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定海縣縣衙前,楊滿月也是感慨萬分。
幾個月前自己在這裡以一介平民之身被打得死去活來,幾個月後,雖然依舊是平民,可到底是不同了。
這一點,從門口看門衙役對自己的態度就看得出來。
“楊,楊大家……”
那衙役戰戰兢兢的,好似楊滿月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說起話來舌|頭似打結般,竟是結巴了。
楊任爾之威名竟能令一胥吏怕成這樣,可見當日那一幕是給這些人留下嚴重心理陰影了。
幾月不見,楊大家的戰鬥力更可怕了!
居然把縣君都拉下馬了,若是伺候不周道捏死我這個賤役還不是跟玩似的?
那衙役弓着身子,很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楊大家此來不知何事?”
“我有個姨娘聽說被你們抓了,特來探望。”
那人神色一凜,臉色有些發白地問道:“難道那位姓梅?”
“正是!”
滿月拱手,又拿出一些銀子,道:“還請差大哥行個方便,可否讓我探視下?”
“這,這小的做不了主。”
衙役連連擺手,“楊大家,不是小的不通融,而是梅家三娘一事牽扯到了人命,這事小的做主不了,得大老爺做主。”
“那勞煩小哥替我通稟一下如何?”
楊滿月笑着把銀子推回去,“天寒地凍的,小哥甚是辛苦,買些熱茶喝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還是楊大家賞的,那衙役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拿過錢便去了裡面稟報。
沒多大會兒功夫,便又出來,一臉糾結地道:“楊大家,縣尊說此案牽涉人命,不可探視。”
滿月一蹙眉,自己與這陳述也算患難與共過,怎得連這點事都不肯通融下麼?還是呂氏又買通了什麼人,朝縣尊施壓?或者乾脆縣尊收了呂氏好處,這是要與呂氏一起對付自己了?
見楊滿月臉色不好,那衙役四下看了下,低低道:“縣尊說,自古人命案都是大案,朝野關注,梅三娘與何大牛受僱於您,您理應避嫌。”
“豈有此理!”
楊信節大罵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懷疑我們東家故意害人麼?!”
“信節……閉嘴……”
“十一姑姑,這分明是栽贓!那多人吃了沒事,一直都好好的,怎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出事了?再者老者身體本就多病,沒準是吃了其他什麼治病而死呢……怎就能怪到我們頭上了?”
那衙役大氣都不敢出,陪着笑臉道:“小的就是個傳話的,這位小哥莫要生氣。”
“差大哥言之有理,信節,你太無禮了,還不退下。”
“十一姑姑!”
“退下!”
“是!”
“鄉下小子沒見過世面,脾氣衝了些,還望這位差大哥海涵。”
滿月行了一禮,又把食盒與棉衣拿過來,道:“縣尊既然這樣說了,那我等也該避嫌纔是。只是梅三娘終歸是女子,體弱,這些吃食與衣服不知可否轉交?”
“縣尊有交代。不可使一物流入大牢……”
滿月點頭,沒因爲這話而感到失望或者焦慮。恰恰是這句話讓她安心下來。
其實這話的潛臺詞就是:人在我這兒,我會保護好。
“如此就多謝老父母大人了。”
滿月拱手行禮,隨即帶人離去。
也沒走遠,就在縣衙附近尋了一個旅舍,略作休息後,滿月開始琢磨起縣太老爺的話。
“人命案是大案,朝野關注……”
才發生的事哪裡可能傳得這麼快,這裡說得“朝”應是定海縣的上級單位寧波府吧?至於“野”應就是寧波民衆,所以這話聯合起來的意思其實是:上級官府以及本地民衆都知道了此案,關注度很高。
而那句“何大牛與梅三娘受僱於你”這話就更好理解了。
結合前面的話,豈不是在告訴自己:我這個當父母官的隱隱覺得這事是衝着你來的,現在輿論矛頭是指向了你……
楊滿月感到一陣頭痛,現在這事是不是呂氏幹得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死人了,那就不是一般小案了,如果真是呂氏乾的,那她這一招真太毒了!
其實在滿月心裡已認定這就是呂氏乾的,所以才暗暗驚心,呂氏此人當真是沒下限,一條人命啊,居然就這樣舍了……
她思索半晌,忽然一蹙眉,喃喃道:“信節,信德,你們說世上有人甘願去死麼?”
“嗯?”
兩個子侄輩的子弟你看我,我看你,覺着這話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而楊滿月好似也只是在自言自語,“螻蟻尚且苟活,又有誰甘願去死呢?”
說着說着眼睛便慢慢聚焦了起來,“信節,你立刻去打探下死者情況。”
“姑姑,這是?”
滿月冷笑了起來,“因爲我懷疑那老漢是被謀殺的!”
幾人一哆嗦,臉色迅速發白,楊信節結結巴巴地道:“姑姑的意思是,是,是……有人故意害死了那老漢,嫁禍到梅三娘頭上?”
“或者說那人的目標其實是我。”
楊滿月不欲多說,道:“去打探下吧,多使點銀子也行,但記住一點不要去那死者家,只要把死者的家世摸清楚就行。”
“是,姑姑,我們這就去。”
“帶上銀子,該使錢的時候不要吝嗇,胥吏生計艱難,非士大夫,操守沒那麼嚴謹,總能摳出東西來的。”
“姑姑,我們都走了,你一人在旅舍太危險了。”
滿月擺擺手,“這旅舍不是小旅舍,他們膽子沒那麼大,在縣城裡敢下黑手。”
“我還是留下吧。”
楊立修道:“也好有個照應。”
“我回去再喊些子弟來。”
梅大友道:“這裡離柴橋近,多喊些人也好多幫襯下。”
滿月想了想便點頭,“如此也好,你們快去快回。”
幾個子弟領命,很快便出了門去。
滿月待人走後,又讓楊立修取來筆紙,把自己現在所掌握的信息都一一寫了下來,看着紙上的東西,楊滿月感到了棘手。
“十一娘,那老漢現在死了,不管是不是謀殺都對我們很不利。”
楊立修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恨恨道:“我看八成就是那王妃搞得鬼。在您這兒討不着便宜就從您身邊的人下手。”
“她這是大玩陽謀,這招太狠了。”
楊滿月眼裡閃過一絲寒芒,“這些人平日錦衣玉食,吃着百姓供奉,卻視百姓如草芥,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用來對付我楊某人的工具,呵……”
她冷笑着,“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不然呂氏此人未免太過可怕……”
“把人命當兒戲的人的確可怕……”
楊立修臉露憤怒,“十一娘,不如我們跟八叔說,在報紙上……”
“她這次未露面,暫時還不可在報紙上攻擊她。等信節他們打聽回來再打算也不遲。”
這一等便是到了下午,幾個子弟一回來連茶水都顧不上喝便一股腦的把打聽來的事給倒了出來。
滿月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再到後面已是有怒氣閃現,咬牙切齒地道:“如此看來,確是謀殺無疑了。那死者如今在何處?”
“已下葬了……”
“什麼?!”
此言一出,楊立修就驚呼了起來,“此案疑點重重,案情尚未明朗,怎就下葬了?”
“我打聽到縣太爺也存疑,可奈何家屬大鬧要求下葬,又打聽到寧波知府親自過問了此案,認爲不讓人下葬於天理不合,便親自批條,讓其下葬了。”
“簡直糊塗!”
楊立修猛地一拍桌子,“如此糊塗官,與草菅人命有何區別?這不是認定就是滷煮吃死人了麼?!”
楊滿月冷笑,“這呂氏能量不小啊。”
“姑姑你的意思是?”
滿月點頭,“寧波知府那也是兩榜進士出生,都是在地方做官的,刑名乃一地重中之重,腦子裡又不是塞的豬草,行事怎可能如此草率?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來咱們這位府尊大人是被收買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臉色都凝重了起來,楊立修想了想道:“我們要不要通知家裡?還有您外祖那……”
“先不要驚動他們。”
滿月擺了擺手,“這案子棘手就棘手在這兒,在沒絕對證據時,即使祖母親來也是無用。”
“那,那就束手待斃?”
幾人急了,“這事就是衝着你來的,若是他們對梅三娘用刑,她受不住,牽扯到東家豈不是……”
滿月眯眼,想了下,淡淡道:“那我也不會怪她的,是我連累了她。”
“十一娘現在可不是說連累不連累的時候,此事明顯針對我等而來,若是不積極博弈,我怕……”
“是啊……”
滿月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看着不遠處的縣衙,看了久久才道:“證據其實是的有的。”
“哦?”
“就在那死者身上!”
“啊?”
滿月轉過身,“若是能開棺驗屍的話……”
“這怎麼可能?!”
幾人驚呼,即使再不學無術的人都知道一旦下葬再開棺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是很忌諱的事。死者家屬絕壁不能答應啊!
“十一娘,他們鬧着下葬這事也不簡單,不是被收買就是被恐嚇,哪裡肯應你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