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九打來熱水之後,就守在外頭,哪也不敢去。
他伺候世子這麼久,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有幸能夠伺候皇儲,真是祖上燒高香啊。
只是世子爺平常不喜歡別人近身,就算是他也很少在世子爺房中逗留。
所以,他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
既高興,又忐忑,時不時就跑到門前聽一聽,生怕儲君叫他時,他沒有聽到。
屋中慕容靜浸在暖融融的熱水裡,泡去了一身寒氣,身體完全放鬆,有種說不出的暢快舒服。
未央宮簡陋,自然不如她的寢宮奢華。可此處卻清幽安靜,讓人放鬆。騰騰霧氣在屋中繚繞,濃濃的水霧叫她渾身都懶洋洋的。
一夜的折騰,此時她的身體已不負重荷,疲憊至極。她閉上眼,靠在浴桶上,不知不覺間神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裡面始終靜悄悄的,半點聲音也沒有。等得夠久了,雙九的興奮漸漸被不安所取代。
他到底不敢闖進去,他眼珠兒滴滴一轉,轉身就去求助世子爺。
容聿寢房裡的燈還未熄,此刻他倚在燈下,手裡拿着書卷。只是……好半天都沒有翻一下。
敲門的聲音突然傳來,他眉梢微微一挑,清清淡淡的眸光凝了凝。
“世子,您睡了嗎?”雙九的聲音從外面傳過進來。
容聿凝結的目光頓時碎出一抹破滅,他抿了抿脣,沒作聲。
“世子……世子?”久聽不到容聿的聲音,雙九又喚了兩聲,一聲比一聲急切。他是真急了,萬一儲君殿下出了什麼事,他可是擔當不起的啊。
容聿的眉頭不由擰了起來,沉聲道:“什麼事?”
“儲君殿下進屋之後一直沒有動響,小人有些擔心………”
容聿一怔,眸光閃了閃,面無表情道:“折騰了一夜,她自然是要歇息,你要什麼動響?”
呃,好像是這樣……
雙九糾結地拍了一下腦袋,可是爲什麼他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見容聿沒有開門的跡象,他只好退了回去。重新坐到慕容靜的屋前,託着腮,望向天幕,開始發呆……
久閉的門終於緩緩地被打開了,容聿揹着光從走裡走出來。夜晚經深靜,整個皇宮都陷入了長眠。
他擡眼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終於還是擡起腳,邁了過去。
“你去歇着吧。”
溫潤清涼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嚇得雙九差點跳起來,“世子,您什麼時候來的,嚇死小人了。”
容聿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雙九脖子一縮,閉嘴噤聲,猛地站起來,說走就走,好不乾脆。
他倉促急走的模樣,終於讓容聿的眼裡有了一絲笑意。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屋子裡黑暗沉靜,毫無人氣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伸手將門推開。裡面漆黑一片,他頓了片刻,等適應了光線,這才邁了進去找到火摺子將燈點燃。
正當他轉身準備邁進內室時,幽幽的一陣風吹來,燈火撲騰了兩下,滅了。
他這才發現,窗戶竟然半敞着。
等他關上窗,重新點燃燈火,屋子裡剎那間明亮了起來。不知不覺之間,手心裡竟冒出一層細汗。
到底無法做到毫無雜念啊。
他定了定心,便舉着燈,走進內室。擡眼往牀榻上看過去時,心裡微微一驚。牀榻上整整齊齊,半點皺褶也不見,莫非人已經走了?
他的眸光忽幻忽滅,一動不動的,盯着那空蕩蕩的牀榻看了許久,一時之間只有手裡的燈火在搖曳。
然而下一瞬,他的視線卻掃到了落在地上的一物——一件湛藍色的披風。
他放下手中的燈,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披風半溼不幹,早已沒了溫度。他拿在手裡蹙眉沉吟了一瞬,視線落在了珠簾後的屏風上。屏風上隱約透着一團黑影,叫他微微愣怔。
驀然想到雙九急切的聲音,他雖有遲疑,但還是繞過屏風走了進去……眼前的畫圖毫無預警地印入眼底,叫他眼眸瞬間凝住,來不及細想,快速退了回去。
然而退了一半,心動微微一動,忽然想了什麼,竟顧不得許多,大步朝着那個方向走過去。
沐桶中的慕容靜,毫無生息地睡着了。沐桶裡的水,早已冰冷,她渾身上下冰涼一片。
容聿連忙抖開手裡的披風將她裹了出來。
睡夢中的慕容靜似乎感覺到了顛簸,不安地動了動。她的兩頰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額上燙得厲害。
容聿將她抱到牀榻上,立即把被子扯過來將她蓋住,再抽出披風。
慕容靜似有感覺,哆嗦了一下,無意識地縮成一團。
容聿凝重地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突然轉身大步而去。不多久,再回來時手裡卻多了一碗熱湯。
他連人帶被將她半抱了起來,單手捏住她的下顎迫她張嘴,一碗熱湯灌下去,灑了大半。
他抿了抿嘴,有些不悅,卻也無可奈何。
須臾,他又捏着一枚黑色的藥丸給她塞了進去,威脅道:“若不好好吃藥,便將你丟到湖中餵魚去。”
牀上的人渾然未覺,含着藥丸一動不動。
他垂下頭湊近她,低聲道:“既然是如此,你也怨不得我了。”
說着便毫不猶豫地堵住她的嘴,忽而一吹。
那藥丸在她嘴裡滾了滾,滾向了咽喉滑了進去。
他緊貼着她的嘴角勾了一勾,勾出一抹溫暖如春笑意。
好半響,才終於放開她直起了身體。目光掃及那碗還剩下些許的熱湯,他眸光微閃,端起來仰頭一口喝下,便再次垂下頭湊了上去。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臉。
或許只有生病了,她一向瑰麗如霞的臉上纔會染上蒼白,看上去不再那麼高高在上,讓人無法觸及。
將湯水盡數餵了進去,也沒有移開,反而停了許久。
他的吻只是安安靜靜地覆在她的脣上,並無任何舉動。僅管如此,他的心律卻加快了許多,神智變得有些飄渺,耳根也漸漸染紅了。
良久,他終於放開她,目光觸及被湯水浸髒的被褥。他遲疑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捲起被子將她抱了起來,然後轉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