹,你放心,二爺我看着呢,他要是敢幫四弟的忙,我掐死他!”二夫人憤憤地說。
藺蘭芝已經很淡定了,微笑着點了點頭:“多謝二嫂的美意,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還是不要因爲我,讓你在二哥面前難做。”
二夫人一回院子,就撲進了二爺懷裡,楚楚可憐地哭道:“二爺,嗚嗚……四弟妹……四弟妹真的太慘了……我去看她的時候,你不知道,她瘦的多厲害!氣色比老太太的還差!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太可憐了……她跪着求我,求我給她做主……我其實知道自己應該站在老四這邊……但她實在太可憐了……才死了兒子沒多久就碰上這種事……”
二爺:死了十年了,這也叫沒多久?
“嗚嗚……二爺……你可千萬不能由着老四胡來啊……四弟妹那麼好的人……我不想她輕生啊……”
“什麼?她要輕生?”二爺嚇得手抖。
二夫人含淚點頭:“是的,二爺,幸虧被我救下了……所以你千萬幫幫她……別幫老四……還有,她輕生的事你別說出去,挺沒面子的……”
一個平妻而已,二爺其實沒怎麼放在心上,老四畢竟是手足,找他幫忙的時候他一口就應下了,但……倘若真的因此弄成人命來——
二爺皺眉,對門外的林媽媽道:“待會兒老四來找我,就說我頭痛,先睡下了。”
夜裡,馬援來找二哥,果斷吃了個閉門羹,他又即刻去找三哥,誰料三哥被三嫂叫回孃家去了,說是……孃家的太爺爺去世。
奇怪,她太爺爺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麼?
……
“怎麼樣?”棠梨院內,寧玥問向了冬梅。
冬梅就把從清輝院打聽來的消息如實稟報了:“白霜兒的爹是草藥生意的,經常去南疆購藥,再賣到臨淄,但做得不大,也就是一般的商戶吧!他們家沒有兒子,就生了三個女兒,白霜兒是大姐,今年二十歲;白薇兒是二姐,今年十六;白玉兒是老幺,還不滿十歲。”
“白霜兒跟我父親多久了?”寧玥追問。
“好像……挺久了,具體多久那些人也沒說個明白。”之後,冬梅又把三人的動靜分別說了一遍。
白霜兒一直很低調,就呆在清輝院,專心養胎,不像那些沉不住氣的女人,上趕着來藺詠荷跟前兒添堵,也沒與府裡的任何一方進行走動。
她二妹白薇兒也很低調,每天都會出門,但總戴着幕籬,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並不與任何人說話,她日升而出、日落而歸,特別準時。耿中直跟蹤過她幾天,沒發現她有什麼異樣,就是愛看戲、愛逛街而已。
再是白玉兒,她喜歡在府裡轉,釣魚、爬山、投壺、盪鞦韆……白霜兒不叫她回去吃飯,她都能一個人玩一整天。
寧玥蹙了蹙眉:“這些信息……都沒什麼用。”
冬梅低下頭:“奴婢無能。”
“不是你的錯,再盯着,總能探出點什麼來。”
“是。”
“我娘?”寧玥望了一圈,沒見到藺蘭芝的人。
冬梅就道:“抱妞妞去桔園了。”
桔園,妞妞與衆人玩起了躲貓貓,她笑嘻嘻地挪着步子,輕輕地挪到一棵樹後,再一顆樹後……慢慢地挪出了桔園。
她趴在牆邊,看她們找她,全都找不到,一個勁地偷笑。
突然,頭皮一痛,似乎什麼東西被人扯下來了。
“幹嘛啊?”她一邊摸上頭頂的髮髻,一邊轉過身看向了來人,是個穿黃裙子的姐姐,手裡正拿着她的珠花,“你是哪個屋裡的?快把花花給我。”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踮起腳尖去拿自己的珠花。
那小姑娘卻將手臂擡高到她夠不着的位子,並笑着說:“小東西,這珠花我喜歡,送給我了!”
妞妞皺起小眉頭:“不給不給,是我四奶奶送的,不給你,你給我!快給我呀!”說着,妞妞一手抓住她衣裳,一手去撈珠花。
她卻踢了妞妞一腳,將妞妞踢倒在了地上。
妞妞先是一驚,隨後哇的一聲哭了!
藺蘭芝聞聲趕來,將妞妞抱進了懷裡:“怎麼了?怎麼哭了?”
妞妞哭得說不出話來,拿手指着那個小姑娘:“打……打……”
藺蘭芝順勢一看:“是你?”
這不就是那天,在大門口管馬援叫姐夫的小姑娘麼?
藺蘭芝注意到了她手裡的珠花,眸色一厲:“小小年紀,就敢搶人東西!還打人?她才三歲!你下得去手!”
白玉兒的眼底驀地閃過一絲慌亂,身子抖了抖,把珠花往藺蘭芝懷裡一仍:“誰搶了?明明是它自己掉了!我要給她戴上去!她就抓我!你看我衣裳!都快被她抓破了!要不是我躲得快,臉也要被她抓破相!我就說了她一句,誰知她就哭了!嬌氣!”
剛剛妞妞爲了拿回珠花,的確揪住過她衣服,在她衣服上留下了幾個黑乎乎的小爪印。
藺蘭芝絕不相信妞妞會抓人,而且妞妞並不嬌氣,平時摔一跤什麼的,自己爬起來還傻乎乎地笑。要不是被嚇壞了,又纔不會哭成這樣!
“做了壞事還撒謊,你姐姐就是這樣教你的?”藺蘭芝抱緊懷裡的妞妞,雙目如炬地看向白玉兒,說道:“走,跟我去見你姐姐,我不方便教訓你,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也這般縱容你!”
白玉兒一聽找白霜兒,立刻有些心虛,哧哼道:“我又沒做錯!憑什麼拿這些小事去煩我姐姐?我姐姐正養胎呢,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看了妞妞一眼,翻了個白眼道,“嬌氣得要死!不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寡婦——”
啪!
藺蘭芝甩手,給了她一耳光!
“你……你……你敢打我?”白玉兒捂住疼痛的臉,惡狠狠地瞪着藺蘭芝道。
藺蘭芝打完,其實也有些後悔,對方只是個孩子,她不該下這麼重的手,但她罵得太難聽了,她沒忍住。
白玉兒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瞪了藺蘭芝一眼,咬牙,跑回了清輝院。
清輝院內,馬援正在陪大夫給白霜兒診平安脈,白玉兒推門,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看着白玉兒狼狽的、捂着臉的模樣,馬援眉頭一皺:“玉兒你怎麼了?”
白玉兒撲進了馬援懷裡,拿開手,露出臉上幾個鮮紅的手指印,哭道:“姐夫!夫人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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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人發燒的時候真的會反應遲鈍咧,好多詞都想不起來,寫一下就卡住了,寫一下又卡住了,卡了十個小時才寫完!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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