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門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葉王氏扯着嗓子大喊道:“耳朵聾了?!半天才開門!楊家的,你以爲你不開……”
一個“門”字還未說出口卻是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驚懼地連連後退。
“楊,楊家小娘,你,你作甚?!”
楊雯雯冷眼瞧着眼前的女人。這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胖婦人,穿着一件紅色襖裙,頭髮梳得溜光水滑,額前還戴了一個抹額,上面鑲着一顆珠玉,鬢邊還簪了一朵花。
楊雯雯只覺一陣倒胃口。
多大的人了?還弄得跟老妖婆似得。穿紅戴綠不說,嘴巴還塗得紅紅的,當真是老妖婆一枚。
又見這婆子穿戴華麗,心裡不由發酸:尼妹!該不會是拿了姑娘的賣身錢置辦了這一套行頭吧?
再見婆子後頭還跟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女子身材高挑,生得還有幾分姿色。只是顴骨過高,下巴太尖反顯刻薄。見她拎着釘耙出來,顯是有些驚懼,只往那胖婆子身後躲。
楊雯雯沒法說話,只舉着釘耙對着他們,目光冷冷地瞅着。
見她不動,幾人又來了勁頭。那胖婆子叉腰罵道:“娘個希匹!你作死啊!上來就……”
“我去你.媽的!”
楊雯雯在心裡暗罵一聲,舉起釘耙就朝那胖婆子打去。
追着出來的陳氏目眥欲裂,大喊道:“小娘,不要!”
葉王氏嚇得連連後退,大喊道:“你,你要做什麼?!”
楊雯雯卻不管這些,追上兩步直追着那胖婆子就打。那胖婆子連連後退,嚇得臉色發白。
楊家小娘瘋了!
一耙子下去,還能活命?!
幾個跟着一起來的人也被楊雯雯的瘋狂勁頭弄得發懵。一把拉住那胖婆子,道:“楊家小娘瘋了,莫要與瘋子計較,走,快走!”
“滾!”
楊雯雯拼盡全力,嘶聲大吼道:“再敢來,打死!”
喊完這話便覺喉嚨口火.辣辣得厲害,猛地一咳,咳出一口血來,整個人忽然覺得一鬆動,那種呼吸不暢的感覺消失了不少,疼痛也好了許多。
可這一來,她的形象卻越發恐怖了:一臉的怒容,外加脣邊的血跡,整個面目都猙獰了起來。
那胖婆子見她一咳便咳出血來,嚇得不敢再遲疑,立刻轉身帶着人就走了。
若是真鬧出人命來,她就算有在縣衙辦事的兒子恐怕也難解決。上回這小娘皮上吊自盡已嚇得她幾晚都沒睡着,索性人活過來了,這才稍安心。
只是人雖沒事了,可那冷家的事卻也不敢遲疑。收了聘禮,跟那邊都說好了,若是不交出人的話,得罪了那位,他們全家老小都得完蛋。
葉王氏越想越恨,她萬萬沒想到這楊家小娘性子如此剛烈,居然會選擇自盡。更沒想到,這個人死過一回便什麼都不怕了,居然敢拿釘耙打人。
“娘,那楊滿月的眼神看着不對……”
幾人跑出老遠,高挑個子的女子開口道:“她那眼神看着有些怪,跟以前不大一樣了。難道真被什麼邪祟附身了?剛剛看着就像要吃了我們一般。”
她說着便衝葉王氏努嘴,又挑了挑眉,“怕是要做法驅邪祟纔好。本她生來克母,一年前又剋死了她爹,上個吊都沒死,沒準從閻王殿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葉王氏呆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眼裡滿是安慰與讚賞,“還是你聰明,我兒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說着眼裡閃過一絲寒芒,沉聲道:“只是替那賤胚子驅邪……”
“呵呵……”
葉柳氏笑了起來,拈着那塊楊滿月聘禮中挑出的紫色繡帕半掩着嘴,挑眉道:“娘,既然是替未來侯爺夫人驅邪,那點花銷自要找她夫君要。”
說着便嬉笑了起來,“就說楊家娘子聽聞要嫁給名滿天下的冷侯爺後喜不自禁,高興地半夜在村裡跑,結果遇上不乾淨的東西了……”
說罷,頓了頓後,又勾起脣,眼露得意地道:“那老太太要的可就是這樣的兒媳,晦氣,越晦氣越好!不然鎮不住那天煞孤星的煞氣!”
葉王氏立刻轉怒爲喜,連連點頭,道:“且容她得意幾天,這便去尋人給冷家老夫人遞話。”
眉宇間浮現出一絲陰冷之氣,一字一頓地道:“替那楊滿月驅邪!”
楊陳氏嚇得癱坐在地上,見楊滿月拎着釘耙走回來,拍着胸口道:“小娘,你嚇死娘了,萬不可衝動,殺人是要償命的!”
楊雯雯把陳氏攙扶起來,一字一頓地道:“人,善,被,人,欺!”
陳氏一愣,隨即驚喜地道:“小,小娘,你,你能說話了?”
楊雯雯扔下釘耙,擦去嘴邊的血跡,道:“還,疼,但,能說……”
“太好了!”
陳氏歡喜了起來,招呼着,從袖口裡掏着,可掏來掏去卻只有二十多文錢,眼眸一暗,忍不住啜泣道:“我真沒用,這點錢抓藥卻是不夠了。”
楊雯雯擺手,道:“我,沒事……”
楊滿倉撓着腦袋,道:“娘,陳大夫人挺好的,他上回說了,阿姐後面還要用藥,說上回的診金夠了。”
陳氏瞪了他一眼,道:“小孩家家,懂個什麼?那是陳大夫見我們孤兒寡母可憐,以前又受過你爹爹恩惠才這樣說的。”
頓了頓又道:“只是我們已受太多恩情了,卻是不好再麻煩人家。”
楊雯雯抿嘴,笑了笑道:“沒,事,養幾天就好。”
頓了下又道:“阿弟,抓,魚去?”
滿倉歡呼了一聲,道:“阿姐,我們一起去,門口那小河裡好多魚兒,我可厲害了!”
楊雯雯點頭,見陳氏躊躇,便道:“魚,賣錢。”
陳氏的身子猛地一震,擡頭看着楊雯雯的眼裡滿是驚愕,喃喃道:“小娘,你,你不是最鄙夷商賈之事麼?”
楊雯雯頭上冒出了黑線,忽然覺得這原主未免迂腐了。人都快餓死了,哪還顧得上那多?
她搖着頭,“還,聘禮,讓,其,無話可說。”
陳氏怔了下,然後點點頭,“你們小心些,娘去給你們拿籮筐。”
須臾功夫,陳氏便拿了個魚簍出來,還有一個網兜。看着很是簡單。就這樣的工具就算使出渾身解數又能抓多少魚賣錢?
不過是給小孩兒玩的把戲罷了。
陳氏心裡很清楚,不過看到楊滿月好似性子比以前開朗不少,也懂事不少了,心裡安慰。想着她找點事做也好。至於其他倒不擔憂。滿倉去抓魚的不過一個小水塘,淺得很,滿倉這小,那水也只到他大.腿根處。
權當是給滿月排解憂慮吧。
望着兩個孩子的背影,陳氏默默這樣想着。
楊雯雯跟在弟弟後頭走着,腦袋四下轉着,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捕魚不過是藉口,其實是想避開陳氏,想從小孩身上下手,搞清楚她在什麼地方,什麼時代。
這應該是一個還算富裕的村子。因爲有許多的二層小樓。
江南多雨,特別是浙江寧波一帶,每到黃梅時節,家裡潮溼。所以有點條件的人家都會造二層的木樓。此地木樓很多,看來這個村是比較富裕的。
除卻這些外,還有許多像她家那般的,就是白牆灰瓦的一進院子。寧波人行商成風,從古至今就如此,這在別處看來不錯的宅子,在寧波人眼裡看來卻是家境稍差了。
清晨下過了一場雨,穿過了一條青石小路後,道路就變得泥濘了起來。不過楊雯雯卻不是太在意這些。在城市久了的人最想回歸的是田園。
雨後,泥土地散發着清新,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風貌讓人陶醉。走了沒多久,便見不遠處有片池塘,一羣小孩已在那兒嬉耍了起來。
楊滿倉顯得有些畏縮,忽然就往後退。楊雯雯眯眼,伸手牽過楊滿倉的手道:“阿,姐在,不怕!”
楊滿倉愣了下,隨即驚喜了起來,“阿姐,你不討厭我了嗎?”
楊雯雯蹙眉,小聲道:“阿弟,其,其實,我,我不大記得以前的事了……”
滿倉仰頭望着她,小臉上堆起了憂愁,“阿姐,吃藥會想起來嗎?”
“恩?”
滿倉一臉認真地道:“要是吃藥會好,我就多抓魚。”
說着便抽出自己的手,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阿姐,我水性很好,很會抓魚,能抓好多魚。”
楊雯雯心裡又酸又暖,拍了下他的小腦袋道:“笨!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滿倉立刻轉憂爲喜,歡喜地道:“對哦!我怎麼這麼笨!阿姐雖不記事了,可還是這麼聰明!”
說着又看向了楊雯雯,遲疑了下,看了看她,然後小心地把小手伸過去。
楊雯雯一把抓住他的小手,道:“小,笨蛋,抓魚。再告訴,阿姐,阿姐就都知道了。”
“恩!”
楊滿倉興奮地應了一聲,與楊雯雯一起朝着池塘邊走去。
走了沒幾步,那些小孩見了他們,先是愣了下,隨即嬉笑了起來。魚都不抓了,衝着二人就過來,一靠近便圍着楊滿倉與楊雯雯打轉了起來,手打拍子,嘴裡唱道:“楊家的娘子克了父,克了母,要嫁個煞星!掃把星不肯配煞星,半夜取根繩玩吊吊!吊頸的娘子還有個騷繼娘,再把笨阿弟來牽,一家都晦氣……”