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說啥呢?”
滿月拉過陳氏的手,“誰說我要走了?我不走!”
“什麼?!”
陳氏震驚地擡頭,眼裡滿是不敢置信,“你,你不走?”
“嗯!”
楊滿月用力地點頭,“就算要走我也要帶着你們走。”
說着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遍。陳氏淚水漣漣地道:“滿月,楊家的大恩阿孃怕是幾輩子都還不起了……”
她擦着眼淚,抖抖索索地從一個小櫃子裡掏出一件衣服,用力撕開,從裡面夾層掉出一封信來,遞給滿月道:“這是你父親臨走前給我的。他跟我說,若是他日有楊家人來尋便給你看這信;若是無,等我走那日就燒了。”
楊滿月面色凝重地接過信,拆開信箋,從上到下看着。過了好久,才合上信,眼裡隱隱有了淚花。
她看向陳氏,喃喃道:“娘,您這犧牲得太大了……”
陳氏木然地搖着頭,“若無你爹爹我跟滿月也許就死了。我如今能有個正經名分,能以你阿孃的身份待在這個家裡已經很滿足了。夫君跟姐姐感情深,雖然我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但夫君思念姐姐……”
楊滿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素來口角伶俐的她這會兒卻是嘴拙了。
她既感動父親對母親的始終如一,又感動陳氏不求回報的付出。這樣的事情,就算她只是個局外人也是要被感動的。
天地間最感人的不就是全心全意的付出麼?
父親和母親,陳氏和父親……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拉過陳氏的手道:“阿孃且放心,您對滿月有養育之恩,無論何時何地,滿月都不會丟下您跟弟弟。”
“噯,噯。”
陳氏拉緊滿月的手,“阿孃信的,阿孃信的,你被人打那樣都不肯鬆手,這樣維護我跟滿倉,阿孃怎會不信你?”
頓了下又眼露遲疑,“只是阿孃不能這樣自私。孩子,你要是回去了,那跟侯爺就更名正言順了。不然等以後嫁過去了,難免被人看輕。這年頭的人勢利得很,孃家沒人就欺你,辱你。你上吊自盡拒婚怕已拂了冷家老太太冷麪,若沒個強勢的孃家,阿孃怕他們以後欺負你……”
“娘!”
楊滿月心裡暖暖的,眼角閃着淚花,不由自主地撲進陳氏懷裡,喃喃道:“阿孃,我這樣的您還害怕我被人欺負麼?哼,我不去找別人麻煩就不錯了!”
陳氏呆了下,隨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可笑過後又惆悵地道:“都是娘沒用,這世道生生的把你逼成了這樣……女子以柔順爲美,阿孃就怕你現在性子又剛硬過頭,以後嫁人會吃苦頭。”
她說着便是長長嘆出一口氣,“或許回去纔是最好的。”
楊滿月嘟嘴,“一點也不好!咱們回去了,定會被看輕。祖母是真心,可別人呢?阿孃,能不回去就不回去,過些日子等我傷好些便帶着滿倉和您去仁川認祖歸宗,日後滿倉也好有個好出路。”
“老夫人是好說話的,可,可我們不回去住,真沒問題嗎?別人莫不要說閒話?”
“呵……”
楊滿月輕笑,“我賺了錢後每月給公中錢,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給他們錢?”
陳氏到底是一普通鄉下婦人,不知這後宅的彎彎繞繞。滿月雖也不清楚,可好歹也看過一些書,且政治敏.感度要比陳氏高,這宅鬥說到底也是一種政治博弈,所以還沒去,她已想得清楚。
“是啊!”
楊滿月幽幽道:“這是爲滿倉走向通天路的鋪路錢。”
陳氏猛地一顫,看向楊滿月,只見燈光下的楊滿月氣息沉穩,目光幽深,那模樣哪裡像個小姑娘?
她不懂這到底是何道理,但她覺得她不需要明白了,聽女兒的就是。這個女兒比她聰明多也可靠多了。
她點點頭,“都聽你的。”
“我們出去吧……”
“噯。”
信給了虞氏,大家輪流看完後,基本已可以百分百肯定滿月是虞氏孫女了。剩下的事倒也簡單了,無非就是商量下何時去仁川認祖歸宗等事。
不過顯然今天再說下去已不合適,衆人奔波一日已是疲勞至極,而家裡也沒地方住。冷雲這個冷麪大叔在這個時候就看得出此人的狡詐了。
直接喊了青雲去鎮上打點,很快虞氏等人便在鎮上最好的旅店住了下來。
冷雲的別院雖大,可關係不到那份上也不可邀請人來住着。給安排好旅舍倒是拿捏得正好。
滿月跟着去了鎮上,等虞氏等人安排好,這才讓冷雲送自己回來。
天氣已沒那麼熱了,到了晚上時甚至有些涼,畢竟秋老虎一過,天只會一日比一日寒涼。
冷雲見滿月穿得單薄,又大病初癒,便解下了自己的外衫給她披着。也不揮動馬鞭,只讓馬兒慢慢踱着。傷口雖好了不少,可她現在這樣還是受不了馬上顛簸的。
二人一馬在鄉間小路慢慢走着,夜色寂靜,唯有馬蹄踢踏聲。
月光溫溫柔柔地灑下來,將二人籠起,面目都變得朦朧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滿月才低低道:“大叔,李慧孃的事能算了嗎?”
“心軟了?”
她搖搖頭,“只是想起父親信裡說的事……”
她垂下眼,呢喃道:“李慧娘雖可惡,可李舉人卻是仗義之人。且有恩於父親母親,甚至可以說有恩於我……”
抓着繮繩的手不由自主地拽緊,“大叔,就放過她這一回好嗎?”
冷雲沒有迴應她,她得到的只是一片寂靜。
風出起,揚起她的髮絲撫到他的面頰上,男子堅毅的眼裡帶着深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快到家門口,才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沉沉傳來,“聘禮已下,若再退親,只怕那纔是真傷了舉人老爺的心。”
她垂着頭,低低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他又沉默了。
馬兒打了個響鼻,在楊家小院門口停下,夜寂靜的讓人感到害怕。
沉悶的氣氛維持着,過了許久,男子才道:“也罷,知恩不圖報怕是你日後心結難解。我且換個好夫君給她吧。”
他說着便眯起眼,“只盼你來日莫要後悔,有些人是改不了吃屎的。”
她看着手裡的繮繩淡淡道:“即使如此我也認了。大恩報去,一了百了,再有下次也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不後悔?”
她仰頭看向那輪明月,笑了起來,“現在哪裡知道?只是得知父親得了李舉人恩惠,我若還執意要懲罰他女兒的話卻是心裡過不去。還是活在當下,未來的事未來再說吧。”
“有時真是看不懂你。”
男子輕笑了一聲,“看起來是個睚眥必報的,可這心腸又比誰都軟。”
頓了下又道:“也罷。便還了他這個人情。”
她喜悅起來,“謝謝你,大叔。”
“又喊我大叔。”
他輕拍了下她的腦袋,眼裡帶着無限寵溺。翻身下馬,將她抱了下來,道:“早些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嗯!”
她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揮手跟他告別。
男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裡,她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不知怎得心裡竟有些失落。
不過短短時間,她忽然發覺有些依賴這個男子,經常患得患失。
難道這就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帶着這樣的心情她入睡。這一.夜卻是睡得極不踏實,一會兒夢見自己被關在後宅大院,一會兒又夢見有人拿她身份說事,阻擾他們再相見……
天才剛剛放亮,她便在夢魘中醒來,怔怔得望着窗臺上的水仙花,想着這一.夜的亂夢顛倒,久久才嘆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果然還是不夠堅強。”
雖時候還早,可卻因夢魘已沒了睡意。便起了身,才衣服穿到好,便聽到屋外有了動靜,想是陳氏已起牀了。
陳氏見她出來,便道:“這早起來作甚?你身子骨還未好利索,得多躺着。”
說着便要推着她回房,她忙道:“阿孃,我睡不着了,我起來走會兒再去睡。”
“那肚子餓不餓?娘給做些吃的。”
“噯,昨天不有飯剩下?我弄點泡飯,等會兒滿倉起來也好吃。阿孃,你莫管我,我無大礙的,還是要活動下的好。”
母女二人正說着話,卻聽到屋外傳來葉家婆子的聲音,“滿月,我們給你賠禮來了,起了嗎?”
母女二人對視了一眼,陳氏眼裡滿是困惑,“他,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昨天事太多了,楊滿月也忘了跟陳氏提葉戚來還聘禮的事。當下便三言兩語的把昨日的事給說了一遍,陳氏一聽,都氣樂了,啐了一口道:“呸!我是癡兒,還要託他們保管聘禮?!當真是無恥!莫要理會,滿月,你且坐着,阿孃給你弄早飯吃。”
他們不理,可外面的人卻是叫得越發起勁。泡飯燒到好,外面已是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楊滿月也是無語了。
這兒的人八卦精神未免太好了。
無奈地道:“他們這樣喊下去也不是個事,他們不要臉,咱還要臉,我且去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