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楊守池聽了報童的回報,揮了揮手,道:“去賬房領200錢,做得好!”
那小童歡喜地應了一聲,“謝副總裁賞!”
“跟大夥說聲,但凡有這樣的事統統報來,直接告訴我就行。”
“是!”
看着賣報小童離去的背影,楊守池眯起眼,思忖了一會兒道:“去把馮毅喊來。”
“是,副總裁。”
很快,馮毅來了。
一番客套後,楊守池道:“子堅啊,剛剛我得到一條消息。聽說前園巷裡有戶人家,兒乳名喚作阿青,父被人打死了,你前去了解一下情況,看看能不能報道。”
馮毅心裡一凜,他在這裡是代表滿月的,對於楊滿月對他的信任十分感激。而且他本是訟棍,按理是沒什麼前途。如今能有一份體面的活計,還是他愛做的事自是珍惜。
最關鍵的,他從楊滿月身上看到了希望,這個小姑娘可不是普通人,現在她羽翼未豐,若是好好效力,一旦她正式過門,那就是雞犬升天了。
所以對於楊滿月的事他都很留心。知道楊守池特意喊他來去辦這事,這事定是不簡單,肯定與東家有關。而且他隱隱記得去年他也曾聽同行說起過一個叫阿青的事,好似他父親就是被吳王府的人打死的?
聯想這幾日的事,眼底開始浮出震驚,看着楊守池道:“副總裁,難道?”
“哦?”
楊守池有些意外,“你知是什麼事了?”
“屬下不知。只是前幾日縣君羞辱東家母親,而這個阿青……以前屬下做訟師時也曾有耳聞,所以……”
“唉!”
楊守池嘆息了一聲道:“藩王欺壓百姓時有發生,如今老夫已被革職,但既然開了報社,做了這民間御使,也不能當睜眼瞎。你且去吧,有什麼事老夫會擔着,就是記住……”
他壓低了聲音,“先莫要給總裁知道。”
這話有意思了,潛臺詞就是:我把你當自己人才讓你去辦。
馮毅一陣興奮,這個大人將來複出是一定的,侯爺送那多東西來就透出一個信息了,一定會在朝裡爲他周旋。而就算不周旋,這位大人彈劾的可是侯景那大太監,那就是士林代表,妥妥的名士。
若是得他重用,還得討得東家歡心,將來侯爺幕僚裡總有自己一個位置!
想起美好的前途,馮毅如打了雞血一般,連道:“副總裁放心,屬下這就去!”
楊守池笑呵呵地虛扶一把,從袖口裡拿出一個錢袋子,道:“那是個可憐人,這錢是老夫自己的,你且拿上,給那家人帶些過冬的東西。”
“先生仁慈,學生替那家人謝您了。”
馮毅也是一個會見杆爬的,這不稱呼立刻變了,頓時二人好似親近了不少。幾番客套後,這纔拿了錢,帶了兩個楊家子弟,套了車從後門走了。
他走了沒多久,便見宋玉溪一臉陰沉的進來。
“楊老弟,你是不是該給老夫一個說辭?!”
宋玉溪臉色鐵青,顯是被氣得不輕,“當初說好老夫名義上佔個總編的位置,經營交由你們,那是因爲老夫信得過你的爲人和楊小友。可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以權謀私麼?!你們把報紙當什麼了?!”
“呵呵,宋大哥,您這話可誅心了。”
面對宋玉溪的怒火楊守池顯得很淡定,不慌不忙地請人坐下,親自沏了杯茶道:“我侄女親自撰文也無甚不妥吧?而且她說得是事實……”
“事實?什麼事實?!只要不是豬,都知道那人定是縣君無疑!寧波乃吳王封地,在他老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冒充他的女兒?而且還是冒充那個惠熙縣君!”
宋玉溪氣悶地道:“我們報社宗旨是什麼?現在楊姑娘卻是公器私用,如此反覆與小人何異?!”
“老哥哥您這話就言重了。”
楊守池臉一拉,道:“如是你母親捱打,你當如何?”
“這……自當挺身而出!”
“那不就結了!打我弟妹的是縣君,正是因爲她是縣君,所以我家小十一纔出此下策,不然你讓她一個12歲的小姑娘如何?”
宋玉溪大吃一驚,“她打了縣君?不然何必如此?”
“那倒沒有。”
楊守池面無表情地道:“那縣君帶了十幾個狗腿子打了我弟妹,還有我的兩個侄兒以及店裡夥計。可憐見的,我那小侄兒最小的一個菜九歲,被打得臉都腫了,手也破了,我那兩個侄兒以後可是要握筆桿子的,特別是小十二,那是天資過人,幾有過目不忘之能,今日如此被羞辱,若是她這個當阿姐的不衝在前面,以後她這個弟弟如何官場行走?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他,他九歲,應不,不會……”
“玉溪老哥哥,你雖不在官場走,可人言可畏,天妒英才你總懂吧?你試想下,一個9歲前大字不識一個,如今卻已學完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這等資質,將來如何是我等能預料的麼?這樣的人,母親受辱在前而無所爲,即使九歲之事卻也可詬病,他這樣的孩子是不容許有污點的!”
楊守池說着便有些動情了,“都說長姐如母,我那侄女要不挺身而出,弟弟就毀了……而且我那弟妹雖不是她生母,可這些年他們相依爲命,你要她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受辱而不作爲嘛?!她是楊滿月,也接楊任爾!!!”
宋玉溪身子一震,想起了楊滿月的外號,他沉默了。
過了許久才苦笑,喃喃道:“那惠熙縣君爲害鄉里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都看在吳王面上纔沒計較……罷了,就當是爲鄉梓父老做些事,若那縣君能因此收斂倒也是美事,老夫就不管了。”
頓了頓又道:“你別那樣看着我。這報社可不是你們楊家的,即在一條船上了,文也登了,罵也罵了,咱是跑不了了,我這就回去發動老夥計們投稿。”
宋玉溪說着便起身,看了楊守池一眼道:“你們四知堂在寧波勢力也不小。”
這話聽着沒頭沒腦的,但楊守池卻是聽懂了。
點了點頭,拱手道:“即是合夥做報社自然不能讓老弟一力承擔,我這邊去鏡湖楊家。”
“如此甚好!”
送走了宋玉溪,楊守池呆坐片刻,隨即起身從衣架上拿過斗篷,喊道:“來人,備車,我要去鏡湖楊家。”
且不提楊守池與宋玉溪是如何發動身邊關係搞輿論戰的,再說馮毅拿着錢出了後面,便直接去了前園巷附近最繁華街道上採買禮物。
米麪肉蛋這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他還買了些冬衣與棉被。
曾是清貧之家,自是懂窮人需要什麼。
裝了一車東西后便朝着前園巷而去。隨便一問,便打聽到了阿青家。
領着兩個子弟到了阿青家門前,剛要去敲門,卻見大門忽然大開,一個年約50多的老夫子從裡面出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蜉蝣撼大樹,不自量力!”
等他見了馮毅,便道:“勞駕,讓讓!”
馮毅也不計較這人口氣不好,只是行了一禮道:“老丈,我是寧波日報的記者,姓馮名毅,字子堅。聽說這裡有冤屈,特來瞧看。”
他頓了下又道:“這位老先生如此惱怒,莫非傳言有誤?此乃無禮人家……”
那老頭一聽是寧波日報的記者頓時眼睛亮了,居然一改之前面目,換了笑顏連連拱手道:“原是時新報社記者,失敬失敬!”
馮毅有些詫異,見這老者雖是做文士打扮,可穿着簡樸,棉袍子上還打了補丁,報紙雖不貴,可對普通人家來說也是一天伙食費,這老先生知道寧波日報不奇怪,可知道他們報社就奇怪了。
見馮毅臉露詫異,老先生摸了摸鬍鬚道:“你們報紙一問世,可謂開創幾千未有之事,此事寧波也算是鬧開了,議論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時新報社。”
“原是如此!”
馮毅恍然大悟,心裡暗自有些驕傲。
才七八天功夫,想不到他們報社已是這樣有名了,想不驕傲都難啊。
“老先生,剛剛學生見您面帶怒容不知所謂何事?不滿老先生,我是奉了我家總編之命特來採訪的。聽說是今日報紙一發行,便多有人提起前園巷的阿青,說他父親被人所害,所以特來了解。”
“唉!”
老頭嘆氣,回頭看了看已顯破敗的孫家小院,搖了搖頭道:“後生,你還是回去吧,楊大家打得是假縣君沒事;可這家惹得卻是真縣君,這事你們管不了!”
“如何管不了!”
馮毅故作憤怒道:“我們報社宗旨就是要苦者發聲,若真有人欺壓良善百姓自是要如實報道!”
老先生先是愣了下,隨即苦笑,道:“這年頭的後生都是怎麼了?一個二個,都不怕死!我們寧波有幾個縣君?你們惹得起嗎?聽人勸,吃飽飯,後生啊,你還是回去吧,這事就算是楊任爾也兜不住……”
說着便喃喃道:“出了人命了啊……那是要以命相搏的事,這等醜聞出自天家,誰兜得住?阿青倒黴,可起碼還活着,只要活着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